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結果
喬羽不是第一次來機場，卻是第一次坐飛機。
他又是好奇又是懷念地在航站樓大廳里轉了轉，所見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偶有不着急的則滿臉倦容，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還有些人則沉溺在電子產品中打發時間。
從帝都到三亞雖然很遠，但坐飛機就沒那麼遠了，四五個小時的航程，喬羽從上飛機到飛機飛到空中，就興奮了好久。
第一次見到近距離棉花糖一樣的白雲，飛行在棉花糖里，那種感覺真的難以言喻。
然後是空姐為大家服務，午餐、飲料、旅遊畫冊等，又讓他度過了不少時間。
等飛機飛到三亞上空的時候，喬羽透過窗戶俯視，觸目所及，皆是環山繞水的景色，很是漂亮。
飛機降落後，喬羽從通道出來，然後開了機，林燁的電話很快追了過來：“羽毛，到了吧？我在出口等你，你坐擺渡車出來就行。”
“好的，知道了，待會兒見。”
這邊的溫度即便在有空調的大廳里都覺得熱，喬羽便先在機場的更衣室換上夏季穿的衣服才往外走。
剛從出口出來，喬羽一眼就看見了林燁，那小子人高馬大，剃了個寸頭，皮膚黝黑，站在熙熙融融的人群里，分外惹眼——更何況，他還穿了個大花褲衩！
林燁一直盯着出口，自然也第一眼看見了喬羽，他伸長手臂搖了搖：“羽毛！這裏！”
喬羽走上前，跟林燁遞過來的拳頭對碰一下：“我知道說了沒用，但你每次這麼明目張胆地叫我羽毛都不覺得彆扭嗎？”
兩個大男人，一個人的名字昵稱是“羽毛”，光想想就一陣惡寒，可這傢伙就是不改口。
“不彆扭啊。”林燁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尤其跟他膚色對比，更顯牙白，都可以去做牙膏美白廣告了。他拿過喬羽的行李，轉身把胳膊搭在喬羽肩頭，變戲法一樣變出一串鑰匙，套在手指上轉着圈，“哥新買了車，走，帶你兜風去！”
“什麼時候買的？”喬羽有些詫異，“你不是說攢錢開店嗎？”
“嗨！計劃趕不上變化，看上一輛車就先買了，店一時半會兒也開不起來，我再攢攢吧。”林燁在三亞做衝浪教練，他想開一家衝浪俱樂部，但一直沒開起來。
好在林燁在這裏有房子，而且是兩套，一套租，一套住，工作也還算穩定，就算俱樂部一時半會開不起來他也不會餓死，更不會露宿街頭。
這就比喬羽這種生活在北上廣的人要幸福多了，且壓力小。
“你還差多少錢？需要的話我可以支援你點兒。”喬羽問，“但太多的話我也沒有。”
“先謝了，不過暫時還不需要。”林燁知道他不容易，非必要情況不會跟他借錢，“倒是你啊，在北京還沒待膩？天天大霧霾吸着，來我這兒多好，空氣每天都是新鮮的！看見沒？優！連良都沒有！你來這裏也買兩套房，一套住一套租，還能跟我作伴兒！多好！”
“你當這是白菜啊我還買兩套。我哪有那麼多錢！”喬羽盯着林燁後腦勺上‘NB’兩個英文字母的造型，忍不住樂了，“我也沒你NB啊！”
林燁摸了一把腦袋，得意地笑了：“酷吧？”
喬羽也上手去胡嚕了一把：“大哥，中二病犯了吧？”
“對啊，你有葯嗎？”
“沒，我也犯病。”
兩人笑着去到停車場，看到隨着林燁按車鑰匙應聲響起來的那輛車后，喬羽忍不住驚訝地“卧槽”了一聲。
越野車！
林燁在他驚訝的時候把行李放進後備箱，隨後瀟洒一拍車屁股：“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不着急開俱樂部了吧？”
“知道，你丫家當全填給這輛坑了。”喬羽打量着這輛軍綠色的越野車，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都說車是男人的老婆，這話真一點沒錯。”林燁上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讚歎，還神經質地親了親方向盤。
方向盤上他給綁了個粉色蝴蝶結。
喬羽：“……”
路上，林燁又忍不住提議讓喬羽來三亞跟自己一起浪：“這邊物價在旅遊旺季可能高一點，但把房租出去賺得也多，如果能投資一套海景房，那絕對賺翻了。你真不考慮換城市嗎？”
“我現在還沒換城市的資本。”喬羽嘆了口氣，“而且換了城市找工作也不好找，我這輩子估計不會有啥別的愛好了，就喜歡寫點東西，還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水平，現在新找的工作能學不少東西，過兩年再說吧。”
最重要的是，他賺的錢實在趕不上房價的增長啊！
每次他覺得湊一湊借一借能付個首付的時候，房價就又漲了。
“哎——”嘆完氣，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苟富貴，勿相忘啊！”兩人每次見面都會說一句這個，這次也不例外。
