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各自飛(五)
我本就受了不輕的傷,如今梅婉兒在身後扎刀,宋浪在身前出拳,我如何自救?
硬生生的吃下這一拳后,胸口彷彿碎裂,無數的筋骨估計也討不了好,喉間腥甜泛起。
噗!
我噴出一口血,只來得及看到宋浪的嘴唇開始泛黑,眼前就出現道道重影,忽明忽滅,再也瞧不清晰,腦子也一下子沉重許多,意識慢慢遠去——
最後一眼是容情放大的俊臉,和他眼中不加掩飾的擔憂。溫熱的觸感從腋下傳來,我跌進他懷裏,然後再也堅持不住,暈厥過去。
……
睜眼是熟悉的帷幔,粉嫩嫩的,乍看之下,似望穿滿山桃花,一下子軟到了心裏。我這是回到了韶和殿?
我稍稍一愣,有些回不過神來,呆了一會才捋清暈厥過去之前發生的事情,這心頭才兀的緊迫了起來——梅婉兒和宋浪如今如何了?容情呢?
一想到這,本無力的身體忽然湧上來一股勁,我掙扎着用手撐起來,這麼一使勁,才發現,全身上下,無處不火辣辣的疼,紗布纏了大半個身軀,隱隱有血滲出來,隨着我的動作,胸口也一陣發悶,而後便是無休止的鈍痛。
宋浪是真的想要殺了我,為他的心上人出一口惡氣,也為他倆謀一條旁的出路。
“娘娘!您別亂動了!”枕在床沿睡著了的浣青這才被我的動作驚醒,忙喚着叫停,我不理她,一鼓作氣坐了起來,也不管身體有多痛,便徑直問道:“太后她老人家呢?陛下呢?還有那賊子呢?都怎麼樣了?”
浣青只瞧着我的身上滲出來的血把紗布染的通紅,一道紅了眼眶,跟班無暇回我的話,竟有些怨的抬眸看我,看的我稍稍一愣。
我錯了么?
“娘娘!您何時才能多愛惜自己一點!”浣青抹了抹眼角,有些生氣的轉身往外走,“奴婢去找沈先生。”
話音剛落,我便只能瞧見這丫頭的背影了。
浣青去的很快,回來的也快,穿着宮女裝的浣青,身後跟着雙手環胸、漫不經心的走來的“沈先生”。
“沈先生。”我輕輕喚了一句,莫名的有些緊張。羅帶的性子我知曉,他向不是溫柔的,獨獨對我多了幾分耐心與柔情,可每一回見我受傷,都有情緒,只是不在屋跟前發作。
我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忍耐限度,任他對我再好,他也該發怒了。倘若……
果真,羅帶見了我,就眯了眯眸子,墨發無風自動,瞧着可怖極了。
待他與浣青一道進入了房內,羅帶才出其不意的出手,一個手刀劈在浣青後頸上,浣青的眼神一下子渙散,失去了意識,軟趴趴的倒在地上。
沒有第三人之後,羅帶睨起眼睛,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半晌,怒氣卻顯而易見的一降再降,末了,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
唉。
我在心底迎合。
我知羅帶心思,可我不會退步。他也知我不會退步,才會如此。
羅帶走上前來,坐在床旁,伸手在臉上輕輕一拂,就恢復了他原本的模樣。
面如冠玉,又似中秋元月。劍眉星目,若含千千情結。
今日羅帶突兀的穿了一身桃紅色,內里是雪白的交領袍,外搭一件桃紅色大袖,堪堪顯出交領袍。腰間懸着一塊和田青玉,緊出了腰線,顏色相襯之下,分外妖嬈。
看得我竟忽覺燥熱,尤其是臉龐,熱的不像話。
“可好看?”羅帶湊近了輕聲問,聲音莫名的沙啞,帶着別樣的誘惑,叫我呼吸急促了許多,似乎每一息都在被剝奪。
“好看,羅帶,你這是在要我的命。”我認認真真的答。
羅帶的樣貌本就不凡,我此前雖然也知曉,卻從未這般明晰。
“傻丫頭。”羅帶呼吸一滯,五分無可奈何五分寵溺的順了順我的長發,動作熟稔的像是在撫摸自個兒的小寵物。
——他這樣天仙一樣的人,頂着那張臉深情的看我一眼,我便無法招架,叫我往東我往東,叫我死我緊接着就能抹脖子,何況只是為他的寵物呢?
