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關東決賽5

第 119 章 關東決賽5

若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到這種地步的。

決定不再使用保守防禦方針的他原本打算一開局就利用精神力給自己製造機會——經過前幾局的磋磨他已經深刻了解憑藉單純的網球技術根本無法戰勝對手校的部長——雖然他還未嘗試過用精神力去「攻擊」,但他相信自己的控制能力。

只不過還沒等他實施自己想法,對方原本只是覆蓋住整片球場空間給予他威懾的精神力卻搶先一步被調用起來,如果說原來是如海水般靜悄悄地漫過膝蓋讓他寸步難行,那如今便化作高聳的滔天嘯浪靜靜佇立在紫發少年身後,還未傾覆便已足夠絕望,而他就是在暴風雨中航行的孤舟,在幾乎蓋住整片天空的天災面前實在過於渺小無力。

無法掙脫更無法逃離。

前幾局對幸村精神力的忌憚此刻就以若木最不想面對的形式顯現在他面前——精神力總量之間的差距甚至在一瞬之間讓他心生絕望,蟄伏的巨龍終於露出它鋒利的牙齒,那是比勇者的長劍還要堅硬的存在。即使現在幸村在行動上不如之前的咄咄逼人,甚至還頗有餘裕地延長了每一分的時間,可來自於精神層面的壓力讓若木的雙腳如墜千斤,好似深陷泥潭中不可動彈。

那海嘯究竟有多大?

那海嘯什麼時候會落下?

那海嘯後面還有多少波後浪?

問題越來越多,恐懼也越來越深,哪怕海嘯依舊只是佇立,哪怕幸村什麼也沒有做。

就這樣結束嗎?一瞬間的恐懼讓若木心生退縮,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唾棄這樣的自己,還不能結束!還不能就這樣結束!如果在這裏退縮了的話他剛下定的決心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他還沒輸!他還不能輸!

若木一咬牙,將覆蓋住全身的精神力集中在前方,倉促之間形成一面防盾來預防海嘯隨時可能到來的衝擊,海嘯頂峰濺起的水花融入空氣,化作無形細雨劃過他的臉頰,好似來自深海裂縫般冰冷刺骨,哪怕他深知精神力不存在所謂的形態或者溫度也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在與深海對抗。

他一刻也不停地維持着這面防盾,這盾就是他勇氣的結晶,存在着便讓能讓他在海嘯的威壓下獲得喘息之機,也讓他終於有餘力抬眼望向對面。,紫發少年與氣喘吁吁的他截然不同依舊是那副閑庭漫步的輕鬆模樣,就連臉上的薄汗在陽光的反射下都更像是襯托他的細鑽,微笑的俊秀面龐甚至讓人心生好感。

無論怎麼看紫發少年都不像是這彷彿恐懼化身的精神力的主人,甚至、甚至連調動如此龐大的精神力所應有的集中與疲憊都見不到分毫,完美得好像身處別的次元。

一球、一球、又一球。

一次、一次、又一次。

從開始到現在,無論打向哪裏、無論使用什麼技巧、無論是否是使用精神力,眼前的少年都能精準且犀利地將所有來球從他的領地驅逐出去,就好似——

——沒有他接不住的球。

當意識到主觀感受竟然化作現實的瞬間,無名且粘稠的恐懼就不斷從內心深處湧出。

他真的能戰勝這樣強大的對手嗎?

自從決定真正融入紅塵之中后,原本隔開塵世保護內心寧靜不受干擾的牆壁也隨之消失,在失去保護膜后若木感受到了最原始的、也最粗暴的對他來說前所未有的強烈情感,激昂、興奮、不甘——以及現在淹沒心臟的恐懼,這些情感猶如噬人的野獸將他身軀啃噬殆盡,在胸腔里劇烈跳動的心臟好像隨時都要逃出這副身軀以躲避裏面的殘酷。

不!若木陸斗!你不能被恐懼佔據心靈!

若木狠狠攥住球拍,心潮起伏的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按在了木質球拍上一根因過於猛烈的使用而裂出的細小木刺上,刺破了他的皮膚、陷進了他的掌心,而原本應有的被異物入侵的痛感都好像為正在他內心上演的恐懼與意志的纏鬥而讓路。

若木陸斗,想想你一直走過來的路!想想師父對你的養育點撥!想想隊友對你的殷切期待!想想你自己做下的決定!

這只是你內心的懦弱所化成的魔鬼!這只是佛祖對你的又一道考驗!

別害怕、別恐懼、別躲避!

戰勝它、戰勝他、戰勝你自己!

