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父與子（三）
“我要知道一切，你要面對你的過去與愧疚！”
鉤鎖語氣沉着，沒有半點允許推脫的意思。
工匠望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悠悠說道：“我辜負了我的職責，我沒有狠下心來去殺你，卻始終是這樣，族群到現在為止，只剩下你我二人，消亡於此。當時我無法保護你，現在我卻也無法保護族人。”
“查理斯，我愛過你，我深愛着你我的兒子，直至現在我做夢的時候也會想到你，想着你小的時候與我一起打鐵，一起勞作，那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工匠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是神諭的話，是當時的族群沒有人敢違抗的，他們說你的存在會導致族群消失，必須要你死亡才可以化解詛咒，我身為族群的守護者亦是族長，我沒有辦法去拒絕，只能盡了我的責任。”
“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去死，所以我聯繫了他，讓陸非做好後路帶你離開，希望你的離開可以化解一切，只是事情變化的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許多年前，當時的工匠還不叫作工匠，鉤鎖也並非鉤鎖，當時他的名字還是查理斯。
工匠的族群位於戰鬥之城不遠處的深山當中，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於此，生於斯長於斯，在熱愛着腳下的這一片土壤的同時，他們也在默默守護着一個秘密。在傳說中，他的族群，乃是神明的後裔，他們是舊神的傳承，由於新神的打壓才變得如此矮小，好似傳說中的矮人一般，讓人取笑，讓人無視，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們才會躲在這深山當中，只有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和外界進行接觸生意。
當時的工匠，作為那時候最為優秀的年輕人，年紀輕輕便被族長選中，被封為守護者，要求他一定要用盡自己一生來守護這片土地，也要他盡職盡責，完成自己的使命。年輕的工匠自然將這一切當作了自己最崇高無上的榮耀，必然是會這樣做的。隨着時間推移，工匠娶了族群當中最為美麗的女孩兒為妻子，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當一切正緊鑼密鼓地正常運轉的時候，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一年是查理斯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工匠被族群長老與即將逝去的老族長叫到了跟前，在這種時刻將族長這個偉大的頭銜交到了工匠的頭上。
同時，除卻這個頭銜之外，更多的則是沉甸甸的責任與任務。
工匠本以為自己會將一切做的盡善盡美，但長老們的一席話，卻刷新了工匠的世界觀。
“我且問你，你還記得我們守護的舊神，是誰嗎？”
正值壯年的工匠回答道：“自然是記得的，是偉大的赫斐斯拉爾斯，偉大的火神與鍛造之神，是他賜予了我們光與熱，給予我們幸福與辛勤的勞作。”
這一套祈禱詞，工匠從小到大已經說了上萬遍了，如何不會記得。
另外一個長老道：“那麼現在，即將接替族長之位的你，要知道我們族群的一個至深秘密，這個秘密，也只有你我幾個人才有資格知道。”
當時的工匠格外認真，不敢遺漏半個字，將所有的信息都深深刻在自己的腦袋當中：
“就在我們腳下，所踩着的這片土地之中，藏着一處大神殿，那是供奉赫菲斯拉爾斯，是舊神的遺址，是一處禁地。在那其中，藏着一段神諭，在不知名不知情的時刻會自動產生，那是諸神意志的集合，是可以引導族群發展方向的明燈，切記不可忘卻，一定要遵循神諭，完成你的守護，完成你的職責。”
也就是那天之後，工匠的身上擔負起了重重的擔子。從那天之後，他除了要擔負起自己家庭的重擔，也要照顧好整個族群。
雖然隨着時間的推移，工匠族群當中的人數在逐漸減少，包括工匠的妻子，也受不了終日縮在這麼一個無人往來的山頭之上，離開了這裏，離開了工匠父子二人。但是即使如此，這一個小小的村落仍是完好保存着，默默地守護着那個秘密，關於赫菲斯拉爾斯大神殿的秘密。
直到這天，大神殿之內傳來動靜，一眾知曉大神殿存在的人趕忙過去，看到了令人驚詫的一幕：多年沒有動靜的大神殿忽然運轉開來，裏面陳舊的機關竟是轟然扭動，彷彿有人刻意打開一般。
也就是那個時候，一陣空靈的聲音，自大神殿內部深處傳來，自工匠接任族長之後，第一個神諭，發佈了。
而這個神諭，卻讓工匠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繼而化作鐵青：
“查理斯會毀了整個大神殿。”
只是這麼一句話，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但卻就是這麼一句話，卻讓工匠臉色大變，身邊的人都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他，且表情各異。
查理斯，一個普通的名字，在整個大陸之上或許有成千上萬個查理斯，或黑或白，或老或少，都是無可厚非。只是在這個村莊當中，查理斯這個名字，卻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工匠年幼的兒子。
“族長，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差錯。”有人自一旁勸慰着，也有人說：“神諭是不會錯的，查理斯，會毀掉大神殿，會毀掉村子！”
“查理斯必須死！”
有預言長老下了命令，他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面色鐵青不發一言的工匠身上，嘴裏還在說著：“那孩子一看就是被詛咒的人，他不像是我們的族人，反倒是像災禍的來源！”
在工匠的族群當中，無論男女老少，身高都普遍比較矮小，但是卻有一個特例，那便是工匠的兒子查理斯。查理斯今年不過五六歲，身高卻遠遠高出身邊的同齡人們。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有一米就已經很高了，但是查理斯卻足足高出同伴要有近半米的高度，看上去與這裏普通的成年人幾乎差不多，和工匠都有些平起平坐了。
本來這應該是個令人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在一些長舌婦的眼中，這卻是詛咒，是實打實的罪惡。這個孩子與眾不同，興許就是諸神的責罰，是好似無盡深淵般的邪惡。而現在神諭下達之後，這個事情更有些像命中注定的事情一般。
鶴立雞群的查理斯，便是以毀滅族群而誕生的。
“殺了他！殺了他！”
“不能讓他毀了我們的家！”
“大神殿是我們族群立命之處，沒有大神殿就沒有我們！”
呼聲一陣又一陣，聲浪幾乎形成海嘯要將位於中心的工匠所吞噬。耳邊那好似機械聲般的神諭還在催命一樣地不斷響着：
“查理斯將會毀滅大神殿！”
“查理斯將會毀滅大神殿！”
“查理斯將會毀滅大神殿！”
兩種聲音在工匠的耳中不斷激蕩，終於……
“不不不，你們都給我閉嘴！”
作為族長的他，此刻是滿腦門子的冷汗與不可置信，身上散發著一種莫名的肅殺與悲傷。環視一周，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掃過，尤其是最後停頓在那幾個又老又矮的長老身上。同樣的，那幾個長老也在看着工匠，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從工匠的眼神中，他們看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作為族長，我會維護族群的利益；作為守護者，我會保護大神殿的至高。”
“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工匠咬着牙，如是說著。
說完，便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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