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終極之戰:兵臨城下
黑灰色的雲團壓在汴京城上空,連些微的星光都沒有,霧氣彷彿自雲層縫隙中滲下,整個京城陷在團團濃霧之中,百姓家的燈火在其中明滅,看上去像沼澤地里微弱的鬼火。
皇宮中,響起了密集的馬蹄聲,在霧中顯出一個輪廓,靠近了才能發現,這是天子的駕輦。
一聲長嘶,馬車停定,祁慕寒在宮人攙扶下,搖搖晃晃地下了馬車,李曼扶住了他,急聲道:“這都子時了,你還是趕緊回去歇息吧,別說你只是服了那枚藥丸,就是你現在蕁刺毒全治癒了,也經不住這麼折騰的!”
李曼的焦急不是沒有道理,從祁成皇駕崩,一直到今夜,祁慕寒基本就沒睡過一個整覺,李曼勸他又聽不進去,正想要不要偷偷給公孫薇打個小報告,祁慕寒便像看透他心事似的,一雙墨瞳掃了過來。
“今夜誰也不許去打擾皇后,她若來問,就說朕已經歇下了。”祁慕寒語聲森寒,“現在,扶朕去鐘樓。”
李曼心焦得正要再勸,祁慕寒的手扶上了腰間長劍,臉上騰起一股殺氣,李曼縮了縮脖子,無奈道“是”。
他是真想不通,這頑固的主子為什麼剛在城外巡視了一圈,還不罷休,回來以後還要去那宮裏的鐘樓,那地方又高又冷,屬於凍死人不償命。
待他把祁慕寒扶上鐘樓頂,才懂祁慕寒為什麼要來——齊凌手中正捧着一件樣式怪異的衣服,在這兒等着。
李曼正想搭話,祁慕寒將他揮退,走到齊凌身邊,與他一同憑欄而立,二人眺望被濃霧籠罩的汴京城,臉色都很凝重。
片刻后,齊凌放下手中那衣服,呵了呵手掌,吐出一團白霧:“你剛又出了一趟城?”
祁慕寒點了點頭:“再去巡視了一遍,確保一切正常。”
齊凌嘆了口氣,勸道:“都做了完全的準備,不需要太過擔心,你倒是應該聽一聽身邊人的建議,好好歇息。比如今晚上太子妃.哦不,皇後娘娘,聽說都去寢殿找你好幾次了。”
祁慕寒與公孫薇自搬入宮中后,祁慕寒有自己的寢殿,公孫薇也有自己的延春宮,二人除非是必要,還是暫時分開住了。
“有時候,朕真會懷念在民間與她的那段日子。”祁慕寒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想起了巴爾庫城裏的小日子。
“快了,一切很快就能結束。”齊凌拿起身旁的那件軟而奇特的衣裳,“這東西,我只做出了一件,明日你穿在身上。”
祁慕寒看着這衣裳,喃喃道:“真沒想到,在這個世界竟能夠看見這樣的武器,這樣的衣裳。”
“我問過皇後娘娘,她說在那個世界,這東西叫做防彈衣。”齊凌面有得色,“這東西還分軟體防彈衣,與硬體防彈衣,這說起來材質可有大不同了,這硬體嘛”
他正要積極科普,見祁慕寒用一種神經病似的眼神看着他,只好收嘴道:“咳,總之,就是按照娘娘當時的建議,做出來的。祁玉騫手上有的,應該就是硬體,這個做成盔甲一類,很是容易;唯獨這一件——”
他抖了抖手中的“衣裳”:“這一件花了好大功夫制的,你穿在龍袍下,定是不顯。”
祁慕寒:“留給薇兒,朕不需要。”
齊凌驚了一下,道:“這你就不怕?你才是要上城樓的那個,皇後娘娘明日留在宮中,並不需要——”
祁慕寒打斷他:“即便是留在宮中,也需要她穿上這個。”
齊凌皺了皺眉頭:“你是在擔心祁玉騫會攻入城?但你之前已經‘驅逐’了炙夜,這下一來,祁玉騫應該會調整策略,將大部隊集中在城外,以對付后至的柰城軍,這理應不會有差錯。”
祁慕寒搖了搖頭,目中露出沉思:“我總覺得,哪兒還是漏了點.”
