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山雨欲來(上)

第 80 章 山雨欲來(上)

處理完顧明穎的事,謝蠻心裏依舊沒輕鬆起來,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心口慌的厲害,連晚飯也沒吃幾口,惦記着事,早早地就從陸家出來了。

顧明穎同樣急切,大概是怕謝蠻反悔,遠遠的謝蠻就看見有個人影已經在宿舍門口等着了,手上還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

謝蠻一走近她就迎了上了,迫不及待的道,“錢我都帶來了,玉墜……”

話音慢慢隱沒,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雙眼緊盯着謝蠻,生怕下午的話不過是謝蠻在戲弄她。

謝蠻沒接話茬,四下掃了一眼。知青宿舍的女知青雖然走的就剩下她們兩個人,但男知青卻沒多少,眼下早都過了吃飯的點了,五六個人還聚在一塊,三三兩兩的說話,時不時往門口這裏瞥上一眼。

探尋的視線在她身上一掃,一邊還有人笑着招呼一聲,“謝知青回來了啊……”

謝蠻敷衍的點點頭,當即就明白顧明穎又在動什麼歪心眼了。

她按下顧明穎要打開袋子的手,似笑非笑的道,“玉墜落在醫療站忘記帶回來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反正天黑的差不多了,也看不清顧明穎的臉色有多難看,謝蠻丟下這句話把擋在正門口的門神往外一扒拉,旁若無人的進了院。

準備再陰她一把的顧明穎:“……”

當下氣的狠錘了一下門板,盯着謝蠻暗罵,撒謊還不撒的走心一點,她盯了謝蠻一個下午了,兩人談話后謝蠻一直呆在謝家直到剛剛才出來,什麼落在醫療站了,糊弄鬼呢?!

她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倒弄的那群男知青一頭霧水,要不是顧明穎拖着一群人說是謝蠻帶了宵夜回來,一群大小夥子哪裏會全聚在院子裏喂蚊子,等了半天,謝蠻是回來了,但連一個眼風也沒有,更別說什麼宵夜了。

被一群人盯着的顧明穎心理素質強大,絲毫沒有騙人後的羞愧,她甩了甩疼的發紅的左手,一咬牙,跟着謝蠻進了屋。

夜風吹過,一群男知青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被人當槍使了,不忿的暗罵幾句,一巴掌拍死叮在腿上的蚊子,三三兩兩也回了屋。

房門被粗魯的推開帶起一陣風。

顧明穎的不請自來在謝蠻的預料之中,她不缺錢,不着急,但顧明穎不行,這個空間就跟她的命根子一樣,她看的比什麼都重要,要不然,也不會三番五次的出手就是為了拿到玉墜。

原書里,她拿到玉墜的速度很快,根本不像現在這麼波折,自然,看書的人也沒有發現她有這麼重的執念。

謝蠻明白,如果這個玉墜在她手裏,顧明穎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她會像條毒蛇一樣窺視在暗處,冷不丁的咬你一口,就算不死也回被噁心的夠嗆,既然如此,玉墜給她就給她了,謝蠻並無不可。

這輩子,她不想再和顧明穎多做糾纏。

謝蠻懶散的笑了笑,盯着後腳進來的顧明穎,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作響。

玉墜靜靜的躺在掌心,引來顧明穎覬覦的眼神,謝蠻毫不在意,東西在手中拋了拋肆意把玩,好整以暇的道,“不好意思啊,剛剛突然間又找到了……”

“你不會生氣吧。”謝蠻笑眯眯的,玉墜在空中越拋越高,看的顧明穎心驚膽戰,生怕她一個沒接住就砸在地上了,要不是還有點理智,她幾乎就要衝過去搶了。

“不會!”顧明穎強壓下那直衝天靈蓋的怒氣,在原地平靜了片刻才開口。

“那太遺憾了。”

謝蠻拉張椅子坐下,慢悠悠的繼續開口刺激,想看看顧明穎養氣的功夫到底有多高。

她最近心頭總是縈繞着一股強烈的不安,煩躁又憋悶,在陸家,福寶和陸奶奶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她還能些微鬆口氣,時間長她憋屈的久了,一股子火氣沒地方出,剛好顧明穎撞上來,她白撿個出氣筒,不撒白不撒。

“謝蠻!你不要太過分了!”顧明穎咬了咬了咬牙,臉上陰的要滴出水來,“大不了,東西我不要了!”

她篤定既然謝蠻肯把玉墜賣了,肯定是不知道玉墜裏面的秘密,她就不信了,一個沒用的玉墜換一大筆錢,謝蠻能不動心!

然而,她的預判完全錯誤。

謝蠻張口就來,“是嗎?那正好,我不賣了。”

“…………???”

