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心意

斜陽照晚，將機器所有的零件重新裝好后，陸裕讓謝蠻走遠點，自己左手拿着一瓢水，右手握住扳手，一邊淋水，一邊急速的旋轉扳手，帶動裏面的線圈瘋狂轉動，這是個力氣活，因為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修好，陸裕並沒有叫人來幫忙。

隨着旋轉的速率越來遠快，漸漸地，只能看見一道殘影，終於，發動機發出了轟鳴的聲音，整個機身嗡嗡震動，陸裕的手順勢撤下來。

這麼大動靜傳來，等在外面望眼欲穿的程建設早就迫不及待了，餓虎撲食般上前，“裕小子，這是修好了嗎？”

陸裕點點頭，“再試試剩下這幾台，如果都沒問題的話就是修好了。”

“這事你別忙。”大隊長喜道，扭頭大聲喊了一嗓子，門外立時又湧進來幾個男人。

“你辛苦一天了，先休息一會，轉發動機的事交給他們，要是還有問題，你再幫着看看。”

這夏日下工鑼原本是要比冬日的下工鑼晚敲兩小時的，但因為明天就開始雙搶，幾台打稻機什麼情況也說不好，所以今天的下工鑼還不到五點就敲了，程建設和村支書會計等人都在門外等着結果，怕到時候需要人手，還提前叫了幾個壯漢，都是往年會用發動機的。

陸裕樂的輕鬆，一份幾人雖然動作有些滯澀，步驟卻是沒有錯的，因此站起身來在一邊冷眼看着。

他這邊情形看起來不錯，那邊顧明穎情況並不樂觀，程建設過去問了問，見顧明穎雖然進度緩慢，但也修好了一台後，也沒有最開始那熱鍋螞蟻的樣子了，還安慰她讓她別著急。

………………………………

謝蠻目光專註，已經盯着顧明穎很久了。

別人不知道，但她看過劇情呀，一夜之間能修好所有打稻機的女菩薩今天進程卻異常緩慢只修好了一台。

這裏面有貓膩。

她和顧明穎明裡暗裏交鋒幾次，顧明穎對她的恨意，她心裏清楚的很，顧明穎要是按劇情走，那十有八九是要害她，要是不按劇情走，十成十是要害她！

隨着時間的推移，幾台打稻機漸次轟鳴起來，聲音沉悶刺耳，在這堂屋裏振的耳朵都疼，謝蠻兩指塞着耳朵，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了，湊在陸裕耳邊大喊了幾句。

兩人趁亂出去了。

沒有大堂的封閉，清風拂面，外面雖然依舊能聽到巨大的聲響，但卻舒服了很多，不斷還有許多人擠進來看熱鬧，謝蠻又帶着陸裕抓緊走了幾步，拐到了公社後面。

陸裕起先還以為她是覺得太吵想先走也順着她，慢慢的見她探頭探腦的，垂眸思索片刻，身形一轉，反帶着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村裡分上下兩層的院落，在下院處，陸裕停下了腳步，足有十幾米高的酸棗樹在夏日裏受到足夠的陽光沐浴而顯得分外鬱鬱蔥蔥，層疊的枝葉間能看見泛黃的酸果，已經快熟了。

既要避着人，時間又緊湊，陸裕的腳程飛快，謝蠻的手被握在寬厚的掌心，好不容易停下來時，已經是嬌顏泛酡，光潔的額頭與鬢角出滲出許多汗珠，氣還沒喘勻，謝蠻一疊聲道，“我的東西昨天下午，下午偷偷被人翻動過了……”

“應該是顧明穎翻過，肯定是她。”

陸裕依舊氣息均勻，面色沉靜，看她狼狽的模樣，順了順幾縷鬆散的髮絲，漫不經心道：“這麼大仇？”

“你正經一點。”謝蠻急得跺腳，看陸裕那不痛不癢的態度，嫩紅的嘴唇微微撅起，不滿的指責。

她這樣子毫無威懾力，反而惹得人想擼上一把，怕將人惹毛，陸裕忍笑敷衍的點頭。

謝蠻更氣了，上前一步將人按在牆上，沒受傷的那隻手捏起他的臉頰，認真地強調，“我生氣了！”

奶乎乎的像只把肉墊呼上來的小貓咪，陸裕揉了揉她的頭髮，在她發脾氣前立刻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眼底還帶着微微的冷意。

這熟悉的樣子更讓謝蠻安心，放鬆下來，抬起小下巴滿意的拍拍他的頭，看了看四周，又繼續強調道：“她肯定拿走了我的東西。”

“你丟了什麼？”陸裕問。

謝蠻的面上登時有些為難，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丟了什麼，但別人都打上門來了，難道光翻行李什麼也不幹？

打死她也不信。

只好吞吞吐吐道，“你……你……別問了……”

“…….”