齊凌不解地看他,其實早在大半年以前,祁慕寒便開始籌劃今天的一切行動,情報網前所未有地活躍,從汴京到江東的一切都在他嚴密監控下,縱使不能探得祁玉騫所有的行動,但大致動向,已盡在掌握之中。
剩餘的就算有變故,他們也早做了後手準備,尤其是祁玉騫有的熱/兵器,他們手中也有了,他不明白祁慕寒還在憂慮什麼。
他不知道祁慕寒內心憂慮的正是這槍的數量,雖然他早就命李曼到西域一帶,暗中押回了大量火藥,但槍這東西製作耗時,齊凌回京以後,立馬投入督造,滿打滿算,數量卻不過百餘支。
齊凌正要勸他放寬心,一把嗔怨的聲音突然響起:“原來你真的在這裏。”
公孫薇一手提着大氅,另一手提着一個小壺,正站在中央那口大鐘旁,雙目含怒,直瞪着祁慕寒。
祁慕寒笑了起來,齊凌連忙躬身道:“皇後娘娘。”又識趣地朝祁慕寒躬了躬身:“微臣先告退。”
公孫薇走前來,一把將大氅套上他的身子,氣惱道:“我不知道章大夫給你用了什麼靈丹妙藥,讓你這小子能這樣爬起來,還能溜到城外,還能騙我說歇下了,如果不是我想到你在這裏.”
“薇兒,”祁慕寒笑着打斷了她,“別擔心,我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聽我的,現在回去好好歇息,明天在宮中等着我的消息。”
公孫薇哼了一聲,提起手中的燒酒,遞到他冰冷的手中:“這酒還熱乎着,先喝點取暖。”
祁慕寒摸了摸她臉頰,一邊打開壺蓋,只聽公孫薇又嗔道:“就算你要我好好在宮中等,現在也得給我回去歇着,離天亮還有這麼些時辰,你不好好睡一覺,怎麼能撐得住?”
祁慕寒正要張嘴喝,想了想,又放下道:“不喝了,還有些事要忙,朕先命人陪你回宮。”
公孫薇惱得一錘他的胸脯,祁慕寒摸了摸她的頭:“乖。”
他俯身正要吻一吻她的櫻唇,公孫薇卻把頭扭到一邊,看都不想看他,他無奈道:“薇兒,你知道祁玉騫明日便會兵臨城下,我怎麼能睡呢?”
公孫薇本想回他“睡兩個時辰能死?”,又覺得時間寶貴,不想與他爭吵,只得嘆了口氣,心疼地撫着他眼底的那片青紫。
祁慕寒望着她姣好的面龐,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薇兒,這一仗過去以後,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雖然是很平常的一句話,落在公孫薇心底,卻有些不祥感:“什麼話?”
祁慕寒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現在不能說。但有句話,你現在倒是能對我說的。”
公孫薇還在捕捉剛才那一絲稍縱即逝的不祥感,心不在焉道:“你想要我說什麼?”
祁慕寒雙手環着她的腰,低頭認真地看着她:“朕還從來沒聽你對我說過,嗯,那三個字。”
他的額頭抵着她,公孫薇看出他眼底那掩蓋不住的深深疲憊感,此時此刻又帶上了渴望的神色,心底下禁不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將他推開些許,擰開手中的壺蓋,喝下了一大口酒。
祁慕寒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公孫薇忽然回過身來,雙手環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尖,一雙朱唇湊到了他的唇上,祁慕寒還沒反應過來,驀然覺得一陣溫暖從她的口中渡來,透過她柔軟的唇瓣,漫上了他的舌尖,那般和暖,那般芳香。
公孫薇竟給他渡了一口香甜醇厚的酒,他拒之不及,甘之如飴,酥麻感從舌尖傳來,他一口吞下,更為劇烈地回饋着她,忘我地索取她口中殘餘的芳香甘甜,像沙漠中渴極了尋找水源的人。
寒風凜冽,這般濃如黑墨的夜裏,終於也開出一朵暖如春日的花。
公孫薇與他親吻良久,直到透不過氣,才離開他的唇,稍喘着氣,笑着看他:“我的陛下,這與那三個字相比,如何?”
