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三回
大廳燈光是常亮着的,當中頂上一盞不大的水晶燈,馬賽克鑲嵌的圖案正好在水晶燈光源照射到的地方。右邊是上二樓的歐式旋轉樓梯,左邊是電梯。大廳里中正那幾家事務所的廣告立牌整齊的排列着,上面的精英律師硬照也是一張比一張好看。
蘭嬢一馬當先按下了上六樓的電梯按鈕,回過頭來把蘭馳陽上下看了看,無不心疼地說:“黑了也瘦了。你這是出去散心還是出去做苦力了?”
蘭馳陽笑笑說:“爬山嘛,肯定要晒黑,越高的地方紫外線越強。”蘭馳陽說是出去散心了,實際上他這半年都呆在大金縣一個海拔接近四千米的村子裏,做最後的村醫,兩個月前村子整體搬遷下山,他們醫院歷時十年的醫療援助終於結束。為什麼要去呢?因為原本去着的那個人準備結婚呢……
“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麼想的,山旮旯里有什麼好轉悠的。”電梯下來,打開門,蘭嬢伸手示意他們兩個人先進去。
謝燎原想走沒有走成,雖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但還是對蘭馳陽說的話很是感激。由衷覺得蘭馳陽好像和他奶奶性格上沒有一丁點兒相似,不是說蘭馳陽是蘭嬢孤苦撫養長大的獨苗苗嗎?
“你們事務所是新開的嗎?”蘭馳陽走了半年,之前在醫院工作也是很忙,對於家裏樓內租客幾何一點兒也不了解。剛才見到謝燎原,甚是面生,反正這一年半載沒見過。想着他推辭不得被奶奶“架”上樓來,有點能體會那種不能得罪房東的尷尬心情,便說了這話換個話題輕鬆些。
“快兩年了。”謝燎原想着這兩年來的日日夜夜,口氣算得上悲涼。
蘭馳陽完全想不起這人在自家都租了兩年了,想起剛才那個小鋪面,覺得是了。那是家裏最小最偏的,沒注意也是正常,“以前回家總是匆匆忙忙,沒能打個照面,今後請多多關照。”蘭馳陽說著伸出了左手。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齊整,無名指上套着一個樣式簡單的鉑金戒指。
謝燎原想起了合同第三條——不得和蘭馳陽有過多肢體接觸——愣了愣沒出手。
蘭馳陽被晾在了那兒,突然反應過來了,趕緊換成右手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是左撇子。”手收了一半被蘭嬢捏住。
“呀,這個戒指挺好看啊,給奶奶吧!”蘭嬢說著伸手抹戒指眼神很有些兇惡。
“奶奶……”蘭馳陽曲起手指捏成拳頭,右手格擋住蘭嬢,但是不是慣用手沒法和蘭嬢抗衡,“只是箇舊戒指……”
“奶奶節省慣了,就喜歡舊戒指。”蘭嬢依然強勢,抹不下來,就瞪着蘭馳陽伸手要。
蘭馳陽沒說話,右手掌包裹住左手,把那個戒指嚴實遮住,兩人就這麼僵持起來。
謝燎原再一次深深地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裏,抬眼看電梯終於到六樓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說:“到了。”
看着打開的電梯門,蘭嬢氣呼呼地走了出去。蘭馳陽還能顧及謝燎原,抱歉地笑笑,請謝燎原先走。
#
謝燎原不是第一回到蘭嬢家吃飯,可這回上來有點兒不是味兒。一來帶着一見鍾情的任務,二來這個任務真是相當的不順利,三來剛才電梯裏那一幕讓謝燎原覺得蘭嬢免房租讓自己做的事兒,越來越像小三插足……
那無名指上的戒指,謝燎原也是知道意思的。當初陸行雲要搞這套,自己覺得不方便給拒絕了,現在想想很是後悔,要是聽他的搞了,也能像蘭馳陽一樣有個念想不是?結果到現在冷冷清清一塵不染,也就心裏想想他的樣子罷了。
蘭嬢生氣是寫在臉上的,謝燎原和蘭馳陽都看得見。她來來去去從廚房裏把飯菜端出來,一眼也不曾看過這兩人,把菜放到桌子上,力道也是很大,菜湯都灑了出來。
這兩人同時動作去扯桌面上的抽紙,兩個人力氣都大,一張抽紙被扯成兩半。看看手裏的半張抽紙,又互相看看對方,於這被蘭嬢控制的冷硬氣場裏笑了起來。
蘭馳陽伸手又拿了一張遞給謝燎原,“那半張給我吧……”
謝燎原聽從他的吩咐,現在一人手裏一張抽紙,把蘭嬢灑在桌面上的菜湯擦了乾淨。看着能倒映出餐燈的桌面,謝燎原覺得這飯要想個辦法才能吃好啊……
#
擦乾淨了桌面,蘭馳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是想再瞧瞧戒指的,可他又不能瞧。那戒指真的已經很舊了,上面擦刮的痕迹也很多。大多數時候自己是沒有辦法戴上的的,經常都是被放在錢包里、衣兜里,有一回差點丟了,後來為了不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甚至把它串在鑰匙串上。這樣的到處放,有這麼多的擦刮痕迹也是正常。
什麼時候有的這枚戒指呢?蘭馳陽甚至有點想不清楚具體是哪一年,只記得那是一個秋天,學校里銀杏滿樹金黃燦爛,引來了許多遊客。混跡其中的自己和陳巍還挺作的帶着一台單鏡反光機,結果哪哪都是人,根本沒法施展,只得低頭搞藝術,拍了各種各樣的葉子和樹杈。陳巍低頭拍了鋪滿一片草地的金黃樹葉,吹牛說這張是大片,叫自己看,在相機屏幕上,蘭馳陽第一次見到了這枚戒指。那時候它是一對,嶄新的一對。
“把調料攪勻!”蘭嬢走出來看見兩個人一言不發各自盯着桌面,就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一是氣自家陽陽不爭氣,那破戒指還戴在手上,是要弔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了不成;二是氣謝燎原太不來事兒,都跟他說了要猛烈的追求,猛烈不知道嗎?
