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11.1.

當天晚上,荀轍還是沒有住在道迎家。

他們回去的時候,剛好遇到了收攤的王滿貴。在王滿貴的熱情邀約之下,荀轍去王滿貴家住了三四天,直到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才離開。

因為王滿貴的這個舉動,一貫看到王滿貴就陰陽的老塗這幾天態度都很溫柔,就像那春風化雪,讓王滿貴都有點受寵若驚。

至於荀轍的厭食症,還是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之前道迎在錢塘上班的時候,有段時間要宣傳一款美食遊戲,朋友套朋友輾轉認識過一個營養師。因為合作很愉快,加上後續營養師的個人品牌宣傳,道迎也出了不少有用的點子,兩人到現在都還保持着聯繫。這次道迎一說,對方第二天就發來了一張食譜:“就是有點麻煩,挺難做的。”

“沒事,”道迎說,“都能做。”

“所以到底是誰得厭食症了啊?”對方問。

道迎說是朋友。因為都忙,又聊了兩句,大家就掛了電話。

有食譜,一切就漸漸走上了正軌。雖然荀轍還是沒什麼胃口,經常還會生理性反胃,但好在他本人態度算配合,就算是再不想吃,也會強撐着吃不少。

不過一個月,荀轍的臉上就有了血色,鎖骨處那令人心驚的凹陷也填了點。上秤之後,居然史詩性地突破了五十八公斤,真是可喜可賀。

只是荀轍似乎有些苦惱。

“為什麼大家都不收我的東西呢?”荀轍托着腮,坐在攤位上,小聲跟對面的道迎吐槽,“你也不收。”

“我收了呀,”道迎拿着一把瓜子哐哐哐地磕,“你給我的伙食費我都收了啊。”

“但我想給王叔住宿費,還有安姨、塗叔,之前給他們買腦白金都被逼着退了。”荀轍瘋狂抓頭,“給你的伙食費也就夠個食材費,我知道。好多其他的費用都沒算呢。”

道迎知道荀轍臉皮薄,她也知道讓一個要強的人心安理得地長期蹭飯是不可能的,因此從第一天開始就跟荀轍說好了,她每天記賬,花了多少都記上,月底荀轍要跟她結夥食費。當然,什麼柴火費手工費乃至小料費,道迎全都懶得算。反正有個賬單讓荀轍安心就行。

她又不是想掙荀轍錢。

道迎乾笑着轉移話題:“大家都是朋友,你弄這些多生分啊。”

“我也知道,”荀轍嘆了口氣,“總之我欠大家太多了——希望有一天可以報答大家吧。”

小夥子還挺知恩圖報的。

11.2.

也不知道是不是荀轍的嘴開了光,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沒幾天,報恩的機會還真來了。

“天天就知道跳跳跳,孩子還要考試呢!”

道迎所住的小區,附近是一個在全市都有名的大公園。一到夜晚,就有無數跳壩壩舞的人民群眾像是雨後春筍一樣冒了頭,大家佔據各自的陣地,放着各自震耳欲聾的音樂,快樂地度過一個又一個歌舞昇平的夜晚。

“作為一個店主,我是很歡迎這些人的,”安姨抱着一個西瓜,一邊挖一邊看着對面的民間舞蹈隊吐槽,“但作為一個人,我真的神經很衰弱,真的。”

“我都要聽吐了。”王滿貴說。

老塗補刀:“跳得不好還跳,當眾丟人現眼這麼有意思?”

當然,大家都還是要做生意的,所以這點吐槽也就只能私下擼擼,有客人來了,該笑臉相迎還是要笑臉相迎的。

“荀轍,”下來找老街坊吹牛的道迎忍不住找旁邊的荀轍搭話,“這你都能講得進去?”