喬羽將車窗徹底按下，看着路邊的椰樹、藍天、白雲、大海，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海風愜意地吹過臉龐，特別舒服。
離京前遇到穆澤陽和喬然的糟心愁緒，似乎也變得沒那麼擾人了。
林燁載着喬羽先去自己家放行李，稍事休息，然後問他想去哪兒。
“附近海灘轉轉，然後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
“好！”
林燁住的地方離著名的景點“天涯海角”不遠，於是直接去了那裏。
喬羽一邊閑逛一邊拍照，時不時還在手機備忘錄上記錄些什麼，林燁知道他是職業病犯了，也不奇怪。
說起來，他們大學是同宿舍同專業的，其他同學基本都留在北京從事專業性工作——也就是程式設計師，賺得多是肯定的，有幾個甚至在燕郊買了房，其中一個班級的學霸還買了兩套——這已經是白手起家最大的成就了。
只有他們倆，一個沉迷創作，心心念念想做編劇，一個釋放年少時候沒能好好享受的中二，就想做衝浪“少年”，不再少年，做衝浪“大叔”也行。
這算追求夢想嗎？
林燁也說不清楚，但他想，能活得自在隨心，也挺好的，不是嗎？
“喂，你有沒有注意到來這裏旅遊的人都是什麼人？”林燁買了兩杯冷飲，遞給喬羽一杯，忍不住調侃道。
喬羽接過去，喝了一口后，笑道：“情侶。”
“你知道就好。”林燁聳聳肩，湊過去，攬過喬羽的脖子，“你說有沒有人誤會咱倆是那種關係？”
喬羽默默翻了個白眼，一手肘撞在林燁肋下，示意他放手：“不會。”
“為什麼？”林燁雖然放開了他，但還是不解，加不甘心，“你不是說你是……嗎？”
“……但我又不瞎。”喬羽故意用挑剔的眼神上下瞟了瞟林燁，“你這個鋼鐵直男，就算跟我走在一起，也不會有人誤會的。”
“我怎麼了我？”林燁擺出個自認很帥的pose，“小爺很帥的好不好？俱樂部很多人喜歡小爺這一款。”
“但不是我喜歡的款。”喬羽搖搖頭，繼續朝前走，“咱倆走在一起，非常不搭。”
林燁：“……”
“你……最近有交……嗯，男朋友嗎？”林燁追上去，好奇問道。
“沒有。”喬羽把喝完飲料后的空杯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轉身沖林燁笑笑，“我們這種人，很難找到趣味相投的人。”
林燁一臉糾結地捏着飲料杯，他手勁大，杯子都被捏變形了，他卻不自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喬羽：“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看娛樂新聞，說是……說是……喬然回國了。”林燁之所以是喬羽的死黨，除了知道他喜歡同性一事，還知道他的過去。
“消息很靈通嘛！”喬羽讚歎道，“不錯，兩天前，他還去見了我。”
林燁瞪大眼睛：“那……你……”
“沒可能的。”喬羽嘆口氣，“我只當他是弟弟，即便沒血緣關係，甚至幾年前連法律上的那層關係都沒了……但我也沒辦法用別的身份來看待他。”
更何況……
喬羽頓了頓，對林燁道：“更何況……在那之前，我還看見穆澤陽了。”
“穆澤陽？！”林燁顯然比方才更震驚，他張大嘴巴，愣了好久，才支吾問道：“你……你還愛他？”
喬羽垂下眼眸，好半晌沒說話。
林燁撓撓頭，訕笑兩聲：“那什麼，拐過這塊大石頭，那邊就是天涯海角的盡頭了，還去看嗎？看完我帶你去我工作的地方，試試衝浪怎麼樣？”
“林燁。”喬羽輕聲開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表情，“他不記得我了。”
“我幻想過無數次跟他再見是什麼樣的場合，卻沒想過，他不記得我會是什麼感覺。”喬羽盯着沙灘，苦澀而自嘲地笑了。
林燁沉默片刻，試探地問道：“失憶嗎？”
“大概是吧。挺狗血的是吧？我覺得這故事可以當做我的寫作素材了。”喬羽感受到了林燁的小心翼翼，他抬起頭，看了林燁一眼，很快收起自己的傷感，笑着捶了一下林燁的肩膀，“行了，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難過？都過去了，其實我發現，他不記得我，才是最好的結果。”
“但你還是難過。”
“的確有一點。不過，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喬羽望了一眼天涯海角的盡頭，隨後轉身朝回走，“走吧，帶我去看看你工作的衝浪教練員有沒有帥哥，可以發展一下的？”
“不去看天涯海角的盡頭了？”
“不了。”
林燁深吸一口氣，把自己手裏的飲料杯也丟到垃圾桶，然後追上去：“喂，說真的，小爺這麼帥，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