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鮮肉

喬羽手指在接受的按鍵處猶豫地晃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有點‘接受’按鍵。他假裝沒看見，忽略了過去。

只不過接下來再吃東西，便有些食不知味了。

此刻，蛋糕店裏的液晶電視上出現一則娛樂新聞——店裏的人都是二十齣頭的年輕女孩兒，對娛樂追星應該很熱崇——

“新生代小鮮肉喬然今日回國，據悉，喬然的工作方向將轉到國內……”

畫面里，身高腿長的喬然穿着一件黑白搭配的上衣，外罩一件亮片小馬甲，修長的腿包裹在黑色的休閑褲里，大腿邊緣誇張的銀鏈隨着他的走路晃來晃去，高幫靴子更增添了幾分幹練。

年輕朝氣，新潮時尚，簡直就是個行走的荷爾蒙。

他反戴着一個鴨舌帽，露出光潔的額頭，大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挺翹的鼻樑下，嘴角挑起一個曖昧的弧度，頗有點玩世不恭的樣子，他很是大方地沖街機的粉絲來了個飛吻，然後晃了晃手打招呼，甚至還在保姆車車門打開之前，轉過身來停了那麼幾秒鐘，才鑽進車裏。

哦，車窗也隨後就搖下來了，他歪着頭沖外面的人繼續微笑擺手，直到車子開遠。

喬羽收回視線，垂眸看了看才吃了一半的蛋糕，有些後悔為什麼沒都打包帶走再吃。

不過失神也只是片刻，他很快就恢復過來——今天兩頓沒吃飯，貢獻出去600毫升的血，再不吃很可能會低血糖發暈。

於是喬羽摒除掉腦子裏紛亂的思緒，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的蛋糕給解決了，然後將酸奶的蓋子打開，喝水一樣把酸奶給喝掉了。

喝完酸奶，喬羽抿了抿嘴唇，確定唇周沒有酸奶，這才拿起手機，地圖搜索了一下去最近的地鐵站怎麼走之後，抓起他打包的蛋糕，起身離開。

他走得並不快，還有閑心看周圍的風景，只是眼神有些飄。直到手機響起。

是個陌生的號碼。

因為喬羽最近在找工作，所以會有陌生號碼聯繫他，這並不是什麼意外的事，而他想不想接電話也完全取決於他的心情。

雖然暉澤公司已經告訴他可以錄用他，不久就會發offer，但是……或許有更好的公司呢？

喬羽精神恍惚也沒怎麼細想，直接接通電話，送上標準的普通話問候：“喂，您好，我是喬羽……”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在喬羽想掛斷電話的時候，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啊，我就是試試，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在用這個號碼……所以……有點意外……”

喬羽沉默的時間更長，他此刻正好走到一座橋上，左邊是車水馬龍的馬路，右邊是欄杆，欄杆下的水渠水量有限，泛着綠色的光，偶爾還能看見幾個垃圾漂在上面，味道不怎麼好聞。

城市太過繁華，雖然有環衛，但是人們的素質卻不那麼統一。總是會有那些捨不得多走兩步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的人。

喬羽站在橋上曬了一會兒，那頭‘喂’了兩聲：“你到底是聽出我是誰了還是沒聽出來啊……大哥？”

這一聲大哥一出口，彷彿封印了多年的禁制被打開，喬羽邁開步子，語氣不見任何波瀾，好像方才在味道酸爽的橋上發獃的人不是他一樣。

“喬然……找我有事？”

“我回來了……”喬然慢條斯理道，“多年沒見，想請你吃個飯，不知大哥肯不肯賞臉？”

“你是大忙人……”喬羽斟酌着開口，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剛回國，還沒你想得那麼忙。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是大忙人？”喬然狡黠地笑了笑，“你一直在關注我的消息？”

“……你想多了。”喬羽隨口道，“剛才吃飯的時候，店家播放的電視裏剛好有你的新聞，我才知道你竟然去混娛樂圈了……”

“總比你這個IT男好吧？抬頭問需求，低頭敲代碼。”喬然接話飛快，話說完才覺得自己嘴賤了，頓了頓，他又問道，“你現在住哪兒？”

“跟你沒關係吧？”喬羽不欲多說，“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手機快沒電了。”

“你找借口的方式還是這麼沒技術含量。”喬然諷刺了一句，隨後轉移了話題，“都這麼晚了，你才吃午飯？飲食真不規律。”

