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憾終生
直到坐在了密室中上齊了菜肴新茶摒退了其他人，星魂才打量着夜流華悠然開口：“玄陽，是誰？”
“他祖父是家祖的師弟，第一代十三太保之首。”夜流華解釋，“但家祖的經歷讓他祖父不願讓自己的後代也捲入這樣的紛爭，所以最後退出了獄網用家祖給的錢財娶妻生子。家父攜家母居住在咸陽城外時，他父親對我們諸多照顧，他也和我成了兄弟。”
星魂有些訝然，夜忠竟然信任這個師弟退出獄網后不會出賣他們，而玄陽的家族竟然也同樣用行動回報了這種信任。
信任……這兩個星魂之前從不相信的字，如今在他眼前一次次的展現着。
“阿嵐的實力儘管不如我和子空，也不遜色太多，或許還要在子乾子剎之上。他手下的侍衛無影，實力也足以和影翊五曜相比。”夜流華淡淡一笑，“必要時，他們可以代替我出手為少主效力。”
夜流華真是把什麼都算好了，就連破印后可以代替他效力的人都早已經考慮到。
星魂深吸一口氣：“這就是你今日帶我來此的目的？”
“只是一部分。”夜流華坦然承認，“子空剛才拿來的茶就是從他這裏拿的，每次我祭奠家母后，都會來他這裏。”
“可惜，他對我很有敵意。”星魂眸色幽深。
“少主放心，他對夜家和獄網的了解遠比少主想像中還要深。今日少主自稱羅公子時，他應當已經猜出了少主的身份，也猜到了我的來意。”夜流華笑笑，“家祖昔日對他家諸多照拂，我帶子空離開逐風谷後會選擇在咸陽也是因為來找他。如今若我開口，他會服從少主命令的。”
星魂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你可恨令祖？”
夜流華愣了愣，立刻轉頭眯眼看了一眼身旁風子空。
風子空硬着頭皮尷尬的站在原地，低頭斂眉不敢對上公子的目光。
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夜流華笑笑：“年幼時確實怨過。”
星魂抬眼看他。如果夜忠當年能接受夜流華的母親，夜啟或許會將他們母子帶回逐風谷，仇家便不會找到他們母子，後來的一切都會改變慘痛的軌跡，也許現在夜流華依然父母雙全，夜家依然祖孫三代其樂融融。
而如果當年夜流華肯帶風子空和夜啟夜臻一同行動，或許現在甘家也不會只剩他星魂孤苦一人。可惜，太多的事都沒有如果。
“後來我帶子空擊敗家祖和叔父后離開逐風谷前一夜，家祖對我說了很多，那時我才理解家祖。如果我被深愛過的女子背叛，也不會再相信其他女子。”夜流華淡淡解釋。
星魂疑惑的看過去：“背叛？”
“夜家還是戍邊秦將時，家祖和邊城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子有婚約。家祖確實很喜歡她，甚至邊城被趙軍攻破家祖被甘老丞相所救后提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求甘老丞相准許他回去看看。可那個女子為了榮華富貴早已投靠了趙軍的將軍，還向趙軍告密害的家祖差點被抓住。”夜流華神色平靜，“家祖拜入道門學有所成報了大仇后，又愛上一個女子，並有了我大伯。可當時初代獄網並沒有如此規模，家祖也沒發現逐風谷這個地方，只能讓妻小隱居在山林。家祖外出替甘家除掉政敵時，仇家找到了大伯母子，那女子為了活命答應把家祖單獨誘騙到他們埋伏的地方。如果家祖的師兄弟和部下們沒有發覺不對及時趕去，家祖必將殞命。”
竟然被所愛的女子連續背叛兩次，難怪夜忠如此反對夜啟對女子用情至深。星魂緊了緊拳：“你大伯……”
