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大局為重
凌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床上的王偉猛然睜開了眼睛。喚醒他的並不是晨曦，而是他源自心底的一抹奇異的感覺。
“結束了嗎？”房間裏沒有別人，他的這個問題像是在問自己。
“結束了。”觀察者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那到你履行諾言了。”
“不用你說。”
“不，我不是在催你走。”王偉豎起了兩根手指，輕輕搖了搖，說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言哥最後提出的那個要求。”
“暫時還不行。”
“為什麼不行？他已經按照約定殺死了一個魔鬼，而你們達成的協議里可沒有別的要求。”王偉微微皺眉。
“他還需要作出一個選擇，而這個選擇，才是最關鍵的。”觀察者的聲音低沉喑啞，語氣透着一絲隱隱的複雜：“是成功，還是前功盡棄，全都取決於這個選擇之中。”
......
言燁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處於無光的深淵之中，視野所及之處，只有那團毫無生機的銀灰色的肉泥。
明明周圍什麼沒有，然而在他的感知中，自己卻正在被某種奇異而純粹的事物環繞着。
言燁緩緩閉上眼睛，“看”到了漫天的銀白色光紋，宛若漫天星河聚成的一條條華美的絲帶，他的身周旋轉輕舞着。
這個場景對他而言並不陌生，在每一次擊殺了隕獸之後，都會有不同顏色的光紋從它們的屍體裏逸散出來。而這時候他只需要將其吸收，便可以完成晉級。
然而在他的記憶之中，不論什麼元素的能量，都是無色透明的，只會在吸收的時候感受到其一些相應的特點。
比如火元素的能量溫暖熾熱，水元素的能量清澈通透，土元素的能量厚重堅實。
而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有顏色和形狀的能量。
漫天銀白色的光紋緩緩飄蕩着，漸漸向身處中心的言燁靠攏，似乎想要融入他的身體。
這種情況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以往不論哪種能量，都必須要經過言燁的引導才能夠被吸收，否則就會逸散在空氣中。
然而這些銀白色的光紋卻是主動接近了他，帶着一種不可違抗的壓迫感，想要強行融入進他的體內。
......
“什麼意思，他要面臨什麼選擇？”王偉微微皺眉問道。
“究竟是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神’，還是重新變回人類。”觀察者淡淡道：“這原本只是我的猜測，然而現在我已經能夠確定了，這是他必須經歷的一項抉擇。”
“所謂意志代理者，是代替星球的意志行使權能的存在。而在一顆星球上，星球的意志是絕對至高無上的存在，而其權能範圍囊括了每一寸土地，乃至於每一滴水。”
“這些我都知道，能不能直接進入主題。”王偉的雙拳微微攥緊，心裏已經隱隱泛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如此強大，足以影響整顆星球的權能，怎麼可能被一個人類所掌握？”
“人類...沒有資格嗎？”
“不是有沒有資格，而是完全客觀的‘能’與‘不能’。”觀察者耐心解釋道：“不論是何種生物，只要有一個成長的過程，就不可避免的會與周圍的環境建立某種聯繫。比如親情，友情，甚至於對某種事物的好惡，等等等等。”
“沒錯，那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你應該早就發現了，隨着實力的不斷增長，你的那位朋友已經越來越不像人類了。或者說，身為人類所擁有的情感，已經漸漸的在他身上找不到了。”
王偉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點頭嘆息道：“是這樣沒錯。”
“這便是被賦予這種權能的代價。”觀察者淡淡的說道：“他的情感會慢慢的被星球剝離，以使他達到絕對客觀和理性的狀態。”
王偉有些愣住了，張口想要反駁些什麼，但是卻發現自己心底已然認同了對方的觀點。
人類有七情六慾，有個人好惡。如果讓一個普通的人類執掌足以影響整顆星球的強大權能，誰都說不準整個世界未來的走向會是怎樣。
他可能因為一時興起屠滅整片大陸的生靈，也可能扶持自己的親朋好友成為世界上最頂層的統治者。亦或是隨手改變地形，將山川變成深谷，將江海填為平原。
人類不是機械，他們的行為有時會極大的受到周邊環境的影響，有時甚至毫無邏輯可言。
尤其是在面臨關鍵的抉擇的時候，由於情感的影響，人類做出的選擇難以保證是絕對正確的。
就像是舊時代拍的那些三流電影，其中出現過不少次“選擇了愛情，毀滅了世界”的情節，看起來可能感覺荒唐，然而放在現實中卻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畢竟影視與文學作品是基於一定的邏輯創作出來的，而現實從不需要邏輯。
窗外的光線逐漸變得明亮，通過窗戶灑進來，給房間裏增添了幾分暖意。而王偉怔怔的站在窗前，心底愈發有些冰涼。
“這就好比，人類不會把發射核彈的按鈕交到一隻猴子的手裏，因為沒人可以預測它的下一步動作是什麼。”觀察者淡淡道。
“所以，言哥面臨的抉擇是......”王偉的聲音有些沙啞，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這個他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個星球上生物的實力上限是九級，不論是隕獸，瑞獸，還是魔人，覺醒者，都是如此。而當那位代理者吸收了死去的魔鬼身上的能量之後，便會突破這一上限，到達十級。而此時的他，也不再屬於‘生物’的範疇了。”觀察者淡淡道。
