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遠方有多遠
外界在如何風起雲湧,問月一直表現得很平淡。
書房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安靜的看書,雖然這些書都是儒家學子著作的俗世之書,問月卻看得津津有味,沉寂其中,他在峨眉山有好久沒有看書了,所看之書都是武學經義,如今看到這些凡夫俗子的經義之書,別有一番風味。
陸雲燕來到書房,一眼就能望見她偷偷放在書房雖說隱蔽可始終能夠看見的武學經義,並沒有被問月觸碰,她有點傷感,情,不知何起,不知所蹤,只是喜歡,那種刻骨銘心的喜歡,便是愛了,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陸雲燕有點討厭自己的身份,若是尋常女子,是不是能夠與他把酒言歡,可若真是尋常女子,她又有什麼機會接觸到他呢!陸雲燕又有點慶幸,幸好現在還能與他同處同一屋檐下,看他靜默如畫,若是時間能夠停留在此刻之中,那該多好。
問月似有所感,從書中世界醒悟過來,抬頭眼眸對上那道深情目光,他平靜如水,不帶一點漣漪;她如小鹿亂撞,內心砰砰直跳。
陸雲燕臉頰微紅,問月平靜問道:“有事?”
他的眼眸平靜不染塵埃,她看得痴迷。
她的愛意毫不掩藏。
陸雲燕輕聲說道:“你想不想離開。”
其實她不想讓他的離開的啊!
問月看着陸雲燕,眉間心上是股無奈之色,問月說道:“你這樣做不合理。”
陸雲燕嫣然一笑,俏皮問道:“你知道我要怎麼做?”
問月平聲說道:“我不笨。”
陸雲燕盯着問月瞧,問月不喜歡這種目光,太過熱戀,讓人太過灼傷。
陸雲燕低下頭,輕咬嘴唇,說道:“《奇經妙穴論》裏記錄了解穴方法。”
問月一愣,他的視線落在書架上那刻意被他忽略的書籍上。
她竟然……會如此做。
問月對着陸雲燕一恭輯說道:“問月謝過陸姑娘。”
陸雲燕盯着問月說道:“人說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夢醒時見你。可實際林深時起霧,海藍時浪涌,夢醒時也續。但終究,鹿踏霧而來,鯨隨浪而起,你沒回頭又怎知我不在,可我看來,鹿見人而驚,消失於林深,鯨踏浪而上,而我在想你。可我終究在你眼中不如一粒塵埃,不如你手中一頁紙書。”
問月說道:“情愛一事,問月不知,不覺,不懂,只能謝過陸姑娘的心意了,江湖悠悠,願陸姑娘早日找到真心人。”
陸雲燕戚戚然,欲語淚流,說道:“我的心上人是你啊,可我不是你的心上人。人世間傷痛,莫過於此。”
問月眼神乾淨,不染塵埃,猶如夜空,他仿若謫仙人,輕聲說道:“陸姑娘與我見面不過數月,何來心上人之說。”
陸雲燕說道:“驚鴻一瞥,便是確定你是我的心上人。”
問月沉默,陸雲燕笑着告別,臉上卻是梨花帶雨。
問月有些煩惱,不經意間總會想起陸雲燕深情款款的模樣。
陸雲燕很美,青螺眉黛長,她棄了珠花流蘇,三千青絲僅用一支雕工細緻的梅簪綰起,淡上鉛華。以前的她不喜歡白衣,覺得天下女子大多數是白衣白裙,她不必如此,只是如今,問月一身白衣,她覺得身穿白衣才與他相配至極。
女子無情時,負人最狠。女子痴情時,感人最深。
問月雖說心中無她,卻也有些感動。
所以問月有些煩惱。
負心人最是害人。
問月不想傷害陸雲燕,所以他一直表明心態,希望陸雲燕能夠看清。
只是,情之一字,身不由己。
問月翻開《奇經妙穴論》,靜靜翻看。
他想要離開,一直都想。
陸績是不會讓他離開的,所以鎖住他的經脈,讓他無法施功,猶如凡人,如何能走出陸家呢!
王法望着斷裂的劍山,眼神之中有些興奮,那把名叫承影的名劍已經被老祖宗帶走,王法有些失望,要是承影劍還在,他是不是有機會去觸摸下名劍呢!