“等我把這道題講完。”荀轍說完這句話,就繼續跟小旁講題了,“你看,這個X如果放到另外一邊,是不是……”

別說,荀轍當小老師的樣子還挺像模像樣的。

小旁不太愛學習,在學校經常調皮搗蛋,安姨沒少被請家長。她也打過小旁,但小旁該怎麼樣還怎麼樣,肉炒竹筍天上過,她自巋然不動繼續嗨。

唯獨在荀轍講題的時候,她會特別認真地聽,認真到哪怕旁邊有壩壩舞雜音呼嘯而過,她的注意力也能堅持超過四十分鐘。

據小旁反饋,“荀轍哥哥講得又仔細又明白,聽得懂,比學校老師講得好多了!我就愛聽荀轍哥哥講題!”

當然,這只是表面現象。在沒有被她媽看到的背後,小旁曾被道迎一根棒棒糖換到了心底話:“荀轍哥哥帥,我就愛聽他跟我說話!”

果然顏控是人類的本性……

11.3.

荀轍給小顏控講完了題。

小旁還想再和荀轍玩一會兒,可惜她晚上還要去琴房學鋼琴,只能含淚被奶奶牽走,一步三回頭。

已經是晚上七點半,荀轍修完一個手機之後,無所事事地躺在椅子上,拿着手機不知道在撥弄什麼。

對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家不堪其擾,卻又不敢太吐槽。吹着吹着,老塗忽然靈機一動:“小荀,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來着?”

荀轍立刻放下手機:“我是當愛豆的。”

“啥是愛豆啊?”不愛使用電子產品的時代脫節患者老塗問。

道迎幫他解釋了一下:“就唱歌又跳舞,很有個人魅力、很能調動粉絲熱情的一類藝人。嗯……小虎隊,塗叔知道吧?他們就是那個年代的愛豆。”

“我知道了。”老塗恍然大悟,“就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我不認識的、唱的歌我永遠都沒聽過也不會去聽的那些年輕人,是吧?”

道迎沉默了。

“其實也沒說錯。”荀轍摸了摸鼻子。

老塗的眼睛轉了轉:“也就是說,小荀你是會跳舞的?”

“嗯,”荀轍大大方方地說,“我以前在團隊裏是主舞——嗯,就是主要負責跳舞的。”

“那你還唱嗎?”

“也要唱的塗叔。”

“那你給我們表演一段吧,”老塗立刻起鬨,“也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專業人士的力量!別沒事就扯着個破銅鑼嗓子扭着個身子瞎胡鬧!”

安姨和王滿貴也來了興趣,兩個人雖然嘴上說著“老塗你不要瞎起鬨”,但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店裏拖出了椅子——王滿貴甚至還抱出了一缽炒瓜子!

安姨手中還抱着那沒吃完的西瓜,真·吃瓜群眾。

眼看情況不對,道迎心道不妙,剛打算阻止,就聽到荀轍毫不猶豫地說:“好啊。”他說。

“你不是想過太平的隱居生活嗎!”道迎急了,跑到荀轍身邊,一邊幫他拖小攤到一邊兒騰地,一邊耳語道,“你小心暴露身份!”

“沒事,”荀轍回道,“大家開心就好。”

“你這……”

“而且我都開兩個多月店了,我對自己有多糊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荀轍拍了拍道迎的肩膀,“還記得人在面對死亡時會經歷哪五個階段嗎?我現在在第五個階段。”

“……接受。”

“你好是的。”荀轍很有糊比自我修養地說。

“……”

11.4.

跳舞了!

荀轍跳舞了!

荀轍還唱歌了!

放在一邊的手機里,飄蕩出強勁的鼓點和旋律。這是六明治的出道歌曲《套牢》的伴奏帶,沒有人聲,而荀轍連唱帶跳,聲音一點都不虛,穩得讓老塗偷看了好幾次手機,確定播放的只是Inst而不是原唱。

而圍觀的吃瓜群眾們,也在音樂響起的瞬間被圈住了。

“這也跳得太好了……”道迎聽到安姨感嘆。那邊,王滿貴的嘴張大得都關不上了,“這還是咱們懶洋洋癱椅子上的小荀嗎?”