“以前的他，只是失去了作為人類的絕大部分情感。而當他選擇突破生物的上限，獲得了完整的權能......如果是我是星球意志的話，我甚至會消除他的記憶，讓他變成一個只專註於執行規則的機器。”
“到時候，世界上從此再也沒有名叫‘言燁’的人類，而只餘下一位星球意志的代理者，一位絕對理性，執掌無上權能的‘神’。”
觀察者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而我和他的協定，只有當他選擇成為‘神’以後，才算完全生效。”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做到這一步？”王偉的語氣有些急促，質問道。
“我說了，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變成‘神’，要麼變回人。這不是我給他的選擇，而是這顆星球給他的選擇。他是被選中的代理者，最終職責便是代替星球的自主意識守護星球本體。”
“就好比你想吃蘋果，家裏只有一塊地。你種的第一棵樹苗不論怎樣都不結果，所以你會拔掉這顆樹苗，然後種上另外一棵會結果的數苗。”觀察者冷冷道：“這便是現實，如果言燁不願成為真正的代理者，那麼這顆星球就會把他拔出來扔掉，然後再培養下一個代理者。”
王偉有些用力的咬了咬牙，手指在窗台上輕輕叩着，臉上出現一抹憂慮：“而如果言哥變回了普通的人類，在下一任代理者出現之前，地球上沒有人能對魔鬼造成威脅，那麼你將族人全部帶走的計劃就會失敗。”
“沒錯，如果是這樣，他就不算完成了他的承諾，而我自然也沒有理由完成協定了。”觀察者平靜的說道。
聽完對方的解釋后，王偉低着頭走到一張椅子旁，緩緩地坐在了上面，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雖然觀察者自稱是魔鬼中年紀最小的，但它畢竟曾經歷過四顆不同的星球，對於宇宙中某些事物運行的規律已然摸透了。剛剛那些內容都只是它的推測，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些推測極有說服力，讓王偉覺得真相便就是如此了。
“知足吧，至少這顆星球給了他選擇的權力，而不是直接抹消他的情感甚至記憶，將他變成一具傀儡。”觀察者的聲音稍微頓了頓，隨後補充道：“但也可能是因為這顆星球的意志還不成熟，暫時無法強行做到這些，只能等他主動放棄。”
王偉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更願意相信前一種說法。”
觀察者並沒有再發出聲音，重新歸於了沉寂。
......
無光深淵之地，言燁靜靜的站在半空中，雙眼微閉，感受着周圍濃郁的銀白色能量光紋。
那由不同元素凝成的八根柱子依舊矗立在天邊，位置不曾有絲毫改變，屬於他絕對掌控的領域依舊在運行着。
言燁緩緩睜開雙眼，看向了無垠的天空，眼神中沒有一絲感情色彩。
他能夠感受到，如果沒有他事先樹立起的絕對領域，周圍那些肉眼無法看見的銀白能量光紋，恐怕會在第一時間被強行塞進他的體內，然後一舉推着他突破十級的界限。
地球的自主意志終究還不成熟，朦朧且混沌。就像是一個力大無窮但嗜睡的小孩，成天精神萎靡，無論有着多強烈的意願，終究很難完全發揮自己的力量。
而如今已經全系九級的言燁，在自己創造的領域之中，已然有着能短暫和地球意志分庭抗禮的能力。
有點像是當初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天子有權能但卻無法使用，或是不知道該如何使用，而曹操則借其之名號令天下諸侯。
但言燁不是曹操，地球意志也不是有名無實的天子。
言燁重新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着天地中那股強烈的意願，輕聲開口道：“你是想，讓我成為正式的代理者嗎？”
良久過後，他重新睜開了雙眼，眼神如古井深潭般平靜無波，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他已然明白了承擔起這份責任的代價。
“記憶被封印，感情被剝離，作為天地間唯一的意志，管理整個世界的秩序。”言燁的聲音輕不可聞，宛若在喃喃自語：“明白了。”
忘記所愛，忘記所恨，忘記所牽挂，忘記所厭惡，忘記所有可能影響他客觀公正的做出抉擇的人與事。
只餘下零星或無關緊要，或極為重要的記憶，譬如與那個魔鬼的約定。
如果是以前的言燁，恐怕會很難做出選擇。可現在的他已然幾乎失去了所有人類的情感。
記憶之所以彌足珍貴，是因為當人們回想起它時，內心會感到或酸楚，或開心，亦或感動與感慨。
當一個人失去了情感，回憶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幅幅灰白的畫面，再也沒有絲毫意義。
此時的言燁不在乎自己的記憶，但他想起了記憶中埋藏的某個承諾。
“我一定會回來的，相信我。”
這是對一個女孩的承諾，他依稀記得當初的自己許下這個承諾的時候，是無比認真和誠懇的。
但是，這真的重要嗎？
這個承諾與整個世界的存續相比，真的重要嗎？
......
“我想問一下，沒有情感因素的影響，你平時都是怎麼做出決定的呢？”
“大局為重。”
......
大局為重。
言燁的手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面具，點點白芒在上面浮現，最終將整個面具染成了純白色。
“從此以後，世間便無我了。”
沒有絲毫的遲疑與猶豫，言燁將面具扣在自己的臉上，與此同時，天邊那八根元素之柱緩緩消散。
銀白色的能量光紋開始流動，緩緩匯聚向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