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桐君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雲深驚慌地撒腿就跑。
不對,它沒有腿,它是把琴。
雲深頂着滿面的血污,在碧落黃泉之間狂奔着。
當它睜開眼的時候,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
真香啊,它貪婪地聞着,吐出了一口白氣。
等等?
它能吐仙氣了?它修成正果了?
一陣冷風吹來,讓她猛地打了一個寒戰,“阿嚏!”
周圍視線漸漸清晰起來,這是···在謝雲深的房間裏。
“二小姐!快起來!”一個丫鬟在推她,“起來吃早飯了!”
雲深歪頭看了看小丫鬟,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噩夢來。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有手,有腳。
她嚇得一個魚躍,翻身跳到鏡子前面,我·靠,雲深不禁捶胸頓足,這不是十歲時的謝雲深嗎?
它欲哭無淚,堂堂六朝古琴,千年道行,居然只修成了個女體?
這要是讓桐君它們知道,還不要笑死人?不對,笑死琴了!
它嘆了口氣,謝雲深那個悲天慘地的人生劇本,它可不想走一遭。
做人有什麼好?
還是做琴逍遙自在,尤其一把價值連城的古琴,被人捧在懷裏的感覺別提有多好!
“二小姐,你怎麼了?”
雲深正想得出神,小丫鬟上前推了推她,擔憂地問道。
雲深愁眉苦臉地看着她,擠出一個笑容道,“你···是叫琴瑟對吧?”
“正是奴婢琴瑟!”小丫頭笑着道。
謝雲深這輩子太悲催了,得給她改改命,就先從這丫鬟的名字改起吧。
“不好聽!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叫這個名?”
雲深皺了皺眉,心想這名字聽着就不正經,“改了!你以後就叫···分飛吧。”
嗯,琴瑟合鳴給它改成勞燕分飛,雲深滿意地點點頭。
韓望真那種人,就應該如此。
“分···分飛?”琴瑟瞪大了眼睛瞅着她,“這個寓意恐怕不···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桃李紛飛多美啊!”雲深笑着眨眨眼,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
分飛被她這麼一拍,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吃過早飯,雲深想起一件事來。
謝雲深十歲的時候,古琴雲深應該還在她祖父謝丞相屋裏。
她得去找一找,若是找到了,再鑽回去,她可不想做什麼倒霉人。
“分飛啊···”她一把拉過正在收拾碗碟的小丫鬟,“爺問你件事。”
“啊?”分飛嚇得差點把手裏的碗給打了。
雖然幾經亂世,雲深以前的主人,大多是些貴族男子,因此就不自覺沾染了一些紈絝的惡習。
“姐問你件事!”雲深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擺出一副正經臉,“我祖父現在在忙什麼呢?”
“小姐!”分飛滿臉的疑惑,“丞相大人自然是上朝去了,你問這個幹嘛呢?還是趕緊收拾收拾,去學琴吧。”
“呸!學琴?這輩子不可能學琴!”雲深往後一縮,大喊一聲。
學好了再叫你們把我嫁給那韓望真?再伸着頭讓人拍成餅?
雲深心裏怨氣沸騰,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夢裏面被殺的是自己似的。
“雲深!你又在說什麼胡話啊!”
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緩緩走了進來,手搖着團扇,一顰一笑很有大家風範。
是謝雲深的母親陳氏。
“娘!我不學琴!”雲深抓着婦人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使勁磨蹭了兩下,一陣清香撲鼻。
作為一架古琴,雲深對長相沒有什麼要求,但對人的手卻有一種怪異的執着,但凡摸過它的人隔了幾輩子都忘不了。
“你再說一遍?!你這是要逼死娘啊···”
陳氏忽然臉一黑,丟下團扇就拎起了雲深的耳朵,瞬間宛如潑婦附身,“你嫁不出去就是不讓娘活啊!”
不得不吐槽一下我朝以琴會友的傳統,琴藝作為相親的利器,那是貴族女子必備的生存技能。
不會撫琴等於潑婦。
雲深這輩子的理想就是變成一個嫁不出去的潑婦。
“哎娘!娘!你別生氣,我去,我去還不行么!”雲深摸着耳朵道。
她一服軟,陳氏也就放下了她的耳朵,又拾起團扇,恢復了一派淑女作風,“快點兒,別讓先生久等了。”
雲深腦子轉了一下,不對啊,這謝雲深十歲的時候早已經憑琴藝殺遍四方,家裏雖然還請先生教另外的幾個女孩子,謝雲深卻是不用上課了啊。
“娘,請的是哪裏來的先生啊?”她狗腿地上前給陳氏捏了捏肩。
“是你祖父從延州請來的商先生,聽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琴師,”陳氏忽然羞赧一笑,“而且啊,長得還很俊俏,你見了保管喜歡。”
雲深聽了一個哆嗦,她這個娘,不但喜歡彈琴,更喜歡談情。
這邊分飛已經幫她收拾好了包袱和琴,“小姐,走吧!”
商先生?雲深琢磨着,怎麼從來沒聽人說過?
若是有名的琴師,沒理由她會不知道。
況且當年它一直跟在謝雲深身邊,不可能有什麼它不認識的人啊。
眼下正是冬季,謝府中銀裝素裹。
雲深隨便看了一眼,跟前世沒什麼不一樣,只是她現在有鼻子有眼,覺得更冷了。
授琴的教室里燃着數個炭盆,此起彼伏地畢啵作響。
她走到琴室門口,感覺到陣陣暖意傳來。
教室里琴音漸消,忽然安靜下來,彷彿所有人都在看她。
雲深掃了一眼,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斯文的大姐謝婉瑜,奇葩的三妹謝婉江,還有···孟小雲。
孟小雲是謝家遠房親戚,一年前她家族遭難,就進京來投奔謝家,做了謝家養女。
這三個人在她的印象里,都跟馬蜂窩一樣,只要一搭話就會沒完沒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不認識,明哲保身。
雲深目不斜視地徑直走了進去,頭也沒抬。
“二小姐,見了我怎麼也不行禮?”前方有一個磁性的男子聲音響起。
講台後面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輕公子,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雲深瞥了他一眼,感覺被什麼來了一個心靈暴擊。
這位公子長得好看,但關鍵不在這兒,關鍵是,他還不是人!
桐君!桐君!
它倆是同一個主人所造,就算是燒成灰,她也只要一眼就能認出桐君身上那慵懶無賴的氣息。
它怎麼也修成人形了呢?
憑什麼···它就能修成個男的?雲深心中憤憤不平。
“桐···”她話音未落,就被打斷消散在冷風裏。
“在下商桐,奉謝丞相之命來府里教授幾位小姐琴藝。”商桐做了一個手勢,止住她的問話,又拱手施了一禮,“二小姐,請多指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