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拖拉機

第二天一早，謝蠻沒能爬起來。

陳靖紅和許平燁掀了她的紗帳死命搖她才把她弄醒，謝蠻還是一副混混沌沌的樣子，昨晚她在院子裏盯了顧明穎許久，起初是無意間撞見，但後來便勾起來好奇，顧明穎回房后她也睡不着了，直覺告訴她，顧明穎在打她的注意，結合劇情她自己又腦補了許多，因此快天亮才睡覺。

夏日雖然天光亮的早，但此刻外頭還是黑的，等謝蠻洗漱完才意識到，今天起的似乎比往常還要早，她睜着猶帶困意的眼睛問：“今天是不是起的太早了。”

“你別看着早，等咱們到了集市，天早就大亮了。”

“集市？”

“是啊。”許平燁忙的腳不沾地，見謝蠻還愣在原地，趕緊推她，“別發獃了，你吃的慢，我先給你舀一碗涼着，你抓點緊去收拾收拾…….”

不只是許平燁忙，陳靖紅和其他人也都面帶喜色的忙碌着，不光如此，陳靖紅還特意換了件黃色的確良的翻領小襯衫，底下一條收腰的黑色褲子，登上皮靴，配着那先洒脫的笑臉，整個人看着明媚極了。

謝蠻還被她拉了過去做個軍師，陳靖紅在鏡子跟前左右轉着臭美，讓她幫忙選頂時髦點的帽子。

謝蠻一邊挑揀一邊問，“穿的這麼好看，不怕下地弄髒衣服啦？”

“今天下什麼地？”陳靖紅隨口道，眼神還黏在身邊的穿衣鏡里美着呢。

“今天不下地？”謝蠻愣住。

陳靖紅賞她一個白眼，“對啊，今天去縣城買東西，你是不是日子過糊塗了。”

說罷又見她還穿着睡衣，趕緊催促道：“你也快去換衣服，快去快去。”

謝蠻一腦門霧水，怕露餡也不敢多問，但至少今天不用下地，聞言將挑好的帽子順手扣在她陳靖紅頭上，也歡快的從柜子裏開始翻衣服。

先前陳靖紅換衣服時她也不在屋子裏，等她選好衣服時，羅寧寧已經開始換了，當著她和陳靖紅的面，動作雖然迅速，但謝蠻也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倒沒想到這些女孩子這麼放得開，看陳靖紅的表情，顯然大家都是如此，當即抱着衣服站在了原地。

羅寧寧見她那副驚訝的表情，嗤笑一聲，“裝什麼裝……”

謝蠻挑眉，也不再忸怩了，衣服隨手拋在床上，左手虛托在右手手腕上，眼神上下逡巡打量着羅寧寧。

這戲謔的目光登時讓羅寧寧惱怒起來，口不擇言：“謝蠻你有病啊？”

陳靖紅剛才沒注意她們倆之間的機鋒，此刻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她這人護犢子，眼見戰火要點起來，也不分緣由，立刻同仇敵愾眼神不善的瞪着羅寧寧。

謝蠻將她往身後拽，好整以暇地道：“我有沒有病你肯定不知道。”她頓了頓，眼神停留在羅寧寧的胸口，“但你有沒有毛病，我看的一清二楚。”

羅寧寧慌忙的捂住胸口，也不知道謝蠻到底看到什麼，羞惱的橫了她一眼。

她今天也穿的也和平時不同，綠裙子白皮鞋，很是小清新，此刻露出一副被欺負的氣憤模樣，可憐兮兮的，便顯得謝蠻強凶霸道。

謝蠻突然就覺得沒了意思，無聊的撇開眼睛，撈起床上的裙子走了出去。

“衣服還沒換呢你去哪？”陳靖紅追出來。

“那個洗澡的隔間不是沒有人嗎，我去那換，你幫我把在門口。”

陳靖紅無語望天，“你這毛病怎麼還不改改，換個衣服總喜歡遮遮掩掩的。”

謝蠻勾勾手指示意她湊過來，“我是為了你們好。”

陳靖紅：“？？？”

謝蠻意味深長的掃視她胸口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下巴一揚，“怕打擊你們。”

陳靖紅：“……”身上的新衣服突然就不好看了。

等謝蠻換好了出來，許平燁把早飯也做好了。因為怕她吃太慢，趕不上拖拉機，她那碗粥許平燁提前舀出來了不說，還特意放在冷水裏湃着。

謝蠻捧着那碗溫粥，突然間覺得心裏的那股不甘消失了。

來到這裏后，除了生活上不如意，她最先遇到的這幾個人，其實都在真心對她。

她抬頭沖許平燁一笑。

一頓飯吃飯，碗筷都沒來得及洗，一群人緊趕慢趕的跑到了村口。

那裏停了兩台拖拉機，除了隊長食堂的採買人員，剩下的位置都是留給知青的。

這時謝蠻總算把原主的記憶扒拉出來了，今天是29號，是知青去縣城趕集採買的日子。

恩澤村與別處不同，平日的大夥也不可能有閑錢天天採買，但市集又是購買生活用品所必須的，因此，隊上便定下了1、4、7、9，這幾個專門的日子，每逢尾數是這幾個的日子，把需要買東西的人集中起來，在這幾天裏統一拉到鎮子上去。

除了這幾個日子以外，大夥如果再想去鎮子上，出行就得全靠腿，從這裏去鎮上20幾里路，如果不靠拖拉機，一來一回就算是空着手走，也都夠嗆，更何況拎着大包小包的情況下。

因此，許多人都接受隊裏的安排，畢竟坐拖拉機方便不說，路上若是遇上別的村沒有拖拉機的，一坐一走，看着就高人一等，多拉風。

但也因為擔心知青們和本村人有摩擦，程建設單獨又給她們選了給日子，每逢9號，19號，29號，知青們可以去鎮上採買，一來隔開了村裡人，二來也是怕平日裏人多擠一塊拖拉機坐不。