“跟娛樂圈的人比起來，我這已經算很規律了。”喬羽不動聲色地反駁了一句。

喬然笑起來：“說得也是。”

喬羽身後忽然有人按喇叭，第一聲沒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又連續響了兩聲，接着一輛車越過他，停在了路邊，車窗搖下來，穆澤陽的面容映入眼帘：“喬羽！”

“你在外面？今兒又不是周末……”喬然聽見他這邊的嘈雜聲忍不住蹙了蹙眉，“你們這些代碼民工還出外勤啊？”

喬羽看見穆澤陽后臉色微變，他飛快衝電話說了句：“我還有事，先掛了。”便掛斷了電話。

“喂……這是我私人手機號碼，你……”記一下……喬羽這句話沒說完就被阻隔在信號之外，他撇着嘴，衝著劉海兒吹了口氣，氣悶地往後邊的座椅上一靠，握着手機的手指捏緊，片刻后他又打起精神，手指飛速地敲出這句沒說完的話給喬羽發了過去。

“喬然哥，公司在三環幫您租住了酒店式公寓，已經付了一年的房租，您看現在是過去休息還是先吃點東西？”副駕駛座上的助理米樂回過頭來請示。

喬然沉默半晌才道：“在前面那個路口放我下來，我有點事要辦。你先把東西帶去公寓吧。”

“可是……”米樂有點遲疑。

“可是什麼可是？放心，我不去人多的地方，晚上九點之前肯定回去，對了，待會兒你把公寓地址發我一下。”喬然斬釘截鐵道，說完又囑託司機，“陳哥，前面路口停一下。”

“你要去哪兒，不如我先送你去？現在路上不好打車，何況你的身份……”陳良欲言又止。

“沒關係，我是辦私事，就不勞煩你了。”喬然堅持道，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陳良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在前面路口停下，放他下車。

喬羽坐在穆澤陽的車裏，渾身都不自在，他本來不想讓穆澤陽送，但穆澤陽十分堅持，還親自下車給他拉開車門，車子就停在那裏，他不上去穆澤陽也不走，穆澤陽不走，車子就擋了後面的車隊，於是只好暫時上車。

司機問了地址，喬羽遲疑了片刻，告訴了他。

“你不陪母親嗎？”喬羽沒話找話，“我坐地鐵很快就能回去了。你這樣反而多跑一趟，多折騰啊！”

“你知道我住哪兒？”穆澤陽反問。

喬羽神色一僵，他的確知道穆澤陽住哪兒，不過沒想到只是隨口說說，穆澤陽就抓住了重點。

“你們這些大老闆肯定不會住五環開外，不在二環就在三環，這不是繞路折騰是什麼？”

除非……除非他還住郊區的別墅里……但這事喬羽不能說出來。

喬羽注意到了司機是個不認識的，看來這些年穆家也發生了很多變化，他之前去醫院也注意到了管家等人都換了人。

否則，如果是以前的那些人，看見他去，肯定會如臨大敵。

也就是穆老夫人沒見到他，不然的話，說不定都不想用他的血……

喬羽自嘲一笑，他從沒想過再來招惹穆澤陽，卻躲不過天意。

“喬先生，我有加你的微信，麻煩你添加一下。”穆澤陽沒回答路線折騰不折騰的問題，反而提起了這件事。

喬羽明明是不想加，想當做忽略不計矇混過去，現在被人當面提醒，他也只好裝作沒注意到，掏出手機通過了穆澤陽的好友申請。

為什麼身為堂堂大集團的大老闆，會有這麼私人接地氣的行為？

高冷一點不好嗎？

“好了，已經通過。我剛才在吃飯，所以沒注意到。”喬羽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

穆澤陽看着他放在腿上的蛋糕，笑笑：“你就吃這個？我知道有一家店……”

他的話還沒說完，喬羽就打斷了他：“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現在就想回家休息。多謝你好意。”

穆澤陽嘆了口氣：“好吧。看來我只剩送你回家這一條感激的方法了。”

其實你可以送支票。

喬羽心中吐槽了一句，嘴上卻是接道：“送我回家已經是很仁至義盡了。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們熊貓血的人，一般都會互相幫助。”

