第9章 差點
醫生的話讓何正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沒等醫生說完就急切地問道:
“你說什麼,我女兒…..”
“哦,您別著急,我是說您女兒失血過多,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子彈沒有傷到要害,您放心,她沒有生命危險。”
何正林總算鬆了一口氣,說道:
“謝謝你。”
“您客氣了,應該的。”
“老爺,這位是仁濟醫院最好的外科大夫,夏明遠夏醫生。”桂叔說道。
“夏醫生,今天多虧你了。”
“職責所在,我還有別的病人,先走一步。”夏明遠禮貌性的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幾名護士把蘇燦推進了高級病房。
蘇燦躺在病床上,她的麻藥還沒有全部散去,加上這幾天在船上沒休息好,此時,她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何正林站在病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女兒,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終於可以放心了。
阿三殷勤地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床邊,說道:
“老爺,您坐。”
“你下去吧,守着門口。”
“是,老爺。”阿三轉身出去了。
“桂叔,你回家讓吳媽燉只雞給若雲拿來。”
“好的,老爺這是您的拐杖。”桂叔把拐杖給了何正林。
何正林坐在椅子上,雙手拄着拐杖,臉上劍眉微微動了一下,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熟睡中的蘇燦,若有所思,女兒今天救了他,可是他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若雲,你一向膽小,今天怎麼就不知道躲起來呢?謝謝你救了爹。”何正林小聲說道。
…….
夏明遠下班後來到更衣間,脫掉身上的白大褂,換上嶄新的淡藍色西裝,來到鏡子前左右看了看,然後回頭又若無其事的環顧了一下更衣間。
在確定更衣間沒有別人的時候,他快速走到更衣櫃旁邊,一個堆放雜物的小柜子旁,然後蹲下身伸出右手,從小櫃底下拿出一個廢紙團。
他站起來,用機警的目光快速掃描四周,在確定沒人之後,他將廢紙團放到了自己西服的貼身口袋裏。
然後整了整衣服,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更衣間。
夏明遠畢業於日本醫科大學,現在是仁濟醫院最出色的外科醫生。他的父母還有弟弟在南京大屠殺時不幸遇害,而他當時正在日本留學……這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痛。
下午六點多鐘天已經快黑了,夏明遠出了醫院叫了一輛黃包車。
“去嘉興路。”夏明遠說道。
“好嘞,您坐好了。”
黃包車來到虹口區的嘉興路停了下來。
夏明遠下了車走進了一個小弄堂,天漸漸黑了,弄堂里傳來了賣餛飩的吆喝聲。
夜幕已經降臨,幽暗的弄堂里餛飩攤上微弱的燈光,給人帶來一絲溫暖,夏明遠走近餛飩攤,說道:
“師傅,來碗餛飩。”
“您稍等,馬上就好。”
一位又矮又胖的師傅,說完,嫻熟地揭開鍋蓋,順手拿起包好的餛飩下到鍋里……
夏明遠機警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後坐在椅子上,他剛坐下,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
“師傅,給我來碗餛飩。”
“好嘞!”
夏明遠微微一笑,他知道來人是誰,但是他沒有回頭,只是假裝不認識那個人。
說話的人看着有五十來歲,穿着一身灰色發舊的長袍,頭戴一頂黑色的禮帽。不胖不瘦的身材,看上去有些駝背。
他的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容顏,只看見他帶了一副高度近視眼鏡。
這名男子說完,徑直走過來坐在夏明遠的旁邊。
“您二位的餛飩都好了,請慢用。”
看着熱氣騰騰的餛飩,夏明遠還真餓了,他拿勺子舀了一個餛飩,用嘴吹了吹,放到嘴裏,沖旁邊的人笑了笑,然後低聲說道:
“老師,這家做的餛飩真不錯。”
餛飩散發出的熱氣,讓戴眼鏡的男子不得不摘下眼鏡。
男子一邊用手絹擦擦眼鏡,一邊小聲問道:
“你今天怎麼下班晚了?”
