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1.

“我不在乎這些，真的。我作為一個前愛豆，見慣大風大浪，什麼事我沒見過？是吧？這都是小場面。”

“是是是……”

“但是你也太過分了點吧！！！”瘋狂拍桌聲，“六個人，總共六個人！啊？一二三四五，”搬着指頭數，“五個人都有頭，就我沒頭？！”

“不是，這個圖片太大了，手機位置有限，它沒辦法……”

“拉倒吧！你以為我不知道原圖嗎？！”

“你聽我解釋……”

“把圖片翻轉過來都要裁掉我的頭，太過分了吧！！”

2.2.

完了，完了。

炸了，炸了。

道迎心虛得一比，而之前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冷都仙子人設點滿的荀轍已經快要氣炸了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開啟了暴風模式：“你當時的手寫信還是我給你轉交的呢！”荀轍悲憤地控訴。

這倒是真的。

道迎是大學快畢業的時候開始追星的。以前還不是很忙，無論是學校還是工作都在交通樞紐城市，她經常會去接機送機。不過她臉皮薄，更主要的她也搶不過其他人，就經常落在隊伍尾巴看個寂寞。

只有一次，道迎成功衝到了最前面。

那次原定六明治要在錢塘參加活動，但隊內有三個人臨時改了行程，其中就包括人氣top莫辰。及時得知消息的站姐私生粉絲嘩啦啦撤得迅速，而信息不暢通的外圍粉絲道迎在人都到了才知道這件事。

道迎就沒見過這麼清靜的接機隊伍。

清凈得像是普通人家的正常接機一樣，沒有混亂，沒有騷動，沒有擁擠，沒有阻塞交通。唯一的手幅還是道迎自己舉的，上書“歡迎人間仙子莫辰駕臨錢塘”。

尷尬。

也正是在這一次接機中，道迎才成功地將那封她每次都重寫、每次都帶來、但每次都沒寄出去的手寫信交到了荀轍手裏。

並請他轉交莫辰。

2.3.

“其實我沒人接機不是因為糊，真的，”荀轍還在解釋，“糊，不是我沒人接機的理由。”

“對對對，”道迎趕快接話順毛，“咱一點兒都不糊。大家不接機，是因為大家怕你在機場被擠着，真的！”

“不，”荀轍正義地拒絕了道迎虛偽的彩虹屁，他義正辭嚴地說，“是因為公司預算不夠，同一天只能弄虛作假一次。那次一半的隊友臨時去另外一個城市，錢塘這邊就沒錢了。”

“……啊？”

“你不會以為烏拉拉的接機人群都是真的吧？”荀轍一臉“這你都不懂”的表情，“有一半都是公司花錢雇的啦。”

“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氣勢！”

“……”

道迎：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2.4.

雖然覺得很對不起荀轍，但既然提到手寫信了，道迎還是忍不住在貓尾巴上再蹦一次迪：“那什麼，荀轍啊……”

荀轍眼皮抬了一隻：“幹嘛？”

“幹嘛”兩個字，是中性的。口氣嘛，好像是陽性的。

似乎已經不生氣了呢。

道迎鬆了一口氣：“我想問問，莫辰後來看到那封手寫信了嗎？”

荀轍的眼睛瞪圓了。

而心心念念那封下落不明的手寫信的道迎還在繼續說：“他什麼反應啊？有沒有被我感動？他……”

“你就知道你的手寫信！！”荀轍炸毛了，“你以為工具人會在你過河拆橋之後還繼續幫你嗎！”

“他頭都沒了！”

2.5.

果然還是在意腦袋的事……

平心而論，腦袋被人裁掉了，是人都會不爽。最關鍵的是她還舞到正主面前了。

還能說什麼呢？哄着唄。

道迎趕快圍着荀轍團團轉，一通好話猛如虎，把自己畢生所學的彩虹屁都使了出來：“哎呀，我們荀轍最帥啦。乞力馬扎羅的雪在哪裏？就在荀轍的皮膚上呀！”

“荀轍，你的眼裏有星星哦，哇，一閃一閃地，簡直都要閃到我的心裏了！”

“人間三月春風在，荀轍荀轍你最帥！”

“……”

老實說，打字的時候不覺得，真要把這些文案說出來，還是挺羞恥的。

不過饒是道迎算是把臉都扔腦後了，荀轍卻還是不吃這一套：“吹彩虹屁可以，不能抄襲啊。”

“……啊？”

道迎想了想，才明白荀轍在說什麼。

她剛入圈的時候是被發小帶進來的。那時發小在控評，但發小從小學的是工科，創作彩虹屁的功力不太行，道迎就奉命幫她編造各種無腦文案，還折騰了好幾天，差點就因為腦細胞死亡過多供給不上期末掛掉了。

因為是人生第一次接觸控評這種事情，再加上又是親手寫的，道迎對那些文案印象非常深。現在要哄荀轍，居然下意識背出來了。

正想着，荀轍那邊發言了：“我給你說，你不要看我現在好像無人問津的樣子，其實，我也是有死忠粉的。”荀轍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你剛剛說的那些，應該是在我的微博下面看到的現成文案吧？”

“……”

“承認吧，不丟人。我粉絲文筆就是好，我知道大家都很羨慕，忍不住借鑒，也是人之常情。”

“……”

“‘荀轍的地下女友’，喏，就是這個ID，以前我每次發微博都會給我留言刷屏，我的B站cut也會有她，”荀轍拿出手機，“哎呀，真的有點羞恥啊，這ID……說什麼呢，真是。”說著嫌棄的話，顴骨卻瘋狂上升，“這些粉絲啊……”