看着顧明穎氣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謝蠻總算舒心了,外面天光漸暗,謝蠻慢騰騰的從椅子上起身,從抽屜里摸出了一盞煤油燈。

知青宿舍走的走回的回,到現在就剩她一個女孩子還在住着,這房子朝向不好,天光稍稍一暗,就看不太清東西。

顧明穎冷眼看着謝蠻擦亮洋火,點燃了那盞煤油燈。

屋子裏亮堂起來,她倚靠在老舊的櫃面一角,素白的手指執着黑色的剪刀,慢條斯理的剪着燈芯,動作優雅自然,就好像重複了許多次一樣,然而一張瀲灧的面頰與這簡陋的地方格格不入,卻又帶着一種驚艷的美。

這樣的謝蠻讓顧明穎突然覺得一陣無力,她本想重拳出擊,不想迸發出去的怒氣根本無法找到發泄口,反而回彈回來悶在胸腔,讓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這種窒息也終於讓她清醒過來。

她在城裏出事,李癩子和背後的推手讓整個事件蒙上了一層迷霧,村子裏流言漫天大夥背地裏說她不知廉恥,好好的一個女孩子不自愛居然跟李癩子那樣的貨色混在一起……這一切她不是不知道。

來之前她還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那塊玉墜。

所以她忍着羞辱遞交了一份三千字的檢討,忍着被大隊長口沫橫飛的訓話,忍受着來往村民異樣的眼光,甚至背對着他們的時候,她能聽見那句故意壓低的‘不要臉’。

顧明穎閉了閉眼。

所有的忍耐卻在謝蠻面前失控,因為她不甘心。

因為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事情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但現實讓她清醒過來,沉默許久后,她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漸漸平和。

“你想怎麼樣?”

“我想……”謝蠻放下剪刀,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這一刻居然帶着一點詭異的融洽,她意味深長的看着顧明穎,勾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房間裏傳來壓的極低的交談聲,若有似無,像是夢中的囈語,凝神去聽時卻只能感受到一片沉靜,屋內的燭火愈發明亮,將兩人的身影剪印在窗紙上,離的不遠不近,看着勢均力敵。

……

又是一個艷陽天。

清晨五點多鐘,福寶就準時準點的來知青宿舍報道,把謝蠻從被窩裏拉了出來,小丫頭盯着謝蠻穿衣洗漱,像個小尾巴一樣,最後堪堪趕在開工鈴響前,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到了集合點。

曬穀場上此時已經擠滿了人,老老少少都有,看着不比‘雙搶’時的人要少,程建設此刻已經拿着大喇叭準備訓話了。

一個多月沒起這麼早了,謝蠻站定后還是沒什麼精神,和福寶兩個人頭抵在一塊,相互倚靠,呵欠連天。

站沒站相,程建設在台上看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最後沒忍住,大嗓門透過喇叭吼了出來,把她呲了一頓,惹來大夥齊刷刷向她行注目禮。

謝蠻:“……”

她可沒膽子在這麼多人面前挑戰程建設,拉着福寶,兩人馬上站的筆直。

緊接着,大夥集體朝山上走去。

九月,恩澤村的黃花菜可以採摘了。

說黃花菜,沒在農村帶過的人估計還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不過它還有個別名——忘憂草。

這是一項群體活動,就連謝蠻跑醫療站去,這活也是逃不了的,不過除了謝蠻,本村的人也沒有幾個想逃,大家甚至興緻高昂。

黃花菜,多麼好的東西啊,摘下生的還帶苞的可以直接炒雞蛋,已經開花的可以打上一鍋菜湯,本身自帶一股蔬菜的甘甜,掐上一把帶回家就是一道菜,對於村裡一家子十好幾口的人家來說,這是白撿的好東西。

黃花菜種在山地,離村子好幾里路,就是前幾次陸裕帶着謝蠻放牛的地方,只是那時候還早,黃花菜剛剛長出來,不過才打了一個細幼的青色花苞,藏在滿山的綠色里根本看不見。

謝蠻帶着福寶兩人走了幾里山路氣喘吁吁的,兩人一個扶着腰一個撐着膝蓋原地休息,早晨的風帶着涼意吹拂胸口,稍稍緩解了一點熱意。

目的地就在水牛洗澡那片水塘的不遠處,熟悉的景色在眼前,謝蠻還來不及感嘆原來是這裏,大隊長就沖她走了過來,他一路上都盯着這兩個女孩子,山路走的東倒西歪不說,好幾次都滑下田坎,把下面種的豌豆踩的稀爛,給他心疼的不行不行。

眼看都到地方了,兩個小丫頭還杵在一副準備休息的架勢,他終於忍不住了,黑着臉道,“還愣在這幹嘛?你以為是讓你出來玩呢?!”