身着紅色隊服的寸頭少年咬緊下顎,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狼狽過、也沒有對自己這麼失望過,那恐懼如附骨之疽不斷侵蝕着內心殘存的意志,不斷加劇的緊迫感讓他更加慌亂不知如何破局。

無意之間,一道紫色身影闖入他的眼角餘光,一瞬之間靈感湧上腦海。

是啊!世界上不存在沒有付出的收穫也不存在沒有代價的結果!對方如此大規模調用精神力不可能毫無變化!維持着如此龐大的意象必然也會消耗他龐大的意志力!

仔細看!用心看!看破內心的迷瘴!看破現世的偽裝!看破對面那位一直微笑的少年!

一定、一定存在在某個瞬間,某個能破解眼前這座牢籠的瞬間!

他深吸一口氣,將除了用在維持精神力防壁以外的心力全部轉移到觀察他的對手上——如果說之前是「看」的話,這次就是全神貫注的「觀察」,不放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不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偽裝。

躍起。

發球。

移動。

揮拍。

扣殺。

每一個動作他都看在眼裏,每一處細節他都刻入心裏,若木自認已經把自己的觀察力和分析力都拉到了最大,只是、只是啊——

為什麼他越是觀察就越是覺得絕望呢?

「Ga

現在自己所感受到的絕望,是否就是師父當場告訴他的絕望呢?如果當初就知道是這樣的心情,他——

他還是會選擇走上精神力修行這條路,因為他早在最開始就已經被師父身上獨屬於精神力世界的寧靜所深深吸引。

內心的光芒看似微弱,卻終究護住了最後一絲理智——在膝蓋即將和地面觸碰的瞬間張開雙眼,左手按在地面撐住墜落的身體。四方模糊的叫喊從後面傳來,但原諒他現在狀態實在太差根本沒有心力再去應付其他人,所以他本能地阻止了四方以及其他人。

得、得趕快恢復才行……他尚存的理智警告着他狀態的糟糕,可基本把所有精力全部用在抵抗不斷上涌的絕望之潮的他根本無法進行正常的思考,只能憑藉些許印象走向休息椅坐下,避免雙腿的無力再次讓他跌倒,也由此稍微恢復了些許理智去分析現在的狀況。

首先便是——為什麼他會絕望?

若木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即使他決定要放下架子體會情感,可多年來的打坐修行也不是虛度光陰,他或許會崩潰、會絕望,但不應該是現在也不應該是現在這種模樣,更不會選擇逃避整個世界!由此他得出了結論:現在感受到的絕望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那在真實面前必然會潰敗。

於是在精神力世界中,他伸出手想要把遮天蔽地的黑暗驅逐,可剛伸出微光庇護的範圍,想像中的黑霧消散或者牆壁破裂都沒有發生,反倒是看似虛無縹緲的黑暗瞬間便侵蝕他的手指,沿着血肉沿着筋骨向心臟襲去。他立刻把手縮回去,光芒將附在表面的黑暗驅趕,手臂也恢復了正常的膚色,可他能感受到那些黑暗並沒有消失而是暫時退到骨髓深處蠢蠢欲動。

感受着變得黯淡的光芒,若木立刻推翻了之前的結論——讓他崩潰到想要逃離現實的絕望,的的確確就是他自己的東西,或者說籠罩着他的就是他真實的絕望。

——當你用精神力操控別人的同時就意味着別人也能操控你。

若木幡然醒悟,同樣都是使用精神力,他的做法和紫發少年的可以說是截然相反:一個是利用精神力給對手創造一個安心的錯覺從而降低對方的警惕心,而一個則是利用精神力將對手已有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二者沒有優劣之分,破解的難度也因人而異,前者需要從身心都確定「錯覺」是假否則會被自己蒙蔽,後者則需要消滅情緒的源頭否則會捲土重來。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是徹徹底底戰勝自己的絕望,也就是戰勝自己。

方法聽起來就是這麼簡單粗暴,但躲藏在微光里的若木卻露出了苦笑——世界上最易也最難戰勝的恰恰就是自己。

可即使困難他也必須要做!因為外面還有一場沒打完的比賽,還有一場未分出的勝負,還有許多等待着他的隊友與師父。

他壓下內心不斷翻滾的懼意,重新將手伸出光圈——一味躲藏只會縱然黑暗侵蝕,只有真正接納自己的絕望才有可能戰勝它——絕望猶如冰冷刺骨的海水纏住他的手臂扎進他的皮膚穿透他的骨髓,順着血管流進他的心臟,內心本就在叫囂的恐懼頃刻沸騰,身體本能想要逃避,連微光也忽閃忽滅,可他都一一忍耐住,細心地感受那股想要侵蝕他的黑暗,不斷地探本溯源想要明白令他產生絕望的原因。

