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謝雲深的執念
整個上午,雲深都在盯着桐君那張臉,根本沒心思聽課。
“明日幾位殿下就要來了,還望幾位小姐回去以後勤加練習,好在席上驚艷四座。”
幾個小女孩聽了,暗地裏都在摩拳擦掌,只有雲深嗤之以鼻。
“雲深姐姐!”下課後她剛要溜走,就見孟小雲捧着把破琴迎了上來,“剛才先生教的曲子,我還有些不懂,想請雲深姐姐指點指點。”
雲深打量了一下孟小雲,此時的她還只有九歲,一身樸素的衣裝,面帶謹慎的微笑,人畜無害的樣子。
想當年孟小雲先是嫁給年老的安平王,後來又可憐兮兮地回來,說是被謝雲深所害,為保韓望真當上太子,保邊關十年安寧才嫁給安平王。
扯出這種彌天大謊,在凡人裏面或許算個人精,在六朝古琴面前就顯得畫蛇添足了。
“你不懂啊?”雲深白了她一眼,“巧了,我也不懂。”
孟小雲呆了一會兒,眨巴着可憐的眼睛,“姐姐···是怕我明日搶了姐姐的風頭?”
“絕對沒有。”
她才不跟這思春的小妮子一般見識。
雲深做了個鬼臉,嘿嘿一笑,拎起自己的包袱就走了。
留下一臉錯愕的孟小雲,心想謝雲深今日是怎麼了,一點大家閨秀的美德都不講?!
走到教室門口,忽然聽見有人輕聲嗤笑的聲音。
側頭一看,廊下倚着的人果然是幸災樂禍的桐君!
“我說你,怎麼修成個女·體了?”商桐嘿嘿笑着,俊俏的臉龐一副欠抽的樣子。
“關你什麼事?!”雲深瞪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這副身子倒是修得不錯,什麼時候,咱倆換換?”
“我才不要呢。”商桐看着她嘲諷道,“等你長大以後,雙修倒是可以考慮。”
“呸!”雲深捏了他臉一下,“說!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就變成謝雲深了?”
“你···快放手!”商桐嫌棄地推開她的爪子,“別捏壞了,我這身子可是自己修來的!都怪你以前老是偷懶,道行還未夠成形的就被人給拍爛了!差點就成了一堆破木頭!”
“那後來呢?”
商桐拍拍她的頭,“謝雲深一生行事無缺,自然是登了天途,可她有一縷執念,附在了你身上。”商桐拍拍她的頭,“要不是這最後的執念,你早就魂滅了,白修了千年。”
“哦?”雲深睜大了眼睛,怪不得總覺得頭腦裏面多了些謝雲深的記憶,原來是她一縷執念飄進了腦子裏。
“所以你啊,要成正果你這輩子就得報恩!”商桐故作高深地看着她。
“怎麼報?”雲深盯着他。
恩,它未必會報,仇,倒是可以考慮。
她眼前浮現出那一對暴殄天物的狗男女,居然用六朝古琴的琴身去殺人!是活膩了!
“給韓望真生孩子啊。”商桐同情地看着她,“明日那韓望真就要來了,這可是你一鳴驚人投懷送抱的機會···”
“生···生個屁!”雲深擰着眉想,我呸!謝雲深你腦子壞掉了,到死了執念還是想給狗男人生孩子!
“嗨,你這毛病可得改改,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好不好?”商桐拍了拍她的頭調侃道。
“報恩那也是我的事,你來幹什麼來了?”她警惕地看着商桐。
自從第一任主人死後,它和桐君分分合合,輾轉多人之手,桐君是什麼時候修成人的它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每天混吃等死,總也修不成氣候。
“我來指點你生孩子啊,怕你哪天一不小心又被人給拍爛了。”商桐鄙視地看了她一眼。
“你會這麼好心?”
雲深後退一步,又警惕地瞪了他一眼,就像躲瘟疫一般跑遠了。
謝雲深的祖父謝楓在雲深的記憶中是個不錯的主人,他年輕時就才智過人,長相出眾,而且行事周到,溫文爾雅。
只是謝相當年不知為什麼捲入結黨案,落得個斬首的下場。這些事雲深前世也是偶爾聽人提起,其中緣由並不十分清楚。
此是后話,眼前的謝楓不過五十齣頭,權勢正是如日中天。
謝相琴藝超群,也是官員和皇子們爭相結交的對象。
每月十五,謝相在府中撫琴,總有貴客登門交流琴藝。
這個月恰逢正月十五,元宵佳節,來謝府的人也較平時更不一般。
當年謝雲深就是在這元宵夜宴上,得謝楓贈古琴雲深,一曲《長風》不僅打動眾人,更是俘獲了當時還是睿王的韓望真,成就一段姻緣。
只可惜這段姻緣也成了她的催命符。
雲深這日早早就興奮起來,眼巴巴地等着謝楓贈琴。
她想或許只要一摸那古琴的琴身,自己就能穿回去了呢。
做人雖然好,比不上做琴的時候那般舒服,每天有人順着摸背。
冬日天黑得早,還未到晚宴時分,天色就已經黑沉下來。
今日雖未下雪,天邊卻壓着厚重的雲腳,彷彿隨時能落下雪花來。
“睿王,齊王,襄世子到!”
門口一個小黃門喊話,三個風度翩翩的錦衣少年就接連跳下了馬車,身後跟着三個搬琴的小黃門。
謝楓領着府中眾人在門口施了禮,就將三人迎了進來。
“望真,你看那個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齊王向人群中掃了一眼,面露喜色。
齊王韓望玉是三人中年紀最大的,今年已有十六了,個子也最高,長得頗為俊俏,一身紈絝氣息。
三人來謝府是幹嘛來的,其實都是心知肚明,也沒必要掩飾。
他們這樣的出身,側妃固然可以隨着心意揀選,正妃卻必須是在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的家中誕生。
謝家門庭風雅,謝相素有清名,因此皇後娘娘特別囑咐,今夜必須得挑出一兩個人選來。
韓望真順着齊王的手指看去,只見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大眼薄唇,面相斯文,卻也沒什麼驚艷之處。
倒是她旁邊一個小丫頭,細胳膊細腿兒,個子還沒有抽條,睜着賊溜溜的大眼睛,正在不懷好意地打量自己。
韓望真鎮定地理了一下黑色的大氅和天藍絲的衣襟,嚴肅地瞪了回去。
誰知小丫頭也不甘示弱,輕佻地瞪了回來。
韓望真頓時感覺像是被揩了油似的,心裏頗不是滋味。
齊王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嘿嘿笑了聲,“望真,那個···小了點兒吧。”
襄世子劉昭也挑了挑眉,默默朝二人所指的人群之中看了一眼,又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眼。
謝府的大廳之中燈火通明,數個炭盆將廳中寒氣驅散了大半。
謝楓首先演奏了一曲,他蒼勁的手法觸琴,發出的琴聲孤傲悠揚,眾人聽了無不讚歎。
雲深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早就聽出了不同,緊張的搓着小手。
她一聽便知,謝楓所奏的琴並不是古琴雲深,而是一把質量稍微好點兒的普通木琴!
她的真身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