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離開（下）

謝蠻睡醒已經是上午十一點鐘了，怕病情再耽誤下去會有些不可控的變化，車子一路上開的飛快免不了有些顛簸。靠睡的姿勢讓她腰部沒有着力點，空懸着有些難受。

她還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醫院。

睡了幾個小時后的腦袋比睡前更加混沌，帶着昏昏沉沉的頭暈，她難受的在熟悉得懷裏扭來扭去，怎麼樣都覺得不舒坦。

還沒清醒過來的嗓音和平時的清澈不太一樣，眼睛眯成一小條縫，她又要撒嬌，吐出來的哼唧聲都糯糯的，帶着股小奶貓午後的慵懶味。

陸裕好脾氣的一一回應，一隻手捏在她雪白的頸后按摩。

謝蠻舒服一點以後，困勁又上來了，捂嘴打個好幾個站哈欠，眼睫急促的眨了眨，抿出來一絲水光。

像只喂熟了的貓咪，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雪白的肚皮，嬌氣又親人。陸裕低頭親了親露出來的一隻小耳朵，順着她調整了一個讓她更加舒服的姿勢。m.

走了兩個小時，車子早已經駛出縣城上了國道，道路兩邊雜草樹木因季節已經有些枯敗，落葉蕭條，重重的山林飛快的在車窗外倒退，看不到一絲的人煙。

陸裕又問了問前面的司機，這兩個司機是一大早就接到命令送陸裕他們去B市的，肚子裏就墊了一碗小餛燉，到現在已經頂不住了，陸裕剛有停下來吃飯的意思，開車的臉就苦了下來，像是終於抓住了機會，竹筒倒豆子一樣嘩啦啦說了一堆。

從這裏開車去B省要走上兩天，這還是路上不出意外的情況下，萬一要是遇上些糟糕天氣晚上不能開車，時間還要再拖上一拖。

這麼遠的路，吃飯上就是一個問題，南方入秋的天氣依舊悶熱，加上車內空氣不流通，帶在車上的包子饅頭到第二天就容易犯餿，吃的東西根本不敢多帶。

尤其走前上面一再交代不許半道進城，司機是個大小夥子，上面對陸裕這麼看重還特意派了私人醫生在後車廂來照顧，更覺得他不一般，於是餓到現在都不敢開口問上一句。

陸裕聽完默了默，他走的急沒考慮到這情況，上頭不準進城這點他心知肚明是什麼原因，這兩輛車掛的都是軍牌，進城太打眼了容易出事，尤其現在盯着他的人不少。

不過吃飯還是必須要解決的，他撫了撫懷裏的那張臉蛋。謝蠻睡覺的這段時間肚子裏早就唱起了空城計，咕嚕咕嚕響了好幾回，她太累了只想睡覺，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

司機抱怨完，從後視鏡里掃了一眼，後座的男人皺眉沉思了一會，沒說什麼轉頭望向窗外。

他內心暗暗叫苦，想着要吃下一頓估要吃上計得晚上了。

只是沒想到，才半個小時后，陸裕就喊了停。

司機減緩速度靠邊停車，沒等他示意，後車就已經先他一步停了下來，江曉東快步從車上跳下，臉上又恢復平日漫不經心，敲着窗對着車內的陸裕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也看上這地方了，走吧，咱倆下去搞點東西墊墊肚子。”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水域，在陽光下像一條銀白色的帶子鋪陳在國道的不遠處，看着水質乾淨，最重要的是，既然有水，那必然餓不死。

他說完陸裕也沒什麼動靜，一眼掃過去，謝蠻身上搭了件衣服，整張臉都那埋進了陸裕腰腹處，睡的昏天黑地。

他唇角一掀，心下瞭然，“我先下去，你快點過來，別磨嘰太久了。”

說完把還留在車上的醫生和司機也帶走了。

陸裕看着江曉東的背影，舌尖在牙槽上滾了一圈，忍下來那股想把人揍一頓的衝動，把謝蠻叫醒準備下去。

他們這一行七個人，要吃飯的話還真有點費事。

一腳才踏出車，衣擺就被迷糊的謝蠻扯住了，人歪在座位上，眼睛半閉着，手卻帶了力氣不撒開，“你去哪呀？”

“去找點吃的，你乖，接着睡吧。”

“哦……”

等陸裕走遠了，謝蠻混沌的腦袋才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臉上還殘留着睡意獃獃的，眼睛卻瞪的圓溜溜的盯着窗外。

這片水域從國道看露出了一角，陸裕幾人沿着河堤往前走了走，才發現這條水帶一路繞着周圍的幾座大山蜿蜒曲折，不寬，但長長的延綿進去怕是有幾里遠。

水域廣泛，沒有漁網釣鉤想抓上一條魚的困難程度不小，再者他們也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江曉東跟在他身邊研究了一會無果，丟下一句我馬上回來就鑽進了山林。

陸裕也沒管他，顧自沿着河道走了一圈，不一會兒手裏抓了一大把葉子又回來了。私人醫生在河道口看着那眼熟的葉子，若有所思。兩個司機卻還沒開竅，懵逼的看着陸裕走來走去，最後在河道的窄口處停了下來。

這處窄口是河水常年沖刷出來的一道口子，呈現出一把勺子的弧度兜住了一汪水，水流波動較淺，上頭又有一顆大榕樹遮陰，在正午最高溫的這個時間段里是最涼快的地方，透過清澈的河水能看見底下聚集一小片魚群。