道迎看向荀轍。

的確,唱歌跳舞中的荀轍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明明已經這麼瘦了,他的每一個動作卻還是這麼準確有力,乾脆利落,沒有一丁點猶豫和拖泥帶水。而他的聲音,也是依然中氣十足。除此之外,颱風、表情管理……完美。

作為一個內地組合,六明治是沒有太多舞台機會的。之前道迎被圈粉,也多是因為一些演戲、綜藝等其他方面的物料。她本身是個愛聽歌的人,對舞台沒太大興趣,看了也就看了。

直到這個時候,當荀轍真正在她面前起舞的時候,她才真正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的感染力,也明白了舞台飯的樂趣。

因為荀轍跳得太好,周圍的人越圍越多,大家都嘖嘖稱嘆,還有人抬手錄視頻——還好道迎很有先見之明地在跳舞之前就逼荀轍戴了口罩。

都是長者的經驗啊。

“業務能力相當不錯啊。”道迎小聲地自言自語,滿臉自豪,“不愧是咱們轍。”

別說,她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以前過年走親戚的時候,爹媽都愛讓她現場做首飾了——這種自家孩子爭氣長臉的感覺真的很爽啊!

伴隨着道迎的感嘆,業務能力很強的荀老師也舞到了最後一段。只見他一通金蛇狂舞猛如虎,將氣氛調動到了最高潮:

“只給你的愛是我的旋轉,turnon!

想要和你在一起把世界纏繞,fightout!

只要dich不在ich就立刻瘋掉

Crazy鬧,comeon快快套牢,沒你不妙

Showyouallmylove,justnow!”

“唱得真好!”老塗站起來,帶頭熱情鼓掌,“雖然我一個字都沒聽懂!”

“……”

11.5.

老塗,會走路的無敵補刀機。那補刀手藝,和法國大革命時期發明的半自動鍘刀也沒什麼區別了。

面對人們群眾的指責,老塗很委屈:“我確實沒聽清啊……”

比老塗更扎心的是某些帶屬性的吃瓜群眾。

因為荀轍就跳一支舞,所以表演結束,大家也都逐漸散了。有一對小閨蜜因為看手機,所以落在了最後。

鑒於人越來越少,她倆的嘀咕也被道迎不折不扣地聽完了:“找到了——喏,就是這首歌。”

“六明治?”另一個人說,“這不是你以前喜歡過的組合嗎?我就說怎麼這麼耳熟。”

道迎看到荀轍驕傲地挺了挺胸。

“是啊,雖然我早就脫飯了。嗐。”

“我記得你當時給我說過,那個誰誰誰,很壞來着?荀轍?”

“對,就是他!”那個之前一直在弄手機的妹子咬牙切齒地說,“我給你說,當年他怎麼坑我陽哥的,我就是不飯了我也忘不了!你不知道,我陽哥真的好慘,被他排擠得……”

“天啊,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你等等,我給你找一篇文章,那篇分析得很好……細節騙不了人的!”

“怎麼這樣啊這人……”

“是吧,哎呀我真的好心疼我陽哥,人間仙子還被這種小人坑,好慘一男的……”

妹子們走了。

“……”

老塗率先反應過來:“他媽的睜眼說什麼瞎話呢!”

怕老塗衝動,大家死命攔住他:“別攔我!”不懂飯圈的老塗很生氣,“小荀有什麼毛病她們這麼罵他!我得把話說明白了!”

“算了算了,說不明白的。”

“怎麼就說不明白呢!”

“多大點事兒啊,您別置氣了,”當事人荀轍很淡定地給老塗順毛,“我吧,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老塗問。

荀轍淡定地說:“在時間的場合中,愛可以消失,恨歷久彌新。”

“……小荀你活得未免有點太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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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我家樓下的下崗前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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