他倒沒說福寶,陸家什麼情況他心裏清楚,不至於為難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不過謝蠻就沒這個待遇了,吼完後幾乎是拎着她的領子把人帶進了一片山地,怕她活該莊稼,還特意教她怎麼‘撿黃花’,直到謝蠻做的有點模樣了才離開。

謝蠻被訓的面如土色,又看着不知愁苦穿梭在菜地上玩耍的福寶,嘆了口氣,交代道,“福寶,不許走遠了,我幹完活來找你。”

“知道啦。”

才幹了了沒多久,謝蠻又停了下來。

怕陽光太曬,謝蠻找了片土坡,將茅草踩的平平的,讓福寶坐在這裏休息。

這回可以放心幹活了,謝蠻舒了口氣,放眼望去,黃花菜地連綿了一整座山頭,黃色的花朵在微風中起起伏伏,看着蔚為壯觀。不過雖然看起來賞心悅目,真正上手採花的時候可就不容易了。

想起大隊長走前的說的一番話,謝蠻小臉頓時又垮了下來。

這種作物每一叢為一株,從里生出十幾根長一米五左右的莖桿,頂端開出來數朵花苞,長短不一,這種花苞並不是所有的都要採摘下來,只需要摘取長到中指長的花苞和已經開花的,餘下的經過一天一夜的生長又會長成指長,在明天過來的時候,進行二次採摘,整個黃花菜的花期持續近一個月,必須在上午將花苞摘下,進行藥物腌制。

這意味着一個月的時間,謝蠻都必須耗在這裏。

對熟手來說,採摘黃花菜算是農活里最輕鬆的活計了,雙手齊齊在花枝上動作,十幾秒就能將植株上成熟的花苞摘乾淨,在手上攥成一把後放進跨在腰間的竹簍里,乾的利索漂亮。

日頭從清晨的柔光慢慢變得炙熱,幾個小時過去,謝蠻舉着手的時間長了開始酸澀起來,本來動作就慢,到現在時不時還要甩甩手腕,額間滲出來密密麻麻的汗珠,往下滴的時候劃過沾着黃色花粉的面頰,看着着實有些狼狽。

村子裏土生土長的年輕的姑娘不少,來回穿梭在這片地里,雙手靈巧如穿花蝴蝶,她們背簍里放了解渴的井水,頭上帶了白色的布巾,乾乾淨淨的,見了謝蠻手忙腳亂的模樣,雖然沒說話,眉眼裏卻帶了點自得。

城裏人又怎麼樣,長得漂亮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和我們一塊下地幹活,弄的灰頭土臉的,還不如我們呢。

謝蠻知道她們怎麼想,臉色卻一點沒變,她又不是個刺蝟,受點冷眼就要扎回去,只顧自回頭喊了一聲。

“福寶……”

沒人應。

她提高嗓音又喊了一聲。

依舊沒人回應?

難道是睡著了?謝蠻想了想,將挎在腰上的背簍放下,這丫頭最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草地里什麼亂七八糟的蟲子都有,萬一被咬傷也是個麻煩。

“福寶!”

她踩着排水溝往福寶的方向走,一邊大喊,黃花菜的植株密密麻麻的生長,從縫隙里看過去全是一片綠,根本看不見人影,她的步子越來越快,聲音也愈發急促。

“福寶……”

然而等她走到,那片被壓的平整的茅草從里卻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不遠處滾落着一個竹筒,筒蓋不知去向,裏面的水已經流幹了。

福寶出事了。沒來由的,這個想法瞬間佔據了謝蠻的大腦。

“……福……寶……”

她的喉嚨像是被遏住的一樣,嗓音發顫,帶着莫名的恐慌。

“福寶……福寶……”

與她的猜測想印證的,是整個山頭的寂靜,一絲回應都沒有。

謝蠻迅速的穿梭在這片山地,一遍遍的尋找,一遍遍的大喊,焦急與恐慌一瞬間湧來,壓的她透不過氣。

這麼大的動靜,離得近的紛紛看了過來,有幾個婦人嘗試着問了幾句,謝蠻卻全都聽不進去。

她大喘着氣,腳步不停,一邊四下尋找福寶,一邊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拍了拍她,一道聲音同時傳來。

“喂,那個小傻子剛剛被一個男人帶走了。”

“你別喊了。”

女孩不耐煩的看着她,“說不定她這會都到家了。”

謝蠻心底剛升起的希望瞬間破滅,瞳孔驟然微縮,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九月的天,她卻遍體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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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築美人[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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