謝蠻他們到的時候，拖拉機手邱三叔已經等了有一會了，遠遠見她們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跟前，臉色通紅，又都是一群小丫頭，臉色雖然還不好看，但終究沒罵出口。

那群男知青便沒有這個待遇了，剛走近就邱三叔便憋不住了，粗着嗓門吼：“昨晚是做賊去了嗎？來的這麼晚！一個個年紀輕輕的，做事拖拖拉拉，像個什麼樣子……”

“手腳快點，馬上就走了！”

這時候的拖拉機都是用來拉貨的，看着笨重不說，上去也費勁，幾個女孩子互相搭把手上去后，原地就還剩下謝蠻。

她穿了條白色的襯衫裙，長度只到了腿窩，這時候要抬腿上去，免不了要走光的，正躊躇着，拖拉機駕駛座旁探出個腦袋，“謝知青你坐這吧，這還有個位子。”

謝蠻探頭看去，駕駛座左邊的位子一個青年對她笑的像個向日葵，一臉燦爛。

她正想說些什麼，眼角掃到右邊似乎也有個腦袋，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陸裕就坐在右邊，眼眸低垂，看都沒有看她。

這麼多人都看着，謝蠻也不打算說什麼了，正打算往後走爬上拖拉機，青年叫住她，“你別走啊。”

謝蠻回過頭，他沖她又是一個笑容，示意她等會，接着一臉殷勤的看向陸裕，“陸哥，要不你先坐後面去？”

陸裕冷眼看他，動都沒動。

青年撓撓頭，尷尬的笑，“要不，我坐後面去，謝知青你坐我這兒？”

這類源自美貌所帶來的優勢謝蠻上輩子就感受過不少，聞言眼前一亮，也不推辭，“好呀，那謝謝你。”

青年很快跳下來，“要我扶你上去嗎？”

“不用了，謝謝。”

等大夥都坐穩了，兩架拖拉機開始發動，轟鳴聲極大，這泥土路到處坑坑窪窪，經過一個夏天的持續暴晒，路面上浮着一層碎土，在拖拉機碾過後揚起一路灰塵，自帶出場特效。

謝蠻看了看身上的白襯衫，淚流滿面。

她表情鬱悶的看向陸裕，陸裕沒理她，目光平視前面。

她伸手去戳了戳，“你怎麼不理我呀。”

陸裕沉默。

這種感覺又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見面，那時候陸裕對她，一個眼神都欠奉。

莫名其妙。

謝蠻也惱了，眼裏蹦出几絲火苗，也坐正身子不看他。

陸裕小指蹭了蹭掌心，又生氣了。

她不知道，剛才她對着那個男生語笑嫣嫣的道謝時，陸裕盡收眼底，晨曦中，那種泛着笑意的喜悅，讓她那張芙蓉面越發招眼，更別提她穿的精緻，白色的泡泡袖襯衫做了八分的袖長，裙擺撒開微盪，只在腰間做了綁帶，隨意在腰間側系，勾勒出細細的腰身，V領的設計配上她層層繁複垂落的胸前的蠍子辮，慵懶與性感交錯，氣質高貴優雅，神態平和嬌矜，少了以前眉宇間的戾氣，當真是魄人心魂，美不自知。

陸裕卻依舊平常，粗布短褂洗的有些發白，衣服雖然不像第一回見時打着補丁，但叫人一看便能摸清出家裏的情況。

這麼一朵人間富貴花，俏生生的立在眼前，光從衣着打扮，就能看出他和她的雲泥之別，他們，實在是不該有交集。

這一路實在難熬，山路時常顛簸，謝蠻本想趁着這功夫補一覺的想法不得不泡湯，加上風大，只能一手按着裙子，一手緊握着扶手。

陸裕身形倒依舊穩穩的，看着謝蠻坐的搖晃不定，幾次伸出手要扶她，都被謝蠻一巴掌拍了回來，她此刻雖然看着狼狽，但眼神依舊在冒着火，犟着不接受他的幫忙。

陸裕身子前傾，在拖拉機的轟鳴聲中說了句什麼，邱三叔慢慢的停了下來。

謝蠻終於能喘口氣，第一時間抬手摸了摸頭髮，又理了理裙子。

陸裕跳下去，到後面把陳靖紅叫下來，讓她坐在右邊，自己又去找了邱三叔。

不過原地休息了三分鐘左右，拖拉機又重新發動起來，陸裕替下了邱三叔，天邊的星子越來越淡，天色稀薄，東方雲層翻湧間漸漸露出了一抹白。

陸裕開的拖拉機雖然也快，但因為特意避免了路面高低處，到沒有先前一高一低那種猝不及防的難受感，也會在路面難走時平穩降下速度。

謝蠻甩了甩髮酸的手心，看着前面的那道身影愣神，陳靖紅慢慢挪到她身邊，肩膀頂她，“有情況呀？”

“什麼情況？”

“沒有情況怎麼特意讓我坐前面來？”

“他讓你坐前面來你就來啊。”

“昂，肯定的呀。”陳靖紅點頭，“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倆人齊齊笑出聲。

陸裕開的雖然也快，但卻平穩，互相靠着的兩個女生慢慢就困了，謝蠻的雖然手還把在扶手上，但前方那道身影背脊挺直，似乎能給人無盡的安心。

她眼皮慢慢的垂下，突然，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