“仇家認為上了當，臨死前一怒之下同樣殺了大伯母子。”夜流華平靜回答，“家父和叔父都是家祖娶的第二任妻子所生。或許是死了心，祖父並不愛祖母，娶她只是為了續夜家香火，但或許祖母才是真正愛祖父的人，卻在生叔父時難產而亡。正因如此，祖父也有了此生最愧對的人。”
星魂微微仰頭合眼：“抱歉……”
“其實我即便曾恨家祖，也是因為他不肯接受我母親而已。無論如何，家祖從未將對家父家母的怒意遷移到我身上，他一直視我為唯一繼承人。”夜流華搖搖頭，“當年……是我讓他再一次失望了。”
星魂嘆息，夜忠沒有遷怒於夜流華，但夜啟卻將夫人和幼女的殞命算在了夜流華頭上，造就了他的叛逆，使得父子二人形同水火甚至斷絕關係。
有太多事，直到再也無法挽回才會變成一生的遺憾。不知道夜啟對夜流華說出不認他這個兒子后，心中是否有過悔意？
“家母為了保護我和妹妹被殺死後，祖父發現她和以前那兩個自私的女子不同時，其實有過悔意。”夜流華喝了口茶，“當年我帶子空離開逐風谷前那一夜，家祖曾問我是否將家母的墓碑遷進逐風谷，是我拒絕了他。”
星魂沉默。
“那時我確實天真的想過此生不再回逐風谷，那麼家母的墓在谷外才方便我時常去看望祭拜。”夜流華捏着茶盞的手指已經因為用力而泛白。
“現在呢？我似乎並沒有見過你其他時候去祭拜。”
“現在……我身上的罪孽已經太多了。家母生前最不喜父親傷人，我早就無顏常去看她。”夜流華搖頭苦笑一聲，“家母很善良，那樣乾淨的她不會希望看到我和家父滿手血腥的樣子。”
少司命默默垂眸，逐風谷是這亂世中難得的凈土，可諷刺的是不論是建立這片凈土的人還是生活在這片凈土的人，身上都是背負着無辜命債罪孽的。
似乎自從成功為星魂破印后，一直支撐着夜流華的那口氣就泄了。星魂敏銳的發覺現在的他身上又縈繞着夜臻過世那日的頹唐落寞，便想做些什麼開解一下他的心情。
“年關隨我進城。”
“進城？”夜流華怔了怔，星魂還是第一次要求自己隨他去什麼地方，“陳倉？”
“我沒有跟你商量，這是命令。”星魂丟下這句話，起身看了看桌上幾乎未動的菜肴，拂袖走出了門。
夜流華目光在少司命的面紗上停了一瞬，瞭然的同樣起身帶風子空出去：“長老慢用。”
玄陽果然等在後院，見三人出來先是躬身一禮，隨後目光緊盯夜流華：“大哥，我認得幾個不錯的郎中，讓他們為你……”
“阿嵐，我明白你擔心什麼。”夜流華打斷，“只是不必了。”
“你若擔心泄露行蹤，我親自把他們綁到逐風谷。”玄陽急切的勸說。
“我當然信得過你，可這傷自己調養便是，何須勞煩醫治。”夜流華笑笑，“只是慢一些……”
星魂回想起破印前夜流華對自己和盤托出的實話，這傷根本養不好，夜流華只是不想玄陽擔心罷了，頓時一點沒給夜流華面子的打斷：“多謝玄陽公子好意，那便請公子將郎中送到逐風谷吧。”
夜流華嘴角一抽，身後的風子空倒是很感激星魂說出了他不敢說出口的話。
玄陽對星魂的好感頓時提升不少，也不再理會夜流華的拒絕：“如此，在下明日子時便親自將郎中送去，讓他們加入醫堂。”
原本擔心夜流華堅持拒絕，但夜流華卻沒再說什麼。
輕易妥協可不像他的脾氣，星魂不禁懷疑起來，這貨不會是假意接受，到谷中再把郎中晾在一邊吧？
回頭見少司命已經悄然出來來到他身後，星魂看看夜流華：“走吧。”
玄陽又重複了一遍剛說過不久的話：“大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萬死不辭。”
夜流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