中飯有着落了。

陸裕小指在掌心蹭了蹭，將手中草藥搗碎碾成汁后，從包里拿出了一節竹筒在水面上倒出黃色的粉末。

大抵是這附近沒什麼村落人煙，這片水域的魚群也跟着沒有什麼防備心，藥粉才撒下去，片刻后水底就有了動靜，貪吃的魚群一個接一個的浮上水面，幾分鐘下去，藥粉吃了個乾淨。

上勾了。

他將剩下的藥粉全都摻進那堆草藥糊里，搓成一個個小糰子，分次投進水裏，先前還未吃夠的魚群幾乎是一擁而上，一張張魚嘴大張着，吃完后也不走擺着尾巴徘徊在這裏，又等着下一批的投喂。

這樣的投喂持續了有十分鐘左右，吃下去的醉魚草發揮了作用，十幾條尾巴動也不動翻着白肚皮浮在了水面上。

簡直白給。

陸裕摸着下巴，指示旁邊眼都看直了的司機下去撿魚。

“愣着幹什麼？不想吃啊？”

“想！想！”兩人激動的點頭，下了水兩手飛快的往岸上丟魚，目光卻時不時往陸裕身上掃過去。

陸裕撿了塊石頭在挨個把上岸的魚給砸暈，對水裏投來炙熱的眼光他本想當做看不見，想了想還是開始開口解釋了幾句。

他投進水裏得藥粉是晒乾的蚯蚓和炒熟糠磨成的，對魚蝦來說有非常強大的吸引力，至於那些藥草——

“是醉魚草吧。”一道女聲突兀的插了進來，饒有興趣的盯着陸裕。

是那個半道上車的私人醫生。

見陸裕沒否認，她雙手抱胸又往前走了幾步，平淡得聲音裏帶着一股欣賞，“《中山經》載：熊耳山有草焉，其狀如蘇而赤華，名曰葶菀，可以毒魚。沒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你就想出了這樣的法子，尋常人就算讀了些醫書也很難有你這種反應速度，想必你接觸藥草的時間也不短，畢竟如果沒有將書本上的知識做到融會貫通，做不到這一步。”

一邊說著，年輕的女醫生摘下了帽子口罩，露出了一頭青絲和姣好的面龐。

陸裕對她的話不置可否，有人來替他給兩個小白解答剛好省下他多費口舌，眼神也沒給一個繼續在魚頭上補刀。

醉魚草的作用有限，只能讓魚在這種昏沉的狀態中持續幾分鐘，等醒過來活動亂跳的又能濺一身的水，陸裕倒沒這麼講究，就怕到時候車上那個嬌氣包聞着魚腥味不肯讓他抱。

倒是旁邊的小年輕，才發現隨行過來的這個醫生是個美女，崇拜的視線很快轉移，裏面還多了些什麼。

砸死的魚夠吃上兩頓，陸裕就不讓他們再動手了，烤熟的魚在這天氣放不到明天，而死魚要不了多久就會發臭。江曉東的本事是他帶出來，進林子這麼久了都沒出來肯定是有些收穫，再怎麼也不至於餓死在車上。

他站起身正要往回走，一抬頭才發現那個女醫生一直在盯着他，帶着探究的眼神。

陸裕冷淡的點頭示意，錯身而過。

一直呆坐在車裏謝蠻總算是從迷茫的狀況中清醒過來，後知後覺的發現有些不舒服，雙腳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全身有傷口的地方都被上藥包紮，動了動鼻子，感覺封閉的空間裏都是一股難聞的藥味。

還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是陸奶奶。看上去狀態和剛去醫院的時候沒什麼區別，身邊擺放着一些醫用儀器，呼吸仍舊是微弱的。

她從座位的縫隙湊過去，拿起陸奶奶的手在臉上蹭了蹭，感受到了那微微的溫度。

謝蠻放了心，爬回座位上，獃獃坐一會，又想去看看福寶。

然而工具人陸裕不在，這個樣子也走不了路，她拉開車門探出半個身子正準備看看人去了啊，一個聲音隔老遠就吼了過來，“亂動什麼，趕緊坐回去！”

嚇得她扶在門上的手一滑，尖叫了一聲整個人直接摔趴下，手險險撐住了才沒用臉着地，腿卻還還跪在車座上，曲線玲瓏，上衣滑下去，露出來一截雪白的腰身。

“陸裕……你快來快快……”謝蠻忙不迭地求救。

看的陸裕又氣又急，撐着胳肢窩就將人帶進了懷裏，檢查后發現沒受傷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幾巴掌就拍在了屁股上，啪啪的聲響，正巧讓趕過來的女醫生看了個正着。

謝蠻腦子一懵。

她什麼時候丟過這麼大的臉，要是沒人，她說不定還能撒撒嬌，現在被看了個正着，眸子瞬間燃起一簇小火苗，整個人在陸裕懷裏叫囂着扭着身子要下來，兩條腿也蹬來蹬去。

“你個混蛋，你居然打我！”

怕她傷到自己，陸裕鑽進車裏迅速關上了車門。

一脫離了圍觀者的視線，謝蠻馬上就不鬧騰了乖乖坐在懷裏，兩隻眼拐着彎去看陸裕。

結果那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她，面色沉靜，這臉色謝蠻可太清楚是什麼意思了，好幾次陸裕被她惹毛動手收拾她之前都是這副慈祥臉，她都不敢多看，急忙攬着脖子躲進了肩窩裏。

藏好了才覺得不對，什麼情況？陸裕剛才凶她！還打她了！他理不直居然氣還挺壯？

當下又探了出來梗着脖子叫板，“陸裕！”

“嗯？”陸裕平靜對視。

“你居然……”說出去的話秒慫，這個眼神不對勁，謝蠻一腳剎車狠踩下去，口風突變，“你居然餓了都不告訴我，我這有吃的啊……”

她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盒罐頭。

一盒陸裕敢肯定，之前從來沒出現在謝蠻身上的肉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