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名額

第 28 章 名額

夏風徐徐,捲起天邊瑰麗的彩霞,時而像一匹身披戰甲的烈馬,時而又像頭頂七彩的麋鹿,隨着風雲變幻,懸在天際,又倒映在水面,此時家家戶戶已經升起了炊煙,勞作了一天的老少在槐樹下閑談納涼。遠方有牧童搖晃着騎在牛背上,僅靠唇邊一片柳葉便吹奏出長短不一的聲調,不成曲,卻另有一番人間煙火。

兩人此刻都享受這份安寧,直到晚霞被天光吞噬,謝蠻才打破了這片平靜,問:“你怎麼來了?”

陸裕挑眉,“不是你叫我過來的?”

謝蠻:“……”當時看見陸裕像看見曙光的記憶湧入,謝蠻難得紅了臉,話在舌尖打了幾個轉,卻沒說出口。

陸裕曲起指節敲她的額頭,眼睛看向她的手腕,“還疼不疼?”

謝蠻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手腕,反應過來,馬上打蛇隨棍上,左手托起右腕給她看,眼圈說紅就紅,“好疼的,吃飯都只能左手拿勺子……”

陸裕唇角緊抿,看着那圈青紫,下意識低頭給她吹了吹,哄她,“這樣會不會好點……”話音剛落,他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身體都僵硬起來。

謝蠻是個人前矜嬌的性子,她打了顧明穎一巴掌,雖然自己也沒能討得了好,手腕抽抽的疼,面上卻依舊裝作是風輕雲淡的樣子,就連陳靖紅兩人來問,都含糊的說只是看着嚇人,暫時使不上勁而已。

此刻見陸裕湊上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委屈勁上來了,眼巴巴的看着他,馬上就裝不下去了,泛紅的桃花眼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動,緊接着眼淚一串串的連成線掉下來。

陸裕登時手忙腳亂,雖然平時也逗弄過顧明穎把她氣哭,但畢竟跟現在情況不一樣,女孩子水洗過的眼睛裏盛滿了星光,撒嬌般的撩起袖子,奶白細嫩的手臂在他眼前晃,越發顯得於痕觸目驚心,陸裕喉結急促的滑動,溫熱的掌心在謝蠻的頭頂壓了壓,嗓音帶着磁性的沙啞,“乖,忍一忍,我給你帶了葯,回去自己抹上。”

謝蠻霧蒙蒙的眼睛一看,陸裕的右手果然懸着着一個藥包,鼓鼓囊囊的,看着就覺得一股藥味撲鼻而來,讓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上次抹葯被疼痛支配的恐懼。

光想想謝蠻就覺得疼,她趕緊縮回手,背在身後,猶帶淚痕的眼瞼急慌慌搖頭拒絕,“不、不用了……”

她這個樣子陸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生的身嬌體弱,脾氣大愛耍性子,又是個怕疼的,上次抓着她上藥就費了老大的功夫,當下哼笑一聲,臉色寒了下來,也不管她什麼反應,自顧自地細細向她交代,“回去以後,用熱毛巾多敷幾次手腕,這裏面的要我都分好了每次的量,單獨裝着,你把藥粉用熱水化開調成糊狀,再用紗布纏好……”

這麼長篇大論的完全無視了謝蠻的意見,謝蠻惱氣的哼一聲,臉扭到一邊,拒絕配合。

陸裕眼尾微微一勾,慢條斯理的繼續告訴她注意事項,臉色如常,“這是兩天的量,紗布我都放在裏面了,都夠你用……”

說到這,話音在這裏打了個卷,“如果明天我發現你沒上藥……那…….我只好親自動手了。”

親自動手這幾個字咬的很重,那張透着危險的面龐貼近謝蠻,怕陸裕又使壞,她不自在的往後退了退,濃密的睫毛快速眨了眨,藏着的手臂又露了出來,明明還是一臉的不情願,卻示弱又嬌氣的道,“還要吹……”

呼出的熱氣噴薄,唇畔距離手腕咫尺之遙,謝蠻不僅手臂痒痒的,心也痒痒的,面色不由自主的溢出笑容。

“好點了?”

“沒有,還要吹。”

“……”

“不許停,還要……”

“…...”

斜陽晚照,最後一縷霞光也變得暗淡,水塘一雙站立的男女,女孩撒嬌的笑着,手腕搭在青年的掌心,如波斯貓般驕傲高貴,卻又意外的粘人。青年的腰微彎,極盡耐心的縱容,向來冷肅的面龐柔和下來,眸色深沉翻滾着,無人能見。

……………………………………………………………

深夜,女知青宿色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人影輕手輕腳的穿衣下床,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來,那張臉,赫然是羅寧寧。

月光雖亮,但架不住有人做賊心虛,摸着黑沒走幾步,膝蓋撞上了板凳,疼痛瞬間傳輸到中樞神經,她強忍着閉氣細細聽了一會,響聲不大,熟睡的幾個女孩子只有陳靖紅嘟囔了幾聲,不久,又歸於平靜,羅寧寧捂住痛處揉了揉,更加小心地試探地往前摸索。

撩開謝蠻的蚊帳,裏頭的人睡得正熟,光亮被擋住,什麼也看不清,羅寧寧小心地掏出一個布兜,亮黃色的光芒在黑夜裏閃爍,她小心地翻動謝蠻的被子,神情慌亂,因為業務不太熟練,做賊心虛,手指抖抖索索的。