說話的是夏明遠的小學老師王安邦。
王安邦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共產黨員。
夏明遠看了一下四周,悄聲說道:
“碼頭今天發生槍戰,何正林的女兒中槍了,我做的手術,這個您收好,下星期我能多弄一點。”
夏明遠說完,從西服貼身口袋裏取出一個紙團,交給了王安邦。
“明遠,你一定要小心,如果被別人發現,你就說這葯是你打算拿到黑市去賣的,記住了嗎?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放心吧,沒人懷疑我,只可惜這個月只搞到四支,下星期我能多搞點。”
王安邦吃了口餛飩,沒說話,他滿臉皺紋的臉上,一雙眼睛由於常年近視眼睛有些凸起。他抬頭迅速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皺了皺眉頭說道:
“你已經給我們幫了大忙,就不要再冒險了。”
“何正林的女兒受了槍傷,我可以藉此多開幾支盤尼西林。”夏明遠下意識的看了一下四周,繼續小聲說道:
“老師,我想加入你們。”夏明遠嘴裏嚼着餛飩,等着老師的答覆。
王安邦小聲說道:
“噓,你現在要做的是保護好自己,這樣才能救更多的人……我替組織謝謝你,今天碼頭上軍統的一個小組好像全部犧牲了……所以你不能冒險。”
夏明遠點點頭,
“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先走了。”
王安邦點點頭。
夏明遠吃完餛飩,有些戀戀不捨的走了。
王安邦看着夏明遠遠去的背影,他的心情即欣慰又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夏明遠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共產主義戰士,一方面又希望王夏明遠僅僅是一名救死扶傷的好醫生……
他已經把夏明遠的情況向組織做了詳細的彙報,現在只等組織的答覆了……
夏明遠看上去溫文爾雅,一副書生氣質,其實他內心強大,這幾個月,他已經利用自己身份之便,暗地裏為組織搞到了一些藥品。
.......
晚上八點多鐘,仁濟醫院的高級病房裏,蘇燦的麻藥已經散去,她的肩膀開始隱隱作痛。
她微微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心裏暗暗慶幸,自己還活着。
今天白天她太衝動了,差一點丟了性命,要是歐陽峻知道了,肯定會罵她,唉…..蘇燦呀蘇燦,你要是再犯錯可沒人能救你了,你一定記住了,你是何若雲,你是黑幫老大的女兒……她在心裏不住地說道。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喊道:
“若雲。”
蘇燦轉動着大眼,當她看到病床前,何正林正面帶微笑的看着她時,她有一絲緊張。
“若雲,你醒了!,你可嚇壞爹了。”
“爹,我,我沒事,你怎麼也受傷了?”
蘇燦看到何正林衣服上的血跡,眉頭微蹙。
“爹沒受傷,爹抱你來醫院時你流了很多血,這是你的血漬。”何正林一臉慈祥,慢慢說道。
蘇燦的眼睛突然有了淚水,她沒想到自己是被何正林抱着來醫院的。
“爹……”
“好了,你兩年沒回家,好像瘦了,爹抱的動。”
何正林說完把被子給女兒蓋好,繼續說道:
“這兩年,你在日本過得好不好,那個伊藤捨得讓你回來?”
“我…..我挺好的,伊藤半年前就死了……”
“哦,那你怎麼不寫信告訴爹?”
“我……”蘇燦通過何若雲的日記,已經知道了何若雲這幾年在日本的遭遇,她一想到若雲是那樣悲慘的死去,便忍不住淚水流了下來。
“若雲,伊藤死了,你別難過,你現在回到上海,可以重新開始生活,爹,早就希望你回來了,當年要不是日本人要挾,爹也不會讓你去日本。”
何正林激動地說道。
“吱扭”一聲門開了,桂叔一隻手拿着飯盒,一隻手拿着一件衣服走了進來。
“老爺,這是您的衣服……雞湯還熱着呢,我這就給小姐盛一碗。”
何正林的確是一位慈父,他換完衣服彎腰扶女兒坐起來,說道:
“來趁熱喝。”
“爹,我自己來。”
“手不好使,就別逞能了。”
何正林坐在床邊一勺一勺的喂蘇燦喝雞湯,蘇燦卻有些不還意思。
蘇燦很慶幸自己和何若雲長得一模一樣,因為到目前為止,何正林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破綻,這讓她剛才緊張的心有所放鬆。
她看着一臉慈愛的何正林,突然想起了遠在蘇區的父母,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有一次發高燒,父親也是這樣一勺一勺地喂她吃稀飯。
“若雲,你怎麼了?”
“哦,我沒事,就是爹好久沒喂我吃飯了。”蘇燦學着何若雲的樣子嬌滴滴地說道。
“那你多吃一點,吃完了好好睡一覺,今晚爹陪你。”
“老爺,要不讓吳媽來陪小姐吧。”桂叔彎腰小聲說道。
“不用了,我今晚陪若雲。”
桂叔走後,蘇燦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她奇怪自己對這個“父親”一點也不害怕……迷迷糊糊中她做夢,夢見自己回到了蘇區,見到了父親母親還有哥哥……
“娘,我回來了。”蘇燦在睡夢中喊道。
坐在椅子的何正林,聽到她說話,突然表情凝重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