迎面走來一人,那是個婦人,身穿縞素衣裳,臉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來,似笑非笑。
王法迎了上去,一巴掌拍在婦人豐膩俏股上,嗤笑道:“吳姨,怎麼又出來勾引男人了。”
被王法稱做吳姨的婦人本是蘇州第一世家吳家之人,吳家落敗,顧張朱陸四家瓜分吳家,被稱作蘇州第一美女的吳念娣被陸家天象之人陸元方帶回陸家,當作金絲雀,供養起來,陸遠方乃是陸家當世繼陸績之後最有希望成為劍仙的絕世天才,可惜沉迷吳念娣的美色,把吳念娣當作手中寶,吳念娣因家族落敗,族人死亡,生無所念,便一度尋死,幸好被陸遠方及時發現,不惜以自身修為,為吳念娣續命,一代絕世天才從此一蹶不振,更是成為廢物。
英雄難過美人關,陸遠方甘願如此,吳念娣可不念敵人之好,她的父親便是死在陸元方手中,有着這等殺父之仇,她又如何能把陸元方的真心放在心上,更是一度放縱,與多名陸家子弟曖昧不明,氣得陸遠方心魂大亂,陸家老祖宗本要一巴掌拍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顏女,奈何陸遠方苦苦哀求,甚至以命相逼,這才為吳念娣求得一線生機,苟延殘喘的活在當下。
吳念娣眼神冰冷,臉上卻笑意濃濃,整個身子都掛在王法身上,嫵媚說道:“怎麼,小傢伙你也想吃吃葷,吳姨的大床可暖和了。”
周圍丫鬟奴僕竊竊私語。
王法捏住吳念娣的下巴,呸的一聲,吐了口口水在吳念娣那嫵媚臉上,笑道:“吳姨,你當初不是尋死尋活的鬧騰,怎麼現在活得如此開心,是不是被調教乖了,覺得沒男人不行。”
吳念娣笑意不減,伸出潔白無瑕的手擦乾淨臉上的口水,湊在王法耳邊說道:“不看着你陸家男女老少下地獄,你吳姨我怎麼會去死呢。”
王法一腳踢翻吳念娣,彎腰看着地上的婦人說道:“你今年三十八了吧,那你可能等不到了。”
吳念娣抬頭,大笑道:“我忘記了,你姓王,不姓陸,你娘親也不比我好多少,活着不如狗,死後還遭到拋屍野外,遭野狗分屍,落得個死無全屍的凄慘下場,可我呢,還活着,還活得好好的,丫鬟奴僕斥候着,每日有好酒好菜,金銀珠寶隨意穿戴。”
王法眼神冰冷,拳頭握得咯咯直響。
吳念娣繼續說道:“你父親那個廢物,更是無能,親眼目睹妻子慘遭殺害,卻不敢吭聲,就連你這個寶貝兒子都被剝奪老祖宗的姓氏,賜予看似高人一等的王姓,其實不過陸家的狗姓。”
王法一腳踢在吳念娣的肚子上,吳念娣橫飛出去,半天無法喘上氣來,眼淚流在臉頰。
王法如同瘋魔一般,沖了上去,拳打腳踢。
吳念娣慘遭毒手,沒有反抗,也沒有哀嚎,只是笑着,無聲的笑着,看着王法,如同在看一個可憐人。
王法受不了這種眼神。
所以他出手很有力。
“住手”一聲怒吼傳來。
王法停下手來,看向出聲之人。
出聲之人便是陸遠方,他臉色蒼白,不斷咳嗽。
在陸元方身旁還有一人攙扶着他。
那是陸遠方的弟弟陸敦信。
王法很好的控制情緒,雲淡風輕,拱手一拜道:“見過兩位叔叔。”
陸遠方急匆匆來到吳念娣身旁,扶起吳念娣。
做這些事,陸遠方便是氣喘吁吁,咳嗽聲更是不斷。
吳念娣眉頭輕輕一鄒,似有不忍,卻最終還是沉默不語。
陸遠方怒目看着王法。
王法低下頭去,不見臉部表情。
陸敦信看着可憐兮兮的吳念娣,眼神之中滿是厭惡之色,他又看向王法,閃過一縷殺機。
王法低着頭說了聲“侄兒告退”,便轉身就走。
陸敦信冷聲說道:“我讓你走了嗎?”
王法彷彿沒有聽到一般,朝前走去。
空氣有些冰冷,瀰漫殺氣。
王法無法向前走,在他身前已經是鋒利劍氣,只要他再走一步,便會慘遭劍氣割裂。
王法停下身來,沒有回身,問道:“不知道信叔叔要做什麼?”
陸敦信說道:“你不想解釋?”