小心地摸了一遍大概,謝蠻仍舊沉睡着,細微的響動並沒有吵醒她,晚間又是熱敷又是上藥疼的她筋疲力盡,因此睡的額外香甜。

找了一圈無果,羅寧寧也喪了氣,她的動作不敢太大,又實在緊張,因此已經憋了一腦門的汗,呼吸都有點急促,手中螢火散發的光芒在黑夜裏不知疲倦的一閃一閃,謝蠻那張臉躍然與眼底,她膚色奶白,因為熟睡,兩頰飛上了兩朵紅暈,面龐並沒有因為下鄉這幾月的勞作晒黑發黃,仍舊清透照人,連細小的毛孔都幾可不見。

就是這張受上天優待臉,才讓謝蠻如此張狂,一次次肆無忌憚的羞辱她,羅寧寧不自主的捏緊了手裏的布袋,嫉妒,不甘,惱恨,讓那張原本還有六分顏色的面頰在微光下顯得猙獰可怖,強自克制住抓花那張臉的衝動,羅寧寧靜默的站了一會平復心情,一無所獲后正準備撤走,就在轉身間,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涼被被踢開,羅寧寧嚇得身體微顫,就在她緊張的時候,餘光似乎瞥見了什麼,等她反應過來,大腦皮層被瞬間湧上的喜悅沖昏,心臟猛烈震動,似乎要跳出胸腔。

那是根編織成辮的紅繩,上面似乎掛着什麼東西。隱藏在謝蠻的頸后,因為先前滾動過的睡姿,這才露了出來,這根紅繩很緊,要是蠻力扯斷,肯定會驚醒謝蠻,難得在巨大的驚喜下羅寧寧還能剋制住自己,她腳步飄忽的又回到自己的床位,找出一把剪刀。

再次掀開謝蠻的帳子,令他傻眼的是,裏頭的人又恢復了先前的睡姿,紅繩隱沒,羅寧寧氣的終於失去了那為數不多的理智,在空中狂亂的揮舞剪刀泄憤。

恰在此時,院子裏傳來幾聲貓叫,羅寧寧不死心的看了看床榻,躡手躡腳退出來,這次她倒是聰明了,裝作起夜的樣子,大方的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上繁星與月光交相輝映,灑下一片銀白,因此,院子裏要比屋內亮堂許多,顧明穎穎正坐在井沿,大大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羅寧寧拍了拍胸脯鬆口氣,下意識的學起了謝蠻,下巴微抬,漫不經心的走過去,顧明穎看她這裝模作樣,冷笑了一聲。

“找到了嗎?”

這幅不屑的模樣讓羅寧寧暗恨,顧明穎此刻就像是在盤問一個下屬,而不是一個夥伴,她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謝蠻,還想在我面前擺什麼架子?”

顧明穎表情依舊淡淡,心下卻同樣惱怒,搭在井沿上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指甲按捺不住的摳了進去,長長的指甲瞬間劈斷,疼痛襲來。

斂下眼底的情緒,她又問了一句,“找到了嗎?”

羅寧寧抱胸靠在樑柱上,“找到了,可你拿什麼跟我換?”

“我上次告訴你的不夠嗎?”顧明穎平靜道。

“上次?你還有臉提上次,就是你,讓我在所有人面前丟人,讓她狠狠敲了我一筆。”想到這,羅寧寧的心在滴血,謝蠻要挾她不給錢就縣裏舉報她是賊,她不得不給了謝蠻自己身上大半的錢票。她的錢也是每月寫信向家裏訴苦才要來了,這次折進去大半身家,謝蠻過得是滋潤了,她卻不得不節衣縮食,生活比原來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

“你的計劃都失敗了,她的臉沒有毀,非但活着回來了,甚至比以前更好。”

羅寧寧笑的浮誇,“你憑什麼讓我再幫你呢?憑你今天挨的那巴掌嗎?”

顧明穎不以為意,眼底的冷意一閃而過,靜等她說完了,才柔着嗓音慢悠悠地道,“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

“還有兩個月,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就要下來了,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你還要在等一年,我等得起,你呢?”

“你以為,今天大隊長把謝蠻叫走是因為她打了嗎?”

紅唇輕啟,顧明穎幽幽湊近她,“蠢貨,看見她帶回來的葯了嗎?”

“你說她是從哪拿的?”

這番話聽完,羅寧寧坐不住了,眼神遊移的看着顧明穎,卻仍舊不肯輕易鬆口,顧明穎不閃不避。

對羅寧寧來說,下鄉的整個經過就像是一場噩夢,她必須儘快想辦法回城,不管用什麼手段。

靜默中兩人對視了許久,終於是羅寧寧先低了頭,眼神陰翳的看着顧明穎,“你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沒問題。”

羅寧寧輕嘲着回答她迫切想知道的那個問題,“你之前翻了她的箱子那麼多次,難道就沒有發現?那東西不在行李里,也不在床榻上,而在她身上。”

果然是這樣,顧明穎眼裏露出一抹激動,也顧不得羅寧寧的語氣,急切道,“能拿到嗎?”

她的聲音比之間高了好幾度,羅寧寧一驚,四下掃了幾眼,壓低了嗓音怒道,“你小聲點。”

顧明穎也意識到不妥,兩人靜默了一會,田間蛙鳴聲不斷,院子裏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再聽不見其他的。

身體放鬆下來,羅寧寧皺着眉繼續先前的話題,“很難偷到,謝蠻的警惕性很高,很容易被她發現…..”

顧明穎難掩失望,有些焦躁的打斷她,“不用了,這事我自己來想辦法,有需要你幫忙的,我再告訴你。”

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一旦打草驚蛇,讓謝蠻發現其中的秘密,她會瘋的。

這倆人一個不安好心,一個心懷鬼胎,事情說到這個份上,倆人再無話可說,招呼都沒打,各自分頭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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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築美人[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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