而在那盡頭,是紫發少年對自己的微笑。

——啊,原來是我的自卑啊。

在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前一刻若木終於明白了所有,自信從容的儀態、精神領域的天賦、處世為人的通透,這些下意識的比較逐漸壘成高塔被他仰望,而決心卸去牆壁的他越是追求勝利就越是感受到對方網球技術的精湛,層層疊加的塔樓終究變成他心中無法攀爬的神之塔,而少年也變成居住在那之上的神明,是人類無法比肩更無法超越的存在。

面對神明他所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跪服了。

——陸斗。

突然一道聲音在空間裏響起,有些粗啞卻穩重慈祥,好似行將就木卻引得萬物生髮,化作一根救命索將若木從黑暗中拉了出來。

他睜開眼抬起頭,看見的是師父的臉龐。

「師、師父?我——」

「手,也太不小心了。」

若木迷茫地眨眨眼,他低頭看着師父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從球拍上拿起,翻開,他這才看見自己手指上鮮紅的血跡和翻開的傷口,而從師父乾枯的手掌上傳來的溫度也讓痛感重新回到他的身體。

「我……」若木看着師父為他清理傷口並纏上繃帶,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並不知曉師父到底做了什麼,但知道如果不是師父他就要陷入到無盡絕望中去,自名字被師父喚起後身體與世界的隔閡逐漸消失,皮膚的濕冷、肌肉的酸軟、傷口的疼痛齊齊出現,可這些都抵不過內心的百感交集,暫時被壓制的絕望、被人拯救的安心、無能為力的失落、逃離黑暗的僥倖,這些感情混在一起難以分解也難以訴說,他甚至有那麼一瞬想對師父說他認輸了、不想比了、贏不了的。

「我想現在的你可以用這把球拍了。」還未等若木想清楚要說什麼,老爹就把另外一隻完好無損的球拍放在他面前。

若木認得這把球拍,網球選手平常包里總會放着至少一把備用拍,所以老爹也會為他們量身訂造至少兩副手制球拍,但和其他人基本一模一樣的球拍相比,他拿到的是兩把無論是外形還是手感都不一樣的球拍,一把他用起來毫無阻礙,一把光是拿着都很彆扭。他詢問過師父但得到的是另一把還沒有到使用的時機的回答,所以即使不能當作備用球拍他也一直放在網球包中,直到今天才重見天日。

「……師父,真的要用它嗎?」或許是因為師父的引導,若木終於恢復了正常的說話能力,他有些躊躇地接過——事實上他也只有這一把備用拍可以用——他不認為在身心都糟糕至極的現在再去使用一把還未適應的球拍會是好的選擇,「前一把的話,把木刺弄去還是能用的。」

老爹扯扯嘴角放開了手,驟然變重的球拍一下子就從若木掌心滑落,他趕忙彎腰捧住才免得球拍掉落在地。他呼出一口氣,剛想為他不穩重的表現而道歉時,卻聽到站在他前方的師父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你還想贏的話,就拿起這副球拍吧。」

若木維持着彎腰的姿勢愣住,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他看不清背對太陽的師父的臉,可師父微駝的身影卻是那樣安心,像一股暖意緩緩地流入心海,與那股拽着腳踝想把他往下拉的黑色泥潭相遇。

我——還能贏嗎?

若木低下頭思索,體力、精力、技術、分數等等因素在他腦海里飛舞,無論怎麼想都是他贏的概率都幾近為0,更何況還要面對那位宛若神明的紫發少年和他身後蔓延千里的海嘯,事實便是他贏不了。

黑色的泥潭緩緩沒上膝蓋,失去支撐的身體只能下降。

可是,贏不了不等於不想贏。

在黑泥即將淹過胸腔之時,那股暖意照射在他身上,中和稀釋那股沉重的壓抑,讓他得以獲得喘息之機。

模糊的視界中,他看見一顆又一顆深色的花綻放在場地上。

我,想贏。

若木深吸一口氣,重新直起身對師父說,用盡全身力氣說,凝聚所有渴望說:「師父,我想贏!」

「好孩子。」老爹彎起眼睛,伸出手揉揉若木的頭,然後俯下身附在他的耳邊說:「那麼給好孩子一個提示,」

「——你的眼中什麼時候起只剩下立海的部長了,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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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棄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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