祁慕寒愣了愣,笑道:“朕甚是滿意!”他抱着她,笑道:“再來?”
公孫薇笑道:“不來了。”她轉過身,指了指天邊的黑雲,嘆道:“今晚好可惜,沒有星星了。”
祁慕寒從後面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秀髮上,打了個呵欠,語氣鬆軟地道:“最黑暗的夜過去,以後都會是滿天星星的。”
公孫薇輕輕地笑了一下:“嗯,慕寒,就算是最黑暗的夜裏,你也不是一個人。你知道嗎,你這個人總是這個樣子,遇到什麼事情,都喜歡先把我保護起來。可是你知道嗎,我不是你想像中那樣怕事,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不怕了”
她這樣喃喃地說著,祁慕寒卻聽不見——因為他早已經倒在了地上,呼吸均勻,沉沉酣睡。
公孫薇蹲下來,慢慢撫摸着他的臉,齊凌忽然從那口大鐘後轉了出來,公孫薇淡淡地道:“將陛下扶回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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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祁慕寒從睡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來,李曼正在對面托着腮看他:“嗨。”
祁慕寒還沒說話,突然感到自己身子在搖晃,捲起帘子一看,自己正坐在駕輦中,在一大隊兵馬的簇擁下,行走在街道上,外頭還是一團濃霧,不辨時辰。
腦海中浮現昨夜的畫面,他什麼都明白過來了,大怒道:“把齊凌給我叫來!”
“來了來了。”身旁有馬匹噠噠的聲音,過不了一陣,身着一身盔甲的齊凌捲起車簾,鑽了進來,開口就笑道,“睡得怎麼樣?”
祁慕寒勃然大怒,吼道:“昨夜我在鐘樓,是你告知的皇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着皇后胡鬧?”
齊凌苦着臉,擺擺手,望向了一旁的李曼。
李曼:“?看我做甚!”
祁慕寒一抽腰間長劍,李曼與齊凌嚇得抱作一團:“冤枉啊!”
接下來的時間,聽完齊凌的稟報以後,祁慕寒的臉色陰晴不定,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穿戴整齊的龍袍,還有裏面那件軟體防彈衣!
齊凌見他終於不發怒了,鬆了一口氣:“昨夜剩下的、還需處理的事情,皇後娘娘都替陛下想到了,也都處理好了,所以陛下才能夠好好睡足這五個時辰。這是皇後娘娘的一片心意,皇後娘娘也說了,她做完一切能做的了,就在宮中等着陛下,請陛下一定要安全歸來!”
“薇兒。”祁慕寒輕輕喊着她的名字,“你怎麼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他坐直身子,調勻一下呼吸,才發覺這睡了一覺以後,又在那枚藥丸的作用下,四肢百骸舒暢不少,竟是這麼多天以來,精神頭最足的一天。
“什麼時辰了?”他斂起心思,問李曼道,“前方探報來了沒有?祁玉騫到何處了?”
李曼這時候才收起所有神色,鄭重地道:“已離此十里,與陛下所料相差不遠,約莫七至八萬人馬。”
“比我想像中,來得早了一個時辰。”祁慕寒又捲起帘子看了看外間,微笑道,“看起來這個天氣,倒真是將他捎快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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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蓋過頂,祁慕寒在一千禁軍和上百官員的簇擁之下,登上了北城樓,眺望遠處。
那是一片無邊密林,大團的濃霧纏繞其中,遠處隱隱綽綽的幾座山峰,風很大,風中漫來一股淡淡的鐵鏽味兒,再凝神細看,那霧中似有旌旗在飄動。
城牆上靜寂無聲,弓箭手各已就位,誰都知道那翻滾的濃霧之中,很快便會出現浩瀚之師,以雷霆之力,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