王法轉過身來,視線落在陸元方身上,然後又落在吳念娣身上。
陸敦信心生不好。
王法已經開口說道:“吳姨說她寂寞難耐,想要我的初夜童子之身,不知道吳姨要練什麼邪功,我不答應,吳姨便要奪我初吻,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王法一氣之下,便對吳姨用力過度,還請方叔諒解。”
陸遠方硬生生止住咳嗽,抬頭盯着王法。
陸敦信更是怒呵道:“閉嘴。”
王法無辜說道:“事實如此。”
陸敦信暴怒:“你……”
陸遠方擺擺手,然後又是一陣強烈咳嗽。
血都被咳出來了,染紅一地。
吳念娣驚叫一聲。
陸敦信更是慌亂,急忙為兄長度過一口劍氣疏通心脈。
陸遠方這才得以緩氣,說道:“我沒事。”
王法笑嘻嘻說道:“兩位叔叔,我還有事做,就不打擾你們了。”說完,轉身就走。
這次已經沒有阻攔。
陸敦信扶着陸元方,陸遠方看着吳念娣,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吳念娣看着陸遠方,在他眼中瀰漫著祈求的目光。
吳念娣不忍直視,轉頭說道:“是。”
陸敦信眼神一凝,四周轟然爆炸。
陸遠方輕輕拍了拍陸敦信的手。
陸敦信穩住心神。
陸遠方說道:“扶我回房吧。”
這是對吳念娣說的。
吳念娣驀然不為所動。
陸遠方也不生氣,轉而對着陸敦信說道:“你有要事在身,就先去忙吧。”
陸敦信想說什麼,可是卻被兄長那平靜眼神給制止了。
陸敦信遠去。
陸遠方輕聲說道:“先回房吧。”
這句話與先前那句有所出入,先前那句是扶我回房,現在這句是先回房吧。
吳念娣默默轉身離開。
陸遠方目送她離去,再緩緩移動。
周圍的丫鬟想要上前牽扶,可是被陸遠方謝意拒絕。
陸遠方慢騰騰來到書房,書房名叫“暗香”,是菊花的雅名,乃是家主陸績為兩個女兒所蓋的,是陸雲燕的姐姐陸雲清取的名字,平常沒有人來,倒也清凈,以前沒人時,陸遠方回來裏面坐坐,如今“暗香”來了個客人,陸遠方便來得少了,他曾來過兩次,都與那叫問月的峨眉弟子見過面,如今是第三次,來到“暗香”,問月沉寂在《奇經妙穴論》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來。
陸遠方看着問月沉寂書中,也不打擾,只是那不受控制的咳嗽聲,那怕陸遠方刻意壓制聲音,也還是打擾到問月了。
問月並沒有慌張,他抬起頭,看向陸遠方。
陸遠方問道:“你這反應太過平靜了,為何不遮掩?”
問月反問道:“為何要遮掩?”
陸遠方笑道:“《奇經妙穴論》是我陸家不傳之法,雲燕她膽大包天偷來孤本,讓你翻看,要是被人知道了,她恐怕難逃其咎,雖說她是家主之女,可始終還是得受族法懲治,限制終生自由,而你也會受到刺眼割舌之邢。”
問月輕輕把手放在《奇經妙穴論》上。
陸遠方說道:“你好不容易才積累起來的薄弱劍元,浪費在這種小事上實在可廢。”
問月靜靜看着陸元方。
陸遠方問道:“你在擔心?”
問月如實說道:“這不是小事。”
陸遠方靜靜看着問月。
問月說道:“書籍是我偷盜來的。”
陸遠方說道:“你竟然不擔心自己,還去擔心雲燕。”
問月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陸遠方坐到問月對面,隔桌而坐,又是一陣咳嗽。
問月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陸遠方一陣咳嗽過後,緩過氣來,接過問月遞來的茶水,說道:“茶涼了。”
問月說道:“我接觸不到廚房。”
茶水在陸遠方手中漸漸滾燙。
問月看着這一幕若有所思。
陸家所有人都認為陸遠方是個廢人。
眼前一幕,已經證明陸遠方還留有劍元。
陸遠方喝了一口滾燙的茶,問道:“學會了多少?”
問月老實說道:“半知半解。”
陸遠方問道:“要我幫你解除封穴嗎?”
問月看着陸遠方,反問道:“為什麼?”
陸遠方平靜說道:“很多人該死。”
問月繼續問道:“例如?”
陸遠方說道:“陸長天。”
問月靜靜看着陸遠方,他在陸家生活已經有過一段時間,關於陸遠方這位曾經的絕世天才也有過不少聽聞。
問月不再詢問原因,他心中相信陸遠方。
問月說道:“我們沒有人能夠殺死他,那怕是紅塵劍仙李太白也很難殺死一尊陸地劍仙。”
陸遠方平靜說道:“我可以。”
問月一愣,“我可以”三個字是多大的自信和多大的實力才能說出口。
陸遠方繼續問道:“要不要我幫你解開穴位?”
問月輕輕笑道:“我自己來。”
陸遠方說道:“不知之處,我可以為你解惑。”
問月拒絕說道:“我自學能力很強。”
陸遠方問道:“需要多久時間?”
問月肯定說道:“三日。”
陸遠方笑着離去,咳嗽聲漸遠。
問月長了心眼,把房門關上,靜靜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