她扭扭捏捏的，臉上帶着紅，焦急的樣子讓陸裕馬上想歪了，以為是女孩子的私密物件，臉色登時沉凝下來，周身的氣息開始變得嚇人，“有人知道嗎？”

“沒有，我就告訴了你……”

深吸口氣，陸裕繼續問，“那是……什麼樣式的，有人……認識嗎？”

謝蠻：“？？？”他在說什麼？

只好順着他的話想了想，猶豫道，“樣式不記得了……應該有人認識吧……”

陸裕緊擰着眉，“昨天晚上怎麼沒說。”

“忘了…….”

“……”

“按時間來算，昨天才偷東西，晚上應該不會出手，今天早上4點左右，她和我前後腳來的這裏，一天都沒有出去，沒有機會行動，所以到現在為止她肯定還沒有動手，明天就開始雙搶，以後每個人晚上都要輪流值夜守糧倉，那時候行動是最合適的，我來盯着她。”

“那白天呢？”

“白天不可能。”陸裕冷靜道，“人多眼雜，太容易暴露了，而且雙搶了大隊長盯人盯的緊，她要是在眼皮子底下做點什麼，我會讓她偷雞不成蝕把米。”

謝蠻手指繞着辮子，丹唇泛着桃花的光澤，隨着陸裕的話點頭，黑髮因為沾了汗水緊貼在額角，因為運動過，雪色的兩頰又升起一抹顏色，越發顯得一張芙蓉面艷艷奪人，在心放下來一半后，小下巴一揚，美目里那股傲嬌勁又起來了，“看你這麼認真的份上，再告訴你一件事。”

陸裕撇她一眼，見她小尾巴又翹了起來，氣笑了，“那我倒是得好好聽聽。”

謝蠻雙手抱胸，“那當然。”

“你要小心一點哦，顧明穎有些不對勁。”

話題轉得突然，陸裕眼裏帶可一抹沉思，看着她不說話。

謝蠻更加得意了，眼裏波光粼粼的，說起來頭頭是道，“顧明穎沒有那麼差的，她以前學過這個，修機器的速度應該不會比你慢。”

“但今天你都全部修好了，她還磨磨蹭蹭的剩下一台，有些奇怪。”

“她這個人最會耍心眼了，肯定又想着打些歪主意。”

她的語氣里透着關心，似乎怕他不信，一隻手又下意識的攀上他的衣角，陸裕曲指刮她的鼻樑，緩了語氣安撫她：“不用擔心。”

謝蠻皺了皺鼻子，幾分疑惑，“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

謝蠻還要再說些什麼，陸裕摟住她的腰快速的轉了個身，在謝蠻嚇得要罵她前，欺身抵住她的額頭，問出了一開始的疑惑。

“為什麼想找我幫忙？”

他的眼睛深邃目光灼灼，帶着她熟悉的狩獵般的光芒，像在井水旁的那次一般，寒星般的眸子慢慢放柔，鳳眼帶着點蠱惑的意味，然而面上再如何鎮定自若，但心裏卻依舊緊繃著，在問出這句話后，周身那股迫人氣場卻掩飾不住，籠罩在謝蠻周身，她不自覺的偏頭想躲開。

然而陸裕步步緊逼，高挺的鼻子都要蹭上來，斜飛入鬢的眉帶着幾分狠勁，謝蠻長這麼大該看的該聽的雖然都沒少過，卻是個母胎單身的，從來沒與人這麼親近過，登時心慌的推了推他，只是手腳軟綿的厲害，顫顫巍巍的像是貓爪子，尖銳的爪子縮了進去，柔嫩的肉墊伸出來拍了拍，不是示威，而是在撒嬌。

陸裕唇角微揚，身形紋絲不動，咄咄逼人的，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

鼻樑骨廝摩着，謝蠻瞪大的桃花眼又泛起了水汽，濕熱的呼吸噴洒在鼻翼，曖昧旖旎，讓她大氣都不敢出，玉色的臉頰透着一層胭脂般的暈紅，更惹得陸裕呼吸粗重了不少，拇指還在那光潔的下巴流連。