“這倒是。”穆澤陽由衷道，“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喬羽笑了笑，沒再說話。

司機打開車載廣播，廣播裏也有一條關於喬然歸國的娛樂消息，喬羽想起方才打開手機微信接受穆澤陽好友申請時看到的那條來自喬然的短訊，垂眸掩蓋了眼裏的情緒。

“喬然？”穆澤陽忽然開口，“是你弟弟嗎？”

喬羽搖搖頭：“巧合吧……姓喬的人那麼多，我也不一定都認識。”

原來他連喬然也忘了……

“可我總覺得你們兩個人的名字……聽起來都很熟悉……”穆澤陽輕聲嘆息道，隨後又改口，“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

穆大少爺你失憶了就乖乖失憶在家待着不好嗎？非跑到避之不及的‘所謂故人’面前來找存在感，簡直不能好好聊天了。

喬羽覺得自己的尷尬癌都要犯了，只好回以一笑，繼續保持沉默。

好在很快車裏就響起了音樂，沖淡了後座尷尬的氛圍。

這個時間點，從市中心往五環去的車並不多，一路暢通就到了通州。

喬羽沒讓對方去小區門口，而是在十字路口就下了車：“謝謝穆總送我回來。”

“不客氣。”穆澤陽跟着下了車，從後備箱拎出一箱補品遞給喬羽，“這個你一定要拿着，不是我要送的，而是代母親謝謝你。”

喬羽：“……”

穆澤陽很是紳士風度地往他面前遞了遞，嘴角帶笑，目光殷切。

“好吧，穆總有心了。”喬羽接過補品，沖他揮揮手，便轉身往小區那邊走去。

喬羽住的地方是他表哥的房子，在帝都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喬羽一個沒家世沒背景還很任性換行跳槽的人，當然是買不起房子的，但是租住房子還是能租得起的，只不過他就一個人住，又不想跟人合租，去市中心租住花費太高了，而表哥有套空房子正好新裝修出來不住，一年前的時候還離他所在的那家公司很近，步行就到，他打電話給表哥說來住，表哥爽快答應了。

喬羽不想白住，半年打款一次，一次付半年的房租，比市面低一點，表哥當然不想要他的錢，但是他自己主動付了，反正租別處的也是要花費租金的，還不如給表哥付了，還能讓表哥還還房貸什麼的，而且因為表哥算他便宜，他甚至會主動連物業費和取暖費也都交了。

這位表哥是他姨媽家的孩子，比他大六七歲，已經結婚生子，暫時住在姨媽在別處的一套兩居室，那邊孩子上幼兒園也方便。這邊的房子是一居室，正好適合喬羽這位單身漢住。

喬然知道喬羽在帝都就認識姨媽一家，所以經過打聽很快就知道了地址，打車先來了這裏，在小區門口等。

看見喬羽從穆澤陽車上下來，喬然眼神有些複雜。

沒想到……喬羽跟穆澤陽還在一起……

喬羽剛走到小區門口，就被樹蔭下突然竄出來的一個人影嚇了一跳，待看清攔住他的人是誰時，喬羽下意識地就想回頭看——剛跟穆澤陽說了不認識喬然，喬然就出現在了他眼皮子底下，真是打臉打的啪啪響。

不過他最後還是忍住了回頭的衝動，目不斜視地從喬然身邊繞着走過。

喬然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你跟姓穆的還在一起呢？”

“少爺……”司機看了一眼沒關車門的穆澤陽，有些遲疑。

穆澤陽透過車窗看着不遠處的喬羽和喬然，莫名覺得悵然，不是喬羽說謊不認識喬然的悵然，而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彷彿失去了什麼重要東西一樣的悵然。

他將車窗搖上，目光卻一直透過窗玻璃盯着拐進小區的喬羽和喬然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隨後淡然道：“開車吧。”

喬羽走路走得飛快，喬然則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我都看見了，你不承認也沒用。當豪門少爺的小情人是不是很爽？他怎麼沒給你一棟豪華的別墅住住？竟然還讓你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上下班坐地鐵就得兩個小時吧？哦，不對，應該有專車接送你上下班吧？還是說你其實已經不上班了？專心做被包養的小情人？今天可是工作日，你這是跟大少爺約會了嗎？又是蛋糕又是補品的，他怕你腎虛啊？大少爺怎麼沒跟你一起回家啊，約完會不都是會來一發嗎？還是說……他腎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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