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一年?”謝燎原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岔了。
“那兩年。”蘭嬢很是爽快。
“兩年!”謝燎原晃晃腦袋,沒聽錯吧?
“最多三年,我告訴你謝燎原,做人不能太過分啊。”說著蘭嬢用了點兒勁。
謝燎原啊啊叫開了,“三年,沒問題,就三年。三年房租您讓幹啥就幹啥,哎,嬢你說幹啥來着?”
“追我家陽陽。”蘭嬢咬着牙把這話再說了一遍。
“陽陽。”謝燎原用盡自己腦子裏的所有運行程序把這兩個字琢磨了一遍。
陽陽,全名蘭馳陽,蘭嬢嘴裏小時候美過賈寶玉如今帥過梁朝偉的她家獨苗苗蘭馳陽;華西醫學院畢業直接進入附院工作,今年年初突然辭職說外面玩一圈散散心就回來開診所的蘭馳陽;說一句要開診所,蘭嬢就清了一整排鋪子給他做診所的真富二代今年三十有二的蘭馳陽。
“嬢,我年底才三十,你家陽陽都三十二了,我這麼年輕,他可能看不上我……”謝燎原這話說了又有點兒後悔,要看上了多好……想着挺美的。
“就是因為他肯定看不上,才讓你追的。”蘭嬢鬆了反剪住謝燎原的手,“什麼叫你年輕,我家陽陽讀書比你多讀幾年,出社會的時間還不如你長呢,他們醫院多單純啊,你們這行當勾心鬥角催人老,你看看你這樣兒,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四十了呢……”
“我像四十?今天我客戶還誇我水靈……”謝燎原覺得即使是人生低谷,也不能看輕自己。
“隔壁佳佳制衣廠的李老闆是吧?你今兒是跟她和她朋友吃飯去了吧我告訴你她還覺得老夏帥呢……她那水準你也信。”
“您怎麼連我跟誰吃飯都知道呢?跟蹤我啊……”
“你小子律師幹得跟三陪似的,我有什麼不知道的。”蘭嬢對謝燎原的指控嗤之以鼻。
“你不也覺得老夏帥嗎?”謝燎原條件反射到回嘴點了。
“我是覺得老夏年輕的時候帥。”蘭嬢手裏的扇子直接敲到他頭上,“干還是不幹?”
“干。不過,咱們得說清楚一些細節……”謝燎原想着三年房租啊,低下了高貴的頭。
“不用說,老夏都替我整理好了。你趕緊看看,行就麻溜的。”蘭嬢的小挎包里掏出一疊A4紙,密密麻麻字可多。
謝燎原看着這份密密麻麻的合約書,說:“我先看看,明天給你回話。”
“不行,現在回話。明天我家陽陽就回來了。你行就行,不行我就找別人。”
“不是,嬢,你還能找誰啊?既是個同性戀又這麼招人喜歡……”
“陸行雲啊,指不定陽陽還能看上他。”
“我干。”謝燎原一巴掌拍在了合約書上。
#
狗蛋汽車美容店的店員穿着紅色的連體服,小夥子走過來請蘭馳陽驗收車的時候,他正在看手裏的都市報副刊。
副刊用一整版介紹了老官山漢墓出土的人體經穴髹漆人像,蘭馳陽之前聽說過這東西,今天看見了沒想到它這麼小,才十四厘米,卻又這麼精緻,一百一十七個穴位點清晰可見不說,還標註有文字。這陣忙過了,要抽空去博物館看看。
“蘭哥,貼好了,您驗收下唄。”小夥子笑着把車鑰匙遞給蘭馳陽。
蘭馳陽捏着車鑰匙起身,從休息區一出來就看見了自家原本應該是黑色的凱迪拉克,現在它一身粉紫顏色,蘭馳陽有點兒不敢認。扭頭笑看着小夥子說:“這色就是你們老闆說的打五折的精品車膜?”
“嗯,我老闆說了,給您貼這個色您保管喜歡。之前藏藍色太老氣,不稱您。”小夥子老實巴交的,把老闆的原話全說給蘭馳陽聽了,“還說這色喜慶,給您沖一衝喜。”
蘭馳陽幾乎就要摸出手機撥打一下二老板電話跟他深入的聊一聊這個粉紫色怎麼就稱自己了怎麼就喜慶了的時候,狗蛋汽車美容店那活啞巴似的真老闆走了出來,手上抱着一個長方體紙盒,包裝很是精美。
“蘭醫生,這個送您。”雙手遞了上來,看了一眼蘭馳陽的車,眼裏劃過一些外人看不懂的複雜神色,而後跟店員小夥子說:“車膜免單。”
蘭馳陽放下了手機,接過紙盒,心裏想着:“既然免單,就不計較了。”跟真老闆揮揮手,深呼吸一次,閉上眼睛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五點半出錦城回元北是肯定堵車的,但是堵也沒辦法,答應了奶奶今天回去,如果不出現會死的很慘。
在回家必經的金源高架一動不動已經十五分鐘了,高架上堵車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蘭馳陽悻悻然的打開了廣播,交通廣播裏正在播放路況信息,主持人語氣焦急,“金源高架出城方向,已經堵了六公里了,出城的朋友主意避開喲!”
蘭馳陽心裏默默吐槽,只有這一條路好吧,另外一條因為改造變成進城單行道已經三個月了!怎麼避?!真是……蘭馳陽把洶湧澎湃的髒話幾句硬生生按了下去,聽奶奶的話,要做斯文人,心裏罵娘臉上也要保持微笑哦!