道迎看荀轍的手指在手機上嘩啦，心裏產生了不好的預感：“荀轍，你在幹什麼？”

“我給你找我的死忠粉啊。”荀轍從手機後偏出半張臉，沖道迎得意地挑眉，“我要讓你看看！我也是有粉的！”

荀轍的地下女友……

這不是發小當年的馬甲嗎？！

道迎心道不妙，走到荀轍身邊就想要奪過他的手機：“荀轍你等等我有事要給你說……”道迎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已經看到了手機頁面。

韓成煊的地下女友：哎呀，我們荀轍最帥啦。乞力馬扎羅的雪在哪裏？就在荀轍的皮膚上呀！”

韓成煊的地下女友：荀轍，你的眼裏有星星哦，哇，一閃一閃地，簡直都要閃到我的心裏了！

韓成煊的地下女友：人間三月春風在，荀轍荀轍你最帥！

發送時間還是舊日，而ID里的男友卻已經不是舊人。

只能說，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

道迎默默地看向荀轍。

荀轍嘆氣：“我是說怎麼這兩年都沒看到‘荀轍的地下女友’這個ID了……”

2.6.

荀轍好像真的受傷了。

道迎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荀轍，心裏想道。

荀轍坐在小板凳上，雙手在膝蓋上耷拉着，頭頂鴨舌帽，勾着頭，也沒看手機，就盯着地面出神。不過，即使是這樣頹廢的姿勢，他的背也挺得筆直。

之前在團里的時候，荀轍就是儀態最好的那個人，好到大家都以為他以前當過兵。

但其實沒有。道迎幫發小吹彩虹屁的時候查過資料，荀轍大學期間其實挺頹廢弔兒郎當一個人的，彎腰駝背睡懶覺，和每一個懶散的大學生一樣。是當愛豆之後，才慢慢改變自己的。

荀轍是一個很自律的人啊。

但他同時又還是一個孩子——只有孩子才會強裝不在乎，也只有孩子才會在某個點被戳中的瞬間顯而易見地頹喪下來。

仔細想想，他雖然已經當了三年的愛豆，但今年也才二十二歲，比她還小三歲。他讀書本來就早，這個年齡，其實本該還是大學沒畢業的年齡，還是應該在大學開開心心、插科打諢、揮霍人生的年齡啊。

道迎是中午到的家鄉機場，和發小吃了三四個小時，和荀轍又聊了兩個小時，太陽都落下了。道迎必須回家放行李了。她家就在荀轍攤兒后的樓上，只是需要往旁邊的大門繞一下才能進去。

“妹子。”

道迎拖着行李走到一半，聽到荀轍在後面喊她：“什麼？”

“莫辰收到那封信了。他很感謝你的支持，不過因為公司的原因，他不能給你回信。你也知道，愛豆不準私聯粉絲嘛。但他確實收到看到了，放心吧。”

道迎回過頭。荀轍還在勾着頭。他沒有看她。

2.7.

熟悉的舊傢具，小小的一個家，因為很久沒人進來住，到處都是灰塵。道迎忍不住咳了兩聲，放下行李，趕快衝去打開窗戶透氣。

月光和霓虹燈光灑進來，讓黑暗的房間被灑滿了流光溢彩的光線。

道迎站了一會兒，忽而想起她家在三樓。這扇窗子正對着公園的那一面。

也就是荀轍的那一面。

她一手扶着窗欞，一邊把上半身探出窗，然後朝下看。

荀轍已經開始工作了。一個主婦將手機交給他，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離開了——應該是討價還價。荀轍則拿起手機，開始認認真真地修。

渝城的天已經完全暗了，只剩下最後一絲瑰麗的餘暉。可是餘暉再好看，霓虹燈再絢麗，也無法照亮荀轍面前的方寸——修手機畢竟是個精細活，這點光是不夠的。

渝城又是一個重度光污染的城市。這裏沒有星星，一顆都沒有。

所以他打開了自帶的充電小枱燈輔助作業。那光斑駁昏暗的，絕對是媽見打水準。

“荀轍視力很好，是能夠當飛行員的視力呢~”道迎想起多年前發小給自己說的信息，她忽然轉過身，在家裏翻箱倒櫃了一陣子，然後拿着找到的兩個戰利品衝到了樓下。

“老闆，要兩截5號電池。”道迎掃完碼，拿上電池，走到荀轍身後。

將攤支在小賣部邊兒的荀轍修得正上頭：“這破燈……”道迎聽到荀轍在小聲嘟囔，“忍不了了。”

忍無可忍的荀轍放下電容筆，拿起旁邊自己的手機，找出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正準備點開手電筒的時候，忽然，由斜前方往下，一片光落在了作業桌面上。

荀轍抬起頭。

一盞很大的充電枱燈放射着柔軟的光芒。枱燈的頸脖子上有一隻肉肉的手，順着手脖子一直往上看，直到仰起脖子的時候，荀轍看到了一張很溫柔的笑臉：“……妹子？”

道迎笑道：“在家裏找到了高中時用的枱燈，你拿去用吧，護眼。”

“……”

“如果不夠的話……”道迎放下枱燈，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點開，調到手電筒模式，“還有這個。”

“雖然是舊手機了，但照明功能還是很強。”道迎笑着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荀轍咬緊了下唇。

他斂下眼眸，看向作業桌面。不知何故，他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寫過的一句歌詞：星星在天上/星星看不見/星星已經彌散/彌散成失落的懷緬

或許應該改歌詞了，荀轍想。

因為他看到星星了。

那簡陋的作業桌面上，落着的是萬丈星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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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連更結束啦！第四更……不確定能不能明天有

明天沒有就後天有，我正寫的上頭呢

我愛荀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