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老實說，我有點受傷。”

男·前愛豆·現自作多情人士一邊無精打采地檢查着手機，一邊說：“其實我今天早上還戴了口罩，因為很擔心要是被私生和狗仔發現我在這裏修手機該怎麼辦。”

“……”

“然後過了一會兒，我主動摘下了口罩。”

“……”

“雖說我的初心的確是從此隱姓埋名過點消停日子……但好像這日子也太消停了點。就像是世界在給我說：‘沒有你，世界會很好，世界會更好’一樣。”

“……”

“還好有你這樣的粉絲，”荀轍嘆了口氣，臉上牽出了道幸福的笑容，“我才不至於自信心完全崩塌。謝謝你，謝謝你能一下子就認出我。果然只有粉絲才會支持我到最後呢！”

“……”

“妹子，你怎麼不說話？”

道迎在心中捂臉。

她該怎麼說？

難道要她說實話，說對不起打擾了，其實我是你前隊友莫辰的唯粉，我也不是你的粉絲嗎？！

1.2.

認真工作的荀轍在徹底檢查了手機之後，給出了評語：“屏幕是徹底廢了，你看是換個屏，還是直接換台手機？”

摳唆習慣了的道迎當然是選擇換屏了。

“原裝屏360，普通屏280，換哪個呢？”荀轍問。

道迎陷入了沉思。

正常來說，道迎肯定是會討價還價的。這種屏幕的價格操作空間很大的，怎麼都要先對半砍然後再說其他的吧。而且，原裝屏和普通屏還不是他一張嘴的事？誰知道真實用的是什麼材料……

“原裝屏吧。”道迎說。

“沒問題。”

道迎在心中嘆了口氣。

畢竟是莫辰的前隊友，而且都這麼慘了，實在是不太好意思再討價還價了。最關鍵的是……

她還指望從荀轍嘴裏套出她愛豆莫辰的近況呢！(*￣V￣)

1.3.

荀轍確實是個踏實修手機的人。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道迎很少能見到可以直接翻出自己這個手機屏幕的修手機人。她這個手機，牌子雖然大眾，型號卻很舊，是兩年前的支線老款了。之前就換過一次屏，那次在錢塘，小哥還讓她等了一下午，才從別的店裏調到了手機屏——因為大家都沒有囤貨了。

但荀轍卻有囤貨。他這個小攤看上去破爛，實際上道具非常齊全。只見他飛快地翻了出來，然後開始了換屏，不時還使用一款電容槍檢查電路，手法看上去頗為專業。

“大概需要半個小時，”荀轍頭也不抬地說，“你可以溜達溜達，正好這附近是公園。”

“我就不溜達了吧，”道迎說，“我就住這附近，等等就好。”

荀轍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點頭，又恢復了埋頭苦修的狀態。

道迎站在荀轍對面，手心緊張得冒出了汗。

她在想，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在不刺激荀轍自尊心的前提下，問出莫辰的去向。

在Sechwich解散之後，莫辰就完全沒有消息了。雖然莫辰算是團里的人氣頂尖top，現在還有粉絲後援會在活動，但從後援會前天才切錯號用官微為別人投票的情況來看，活動和不活動也沒什麼區別了。

作為粉絲，道迎非常擔心自家愛豆的前途！以前沒機會也就算了，現在前隊友就在眼前，不問就是傻子！

在心裏過了好幾遍預案之後，道迎在荀轍對面蹲下來，開始搭話。

低情商：荀轍，莫辰在幹什麼？

高情商：荀轍你在幹什麼？

“我？我就修手機啊，”荀轍回道，手上小心翼翼地把屏幕的保護膜撕下來，“總得找點恰飯的事情做。”

“你也太慘了……”

“還好吧，憑手藝掙錢，我覺得也不磕磣。”荀轍一邊扣屏，一邊很樂觀地說，“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我就經常幫隊友們修手機。後來因為手藝太好，其他工作人員也會找我。我相信我憑技術能掙下一份基業的！”

道迎換了只腿當重心：“那你不租個店面嗎？”

“哪兒有錢租？”

“好歹你們紅過啊！”道迎脫口而出，“當時全網都是你們團的消息，怎麼都掙到點錢吧！”

荀轍抬起頭，奇怪地問：“紅過嗎？”

“……紅過吧。”道迎心虛地說。

“妹子，”荀轍語重心長地說，“記住一句話：回憶是有修飾作用的。”

“……”

1.4.