換了一個廣播電台,放着舒緩的輕音樂,蘭馳陽覺得這個聽着心裏還舒坦一點。堵着一動不動也是無聊,蘭馳陽把真老闆送的紙盒打開來,把裏面的東西打開來,居然是一面錦旗……
不知道為什麼,隨着錦旗的展開,蘭馳陽的心跳越來越快,當他終於在無盡閃爍的車河中展開錦旗並看清楚上面的字後知道了心跳越來越快的真相。
那錦旗上寫着“贈附二院蘭馳陽醫生:妙手回春婦科聖手,仁心仁術婦女之友。病屬柯家汶、李駒元。”
蘭馳陽很想掉頭回到狗蛋汽車美容店,把這騷氣車膜的錢全給他們,然後再敞亮地罵個街。可是堵車。
嗯,蘭馳陽你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
時鐘指向八點,謝燎原的肚子咕咕叫了第六遍。他鼓起勇氣摁下了蘭嬢的電話,聽着熱鬧的彩鈴聲時,謝燎原在心裏把要講的語句捋了一遍,就在他覺得自己的語言縝密無懈可擊之時,電話毫無預警地被接通。“我給你拿饅頭下來,先墊墊,陽陽已經下高架了。”然後電話又毫無預警地被掛掉,不過十秒鐘,蘭嬢端着一盤饅頭出現在宏發律師事務所的門口。
由於正門店招被診所的徵用了,謝燎原只能立了一個長條牌子在門口,看着挺可憐。始作俑者蘭嬢把饅頭放到謝燎原的電腦鍵盤上,笑着說:“我做了水煮魚、麻婆豆腐、涼拌肚條,都是我家陽陽愛吃的菜,他沒回來我也不好動,你將就吃兩個饅頭,我還給你帶了一塊海會寺的紅油豆腐乳,夾着吃。別客氣啊小謝。”
“嬢啊……”謝燎原掰下一塊老面饅頭送進嘴裏,囫圇吞下去之後說:“咱們看守所他五點就關,我在這兒工作到八點就為了跟陽陽有個初次見面,是不是特別慘了一點?還有,我下了班還堅持加班三個多小時,是不是顯得我工作能力也弱了一點?不能幫助塑造人物形象啊?”
蘭嬢覺得謝燎原說得也挺有道理,樓上那幾家事務所五點鐘沒到都空了呢,想着蘭嬢也掰下一塊饅頭放到嘴裏,細嚼慢咽之後蘭嬢笑着說:“顯得你笨啊,笨而不舍多讓人心疼啊,陽陽從小就善良,肯定會邀請你一起吃晚飯。這不就順理成章了嗎?一起吃個飯,聊一聊,這對你之後對他發起猛烈的追求是很有益處的……”
謝燎原被笨而不舍這個詞給震驚到了,還可以這樣啊?!
“來來來,我給你抹上豆腐乳,再吃半個。”蘭嬢覺得這事兒安排得簡直完美,把饅頭塞到謝燎原嘴裏后,又給蘭馳陽打了個電話。說話的樣子別提多麼和藹可親了,跟昨天晚上小擒拿謝燎原的時候判若兩人。
#
“奶奶看見你車轉彎下來了,你車怎麼又變顏色了?哎喲,這是什麼顏色啊……你快開到院子裏去,奶奶馬上就過來。”蘭嬢掛了電話就嘆氣,魔怔了魔怔了,這車怎麼搞成這樣一個顏色,紫不溜秋還透着粉紅……這是心裏亂了吧我可憐的陽陽……
蘭嬢腳下邁步被謝燎原一把給捉住,“嬢,你過去,我可就不能一見鍾情了。”謝燎原把最後半個饅頭塞進嘴裏,嘴角邊還掛着紅油。
蘭嬢趕緊從他那沒剩幾張的抽紙里扯出一張來,跳着腳給他擦嘴角,“你怎麼這麼丟人,嘴角上掛個紅油,怎麼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啊!”
“奶奶,回家啊,你在哪兒幹嘛呢?”蘭馳陽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就已經很近很近了。
謝燎原一時緊張,就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了,抬手捏過蘭嬢手裏的面紙,趕緊低頭擦嘴。低下頭的時候,他就看見蘭馳陽的鞋尖已經踏進鋪面里來了。
這時候蘭嬢話風一轉,特疼人道:“我下來接你,結果看到小謝這孩子還沒走。工作得好認真啊,我進來一看……陽陽你來看看,這孩子晚飯就吃兩個饅頭,可憐啊……”
謝燎原頓時明白這戲該怎麼演了,笑着抬頭說:“嬢,別這麼說,事業剛起步吃點苦應該的……”
“哎呀,反正你也是單、身,上來和我們一塊兒吃個飯吧!”蘭嬢演技精湛,眼神里有心疼又有熱情邀約。
“好,呃喔……”謝燎原這個不爭氣的,打了個飽嗝。
蘭馳陽看一眼他,眼神憐憫道:“晚上吃多了不好,想拒絕也是可以的。”
謝燎原好生感動,往蘭馳陽面前走了兩步並且伸出了雙手,眼看就要握住蘭馳陽的手了,蘭嬢斜刺了殺出來一把捏住了謝燎原的手說:“小夥子正當壯年哪兒能兩個饅頭就夠了,走,上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