況且,我能感覺到,我是他的命。
羅帶湊前來,一如既往的抵着我的額頭,微微垂着眸子,眸子裏染上了一層慾望。
“小又兒……”他念我名,虔誠的像是在吟誦讚歌,似諸天神佛最忠誠的信徒。
信徒卻再也按捺不住,吟誦之後便撕裂了偽裝,帶着慾望和佔有吻上“神佛”的唇。
唇上的溫熱讓我如久旱逢甘霖,身子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不住的叫囂着,想將我這信徒生吞活剝——我大抵已經與羅帶一同墮為欲魔了。
我願的。
我生澀的回應着羅帶。羅帶的舌比我的大些,又靈活許多,進來之後就讓我沒了退路,唯有進一步“迎敵”,與他糾纏,一同攪動風雲。
“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的。”間隙中我好像聽見羅帶低聲這麼說了一句,語氣有些莫測,我剛想問明白,還未吐出一個字,聲音就被他含住,淹沒在羅帶的柔情里。
好一會,我唇齒覺酸楚時,羅帶才作罷,臉上是飽食之後魘足的表情,雖有一層淡淡的薄粉浮在上頭,羅帶也不管不顧,權當自己風淡雲輕,甚至於戲謔的看着我,好似那個分明清純的少年郎不是他。
不過,這少年郎小臉一紅,襯上桃紅色的外衫,真真是好看的緊,正應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給你換藥。”羅帶長長呼出一口氣,才平靜下來與我說,我乖乖躺了下來,一邊盯着他。
羅帶這個人好像有一種魔力,只要他在我身旁,不論我要面對什麼,都能奇異的平靜下來。
羅帶身材欣長,站在桌旁準備換藥需要的物什,影子映在地上,耳根子還稍稍紅着,許久消不去,歲月靜好。
“宋浪帶着梅婉兒跑了,梅婉兒那些鋪子、勢力都由容情第一時間派人接收了,如今他倆是過街老鼠,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對於把權勢看的那麼重要的梅婉兒而言,確實比殺了她讓她更痛苦。”一邊弄葯,羅帶一邊為我解惑。
“我已經安排了人去辦,着手讓人把梅婉兒喝宮女的血一事抖出去,再往上頭加一把火,這事兒已畢,如今你又受着重傷,可以先歇一歇。”羅帶動作不停,聲音無甚起伏,若不是對我說的話一貫的柔情,我還以為我與他不過萍水相逢。
只是,依他話里所說,這事若已經了了,我對芋圓的在天之靈、對浣青、對我的天地良心有了交代,本是該松下來,好好歇一歇,可不知為何,這心裏頭仍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我忽略了一樣,好幾次靈光一閃,我卻捕捉不到。
“容情呢?”我問,卻仍不是這一點。另有旁的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想不起,卻也忘不掉。
羅帶動作一滯,然後又恢復如常,把收拾的七七八八的東西拿到床邊,面不改色的給我更衣。
“織羅國皇帝容情衝冠一怒為紅顏,與試拳惡人大戰幾百回合,最終惜敗,身受重傷,現今正在他自個兒的仁宸殿好生將養着,宮裏頭所有的醫正都在那邊,若不是他失去意識之前特地交代了由我來醫治你,只怕那群人根本顧不上你這個韶妃娘娘,就連我也是要在仁宸殿待命的。”羅帶說完這一大段話的時候,正好把我身上的紗布盡數拆了下來,托這些話的福,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那與血痂粘在一塊兒的紗布硬生生從身體上撕下去的痛楚我倒忽略了不少。
“重傷?”我有些猶疑,不敢相信容情那樣的人會受重傷。
羅帶發現我的一樣,上藥的動作稍停,抬眸看了我一眼,兩個眼眶裏像是盛着兩個黑魆魆的漩渦,要叫人墜入其中。
“擔心?”羅帶問,其中夾雜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只道他是醋了,便彎了眉毛去哄他:“卿卿乖,不是擔心他,是覺得不對勁,若他真的受了重傷,那我倒是方便了,可容情那樣掌控着【噬】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會受傷?”
羅帶的情緒瞬間斂了去,他低下頭,在我的傷口旁輕輕落下一吻,似蜻蜓點水,然後才用紗布包紮好,坐了起來,點了點我的鼻。
“真不知道該說我的小又兒聰明、警惕性強,還是該說我的小又兒太相信那位容情。”
“嗯哼?”聽到這話,我便知道羅帶沒有生氣,這才挑眉應了一句,這麼說,容情果然沒受重傷。
既然如此,他的用意也就不難猜了。
織羅國一直以來都有虎視眈眈,如今,不少的虎都已經入了家園,容情不找機會,把那些人揪出來,才不正常。
而織羅國的一國之主重傷未愈,便是最好的機會。
“我知了。”我朝羅帶點點頭,余光中瞥到地上的浣青的手指動了動,顯然快要醒了,連忙遞了一個眼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