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番外二 白檀香與黑曜石
燁然瞬間就僵在了原地,他瞪大的眼睛裏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他狠狠地瞪着那個男人,彷彿下一刻就會撲上去咬破他的喉嚨!
男人依舊沒有看燁然,他低聲哄着懷裏的小男孩,抱着他漸行漸遠。
從頭到尾,那個男人都沒有看他,哪怕一眼也沒有。
“燁然!你還在那裏站在幹什麼?!快來這裏避雨啊!衣服淋濕了你媽不揍你嗎?!”任流年站在一家影碟店門口沖他大喊:“現在不是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時候啊傻蛋!”
燁然仿若未聞的走到那個生日帽前,那頂生日帽很漂亮,粉藍色的帽子上畫著一圈拉着手跳舞的小人兒,每個小人臉上都帶着燦爛天真的笑容,像極了那個小孩。
燁然突然發狠的抬起腳,狠狠地踩了下去,那頂生日帽脆弱的不像話,瞬間就被他踩扁了,但是燁然還是在踩它,他抿着唇角,冷着臉狠狠地踩着它。
“燁然!你發什麼瘋?!衣服都淋濕了!”安爵冒雨跑過來拉住他:“快跟我去避雨!”
燁然猛地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衝進了大雨里。
他不顧朋友們的呼喊,發瘋似的沖前跑,焦急的呼喊聲被甩在了腦後,遊樂園被甩在了腦後,那頂被他踩的稀巴爛的生日帽也被他甩到了腦後。
但是那個男人冷漠的眼神,那個有着漂亮眼睛的男孩,那一聲奶聲奶氣的爸爸,都在他腦袋裏一遍遍的循環着,怎麼都忘不掉,甩不開。
他想起那個男孩臉上天真的笑容,想到他乾淨又昂貴的衣服,想到他乖巧的湊在一起的小腳,身體就止不住的發抖,心裏就像是點起了一把火,明亮的火舌舔舐着他,瘋狂的想要將他燃燒成灰。
燁然一個踉蹌跌倒在髒兮兮的地上,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丟着一塊不知是誰遺棄的排水板,一條灰白色的小蛇無聲的盤踞在那裏,灰白色的鱗片讓它看起來溫和又無害,但是那冰冷的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細長鮮紅的蛇信子神經病似的探出又縮回,它緊緊的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似乎在判斷他是不是自己的獵物。
它耐心的等待着,似乎在尋找一個最適當的時機,給獵物最致命的一擊。
燁然抹了一把臉,他盯着那條小蛇,感覺這個冰冷的生物鑽進了他的身體裏,順着肢體盤踞在自己的心口,張開血盆大口將他的心臟一口吞下,一點都沒有剩下。
他的心,在那一天就沒有了。
從那一天起,燁然就一反常態的親近那個男人,他的親昵讓柯月華和男人都很驚訝。
燁然會主動坐在男人的膝蓋上,窩在他的懷裏,給男人讀自己寫的作文。
他的文筆很稚嫩,錯別字也不少,但是很樸實,他用最樸實最天真最無辜的語氣讀着,他將那篇《我的爸爸》讀得很認真,讀完之後還用希翼的眼神望着男人,等待他的誇獎。
他會小心翼翼的拉着男人的衣角,小聲的乞求他留下來用餐,小臉上滿是卑微的渴求,而這個時候男人明顯猶豫了一下。
燁然盡自己最大可能的模仿那個孩子————即使他只是見到那個男孩一面,那張純真的笑臉卻深深地刻進他的腦海里。
每當他模仿着那個男孩,對男人露出天真的笑容時,他能明顯的感到男人的掙扎。
他要用行動告訴男人,他一點也不比那個孩子差,他也是他的兒子,而且是最優秀的那個兒子,他要取代那個孩子。
他要將他狠狠地踩在腳下!
就像那頂被他踩的稀巴爛的生日帽。
事實證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男人開始頻繁的來到這裏了,雖然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但是他看着燁然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
那不再是看着一個沉重包袱的眼神,而是將他真正的當一個孩子來看待。
男人來的時候燁然依舊粘在他的身邊,一步也不願意離開,這一次燁然從他身上聞到了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兒。
這種情況很罕見,燁然甚至不確定的再聞了聞,那確實是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兒,冰冷又刺鼻,一旦沾上就很難消散。
他去過醫院。
是他自己病了還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或者說…………是那個小孩?
這個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他們低聲聊着什麼,柯月華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擔憂,可等男人離開后,她的擔憂就變成了喜悅。
她很開心,甚至晚上的時候還喝了一整瓶紅酒慶祝。
醉酒後的女人拉着他,眼睛裏帶着從未有過的喜悅:“他生病了……他病了,病得……病得很重。”
他?
是那個孩子嗎?
他得了什麼病?
會死嗎?
什麼時候死?
燁然將自己最惡毒的想法深深的藏在心底,他輕聲說:“媽媽,你喝醉了。”
柯月華捧着他的臉,眼裏迸發出瘋狂又執拗的光芒:“燁然,我的好孩子,他……楚徹,他病得很重,說不定……說不定會死,只要他……只要他死了!”
她滿是希翼的望着自己的兒子:“你就是文遠唯一的兒子了。”
她說:“你會是他唯一的兒子。”
她說:“我們就可以住進楚園了。”
她說:“你一定要做一個乖孩子。”
醉酒的女人在房間裏大哭大笑,她唱着不着調的歌,計劃着同樣不着調的未來。
燁然沉默的望着她,望着自己的母親。
那個平時溫柔親和的女人,現在卻像個巫婆,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着那個女人,詛咒着那個病重的孩子,她用燁然從未聽過的污言穢語辱罵著他們,表情猙獰,眼神瘋狂。
她坐在房間裏歡呼着蒼天有眼,用美酒慶祝那個孩子的病重,甚至想讓死神來得更快一些,最好是明天一覺醒來,那個孩子就已經被死神帶走。
柯月華就像是個瘋子似的在房間裏大笑,直到夜深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香,唇角還帶着甜蜜的笑容,燁然卻整夜無眠,他坐在關了燈的房間裏,黑曜石般的眼眸冷冰冰的盯着虛空,他想着那個坐在男人臂彎里的孩子,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