“Sandwich的確是二十八線糊團，不過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也算是曾經小紅過那麼一點點的。”荀轍伸出兩根在機油裏面變得烏黑的修長指頭，“在偶像實驗生選秀期間。雖然我們第二輪就被淘汰了。不過我們確實沒錢——老實說，不賠錢都算走運了。”

“賠錢？”

“是啊，”荀轍低下頭，繼續修手機，“當時簽的合同本來就是霸王合同，藝人分成很少的。紅的那半年就沒掙到什麼錢，後面就更別提了。”

“後面發生了什麼？”道迎問，“我一直沒太搞明白。”

“先是糊回去了，再是前老闆找了個接盤俠，自己套現跑路，接盤俠入手之後才發現被騙了，他很生氣，打算讓我們去日本歌舞伎町從事特種工作，主債仆償。我沒法接受，把大學時的法律書又撿了起來，好容易找到了合同的漏洞，打了場官司，把合同給解除了。不過訴訟也是一筆錢，來來回回，我自己還倒貼了三百五十二塊火車票錢呢。”荀轍大學時是學法律的。雖然他大二就進公司當練習生，但他還是很勇地拿到了畢業證。

但這不是道迎關注的重點。

重點是：“你說的特種工作……是什麼？”

荀轍大聲地說：“就是當niu郎啊！”

“小點聲啊！”這回輪到道迎着急了，“你語氣這麼自豪幹什麼！這是特別值得驕傲的事嗎！”

荀轍很委屈：“打贏了官司確實值得驕傲啊……”

1.5.

說到當niu郎，道迎瞬間不淡定了。她傾身上前，語速很快地問對方：“荀轍，Sechwich的其他人呢？他們不會……”

“也跟我一起離開公司了。”荀轍說，“隊友一場，有些還是朋友，肯定要一起都帶走。怎麼可能我自己跑了，讓他們在魔窟繼續受罪。”

道迎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想不到荀轍還是個好人。

其實，荀轍在粉絲圈裏的口碑並不是很好。雖然他不私聯也不談戀愛也不作死，但各家都不是很喜歡他。大家都說他人品不是很好，跟隊友不親近，總想要踩別人凸顯自己，非常心機一男的。

心機男這個梗，最早的來源是Sechwich僅有的那幾次打歌。那時莫辰從偶像實驗生節目回來，公司趁勢組建了Sechwich偶像男團，推出了歌曲，痛痛快快上了幾個打歌節目，並收穫了一個鋥光瓦亮的光榮外號——“五條電鰻和一個活人”。

之所以這麼稱呼，是因為每次打歌的時候，只有荀轍話筒里出的聲音是人聲，其他人都是通了電的電音。哪怕是在錄好的單曲裏面，也只有荀轍的聲音是沒被修出電子波紋的。

所以大家都覺得荀轍很不合群，很心機，就是用隊友來襯托自己。

道迎剛開始覺得這很扯淡——好好唱歌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雖然她能理解莫辰剛入行實力不足需要修音，而且莫辰也不是主唱line的人，但她也是希望有一天莫辰可以堂堂正正開麥的。而且別人荀轍也是主舞啊！

不過，各種真真假假的黑料聽多了，道迎也漸漸忘了初心，也下意識對荀轍觀感不太好了……

道迎心裏沉甸甸地，第一次對“眾口鑠金”這個成語有了實感。

1.6.

不過，既然已經說到了隊友，道迎還是要繼續往下問的。

“阿鉉？他說回家先休息半年，之後可能去做up主。”

“二兔啊……二兔回家繼承家業了。他家裏本來就想讓他回去做生意。”

“高高……”

六個人，一個個問過去，越問道迎越緊張。

她原定的計劃，就是先從關心荀轍開始，逐漸過渡到其他隊友，最後到莫辰，以達到神不知鬼不覺問出莫辰的目的。

把大家都問了，再問莫辰就不突兀了嘛！

眼看就要過渡到莫辰了，偏巧荀轍這裏卻突然出了岔子——這貨開始滔滔不絕說高高的故事了！

誰要聽高高啊！她要的是莫辰啊！

是莫辰啊！

道迎抓耳撓腮，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荀轍那張嘴像是上了發條的電動玩具，根本就不帶停歇地，讓她想插話中止都不行。