謝蠻害怕極了，眼睫撲稜稜的，一開始還試圖求饒，但陸裕其人，軟硬不吃，不急不緩狩獵般的一步步逼近，直到獵物掉進陷阱里，面上春風般和煦，卻帶着股迫人的氣息，到最後謝蠻難耐起來，腦袋混混沌沌的，全身都在叫囂着要逃離，隨着心意眼角泛紅的控訴她。

“因為你說你喜歡我！！！！”

一時寂靜。

謝蠻心跳慌亂小心的睜開一隻眼睛，陸裕稍稍鬆開了一點，臉上的神色變幻，卻不像是被拆穿后的心虛。

難道那天真是自己幻聽了？

不可能，就算是幻聽了，陸裕肯定也喜歡她。

心裏雖然這麼想，但畢竟虛的很，見陸裕沉默着不表態，又急又羞，嚷嚷着推他讓他走開。

像只炸了毛的貓，氣鼓鼓的，陸裕忍了又忍，才將人攬進懷裏，冷肅的臉頰線條都柔和下來，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終於乾脆道，“就是喜歡你。”

掙扎了半響的謝蠻停下來，猶帶怒意的臉龐凝滯，她按住住陸裕的肩膀想推開他，陸裕卻不撒手，下巴抵住她，發出沉悶的笑聲。

謝蠻安靜的等了又等，時間越長，就越清醒，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氣，一把推開他，心裏拿着小皮鞭把陸裕抽了個遍，惱了，“上回我明明就沒有聽錯。”

問明白的陸裕心情頗佳，老老實實點頭，“嗯。你沒聽錯。”

“！！！”更氣了。

索性冷下小臉，顏色鮮嫩的唇一撇，挑刺道：“我可記得，你還說過讓我離你遠一點。”

陸裕神色不變，“你聽錯了？”

謝蠻：“？？？”

氣的跳腳想去撓他，陸裕卻一把將小爪子握在掌心，帶走人準備離開，“要回去了，去和大隊長打個招呼。”

謝大小姐不情願的跟在後頭，線條優美流暢的雙腿裹在布料里邁着慵懶的步調，瞪着倆人交握的雙手小聲嘀咕，“你以前還說男女授受不親……”

“……”陸裕身形一僵。

那還是前天才說的話，打臉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

謝蠻總算高興起來，懶散的跟在身後，蠍子辮一晃一晃的，踩在光線斑駁的石子路上。

……………………………………

那邊還是喜氣洋洋的，陸裕有分寸，早就在進屋前鬆了手，恢復了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看着平白帶着股凶勁。

他是大功臣，大隊長早就在找他了，此刻見到了人，忙上前來，語氣帶着熱意，“可算是找到你了，我還以為你回去了呢，今天這事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咱們村今年可遭殃了，叔也沒什麼好謝你的，我讓你嬸子給你準備了點東西。”

眼見陸裕臉色要變，大隊長趕緊道，“你放心，這點東西和村裡人沒有關係，你拿着，不要擔心，這次是你幫了叔的忙，你要是不拿着，叔這心也安不下來。”

陸裕沒說話，也沒接東西，他這個脾氣程建設早有有所體會，轉頭又朝謝蠻招手，“謝知青，來來來。”

謝蠻茫然的走過去，大隊長又拿了另一個籃子塞進她手裏，“今天你們幾個工分都按滿的算，這是村裡一起決定的，另外，你們幾個都幫了叔的大忙，這些東西算是叔的心意，你們一人一份，可別嫌少。”

見她猶豫的看了眼陸裕，大隊長無奈道，“拿着吧，顧知青的那份也收了，來，拿着。”

在拉扯下去假的很，謝蠻便不客氣了，大大方方的拿了過來，轉頭見陸裕仍舊一張寒冰臉，也不讓大隊長為難，接過大隊長手裏的另一個籃子塞過去，揚起笑容，“謝謝大隊長，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回去？”程建設扭頭看了眼顧明穎的方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謝蠻和顧明穎昨天就打了起來，讓她去幫顧明穎那不是建設新農村，那是毀滅新農村。

陸裕就更不行了，他是個冷性子，這回出手幫忙一半還是謝蠻的功勞，想了想，反正已經有六台打稻機好了，就算顧明穎剩的那台暫時修不好也沒什麼，於是揮揮手放兩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