“高高這人啊，年齡本來就很小。今年都才十七，我覺得他還是應該好好讀書。是吧？”

“嗯嗯。那什麼……”

“不過實在不想讀書也行！我覺得他還是很有天賦一個人！說不定繼續走娛樂圈的路會更好！”

“好像也是，不過……”

“哎呀，但是總覺得還是要先讀書啊。娛樂圈太浮躁了，他還是小孩子，要是迷失了多不好……”

唉。

道迎垂頭喪氣地想，可能她終究是沒這個福氣知道莫辰的近況了。

正想着，突然道迎好像聽到了“莫辰”兩個字。她抬起頭：“你剛才說什麼，荀轍？”

“我說，”荀轍眼睛仍然盯在電路板上，勾起唇笑道，“妹子，我都等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不問我莫辰的事呢？”

他笑得很壞。

無端地，道迎心中一跳。

1.7.

“我早就知道你是莫辰的粉絲了，”荀轍用小布條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屏幕周圍的膠，語氣輕鬆地說，“你以前經常來給莫辰接機，我認得臉。放心，他現在很好，正在和新的經紀公司談判，問題不大。”

道迎很心虛地說：“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

“後來怎麼不來了呢？”荀轍問，“我以為你是脫粉了，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好像並不是。不對，”說完，荀轍自己就笑了，“我想起來了。後來我們就沒有行程了。”

“不是這樣的，”道迎趕快否認，“後來我工作太忙了，追不動了。”

“這樣啊……”

“但我一直有支持你們的！”道迎趕快說，“也支持你！”

荀轍笑笑，也沒繼續這個話題。他抬起頭，把手機遞給道迎：“試試。”

道迎拿過手機，點開。非常流暢，非常好使。並且從手感與光感兩方面來看，似乎的確是原裝屏。

荀轍還幫她把膜都貼了。也很好，沒有任何凸起不服帖的地方，堪稱天橋一哥的手藝，完美。

道迎對準攤位上的碼，掃了三百六，然後把付款界面給荀轍看。

正在收拾設備的荀轍有點驚訝：“你動作太快了吧——等等。”他從旁邊的錢包里拿出八十塊，遞給道迎，“這八十你拿回去，你是老粉，我不掙你的錢。”

道迎趕快擺手，卻被荀轍不由分說地把錢塞進了上衣口袋：“拿回去吧，我生意還行，不至於。”荀轍笑道，“雖然你是莫辰的唯粉，但你支持莫辰就相當於支持Sechwich，也就相當於支持我啦！”

道迎心裏更難受了。她覺得她虧欠了荀轍好多。這個人明明比她小三歲，卻這麼照顧着作為粉絲的她，而她還不是他的粉絲……

真應該以前多關心關心他的。

其實是個大好人啊。

“我會永遠支持你的。”道迎很認真地說，“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

荀轍回以一個坦蕩蕩的溫暖微笑。

“謝謝你。”

“沒事的，多大點事啊。”

提上行李箱，道迎準備回家了。因為蹲了太久，猛地站起來有點頭暈，道迎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順便把之前的手機殼從口袋裏拿出來安回去。

等等。

道迎安到一半，突然神台瞬間清明——手機殼？

之前的？

道迎的手指僵住了。

她看向手中的手機殼。

Sechwich的專屬手機殼，是她自己打印了圖片，找淘寶店家印刷的。因為位置不夠，圖片又太大，在印刷的時候，店家發現攝像頭處的空白必然會摳掉一個人的腦袋。當時店家問道迎摳誰，道迎也沒多想，就說：

“把圖片左右翻轉一下，摳掉荀轍吧。”

店家不折不扣地執行了道迎的命令。

手機殼上，莫辰站在C位，笑得陽光燦爛。

最左邊的荀轍，站得筆挺，沒有腦袋。

道迎刷地把手機殼藏進口袋裏。

“別藏了，”荀轍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我都看到了。”

“TAT對不起……”

※※※※※※※※※※※※※※※※※※※※

荀轍：我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