蘭嬢這話一出,兩個人都回魂,同時伸手拿橫放在水煮肉片上的筷子,一人捏着一頭又是一陣尷尬。
“你來……”謝燎原率先鬆了手。
蘭馳陽看了看謝燎原,頓時覺得自己失了態。站起身來攪拌調料時,先看了看奶奶還在廚房裏,然後對着謝燎原低聲說:“見笑了,謝先生。”
謝燎原自是知道他說的是電梯裏那事,搖搖頭,也和蘭馳陽一般低聲說:“是我不好意思,打攪了。”
“是奶奶強拉着你上來的,不是你不好意思……”蘭馳陽輕輕將碗下面的各種菜葉翻起來,這碗水煮肉片綠的、白的、紅的顏色相間,比剛才全是一層紅紅的辣椒面看着好看多了。
謝燎原聽着蘭馳陽這麼體恤的話,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我也不能吃辣,我家的辣椒面看着紅,都不辣的……”蘭馳陽突然抬高音量,沒頭沒腦的說著這麼一句。
謝燎原餘光里看見了蘭嬢端着清蒸鱖魚出來了,接茬道:“不辣就好,我就有膽子多吃了。”
蘭馳陽伸手從蘭嬢手裏接過清蒸鱖魚的盤子,笑着說:“奶奶,我去打飯。”
蘭嬢看一眼謝燎原,命令道:“你也去。一次全都端出來。”
“好嘞。”謝燎原趕緊站了起來。
蘭馳陽在前,謝燎原在後。進了廚房蘭馳陽發現廚房好像改動過,一時不知道碗筷在哪兒。謝燎原見蘭馳陽不動,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往前一步拉開柜子,指着一整櫃的筷子、勺子、鍋鏟、調味瓶說:“在這兒。之前水管爆管了,把櫥櫃泡壞了,乾脆就換了。地方跟以前不一樣。”
謝燎原比自己還熟悉碗筷所在,看着他殷勤舀米飯到碗裏,蘭馳陽說:“謝謝你們經常陪我奶奶。”
謝燎原搖着手裏的飯勺說:“也沒有經常,就……嗨,是我們經常到蘭嬢這裏蹭飯。她老說一個人的飯不好做,做多了倒掉又可惜,就叫我們上來吃。”謝燎原覺得這是一個辦法了,自己跟蘭馳陽新認識,唯一的話題不就是蘭嬢嗎?
“我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們應該知道的……”蘭馳陽見着謝燎原剛才起立進來時的那份機靈勁兒,覺得應該是已經被奶奶“培訓”很久了。
“知道的知道的,她老人家最大。”謝燎原端上兩碗米飯,笑着說的憨厚。
蘭馳陽自動端上第三碗米飯和筷子,多有俏皮道:“同志們辛、苦、啦!”
謝燎原裝模作樣點點頭,兩碗米飯碰在一起撞出好聽的聲響后說:“為人民服務!”
“呵呵呵呵……”兩個人同時低低地笑出聲來。
蘭嬢雖然背着廚房,耳朵尖着呢,聽見了低低的笑聲,伸手舀了半碗湯,鬆了半口氣,“算謝燎原爭氣……”
放下湯碗,蘭嬢看見謝燎原放在飯桌角落裏的手機正在閃爍,簡單鈴聲也越來越大聲。蘭嬢抓過手機離得超遠,眯縫着眼睛看了看,說:“小謝啊,芬芬給你打電話了,喲,芬芬,這名字叫得可真親熱……”
廚房裏的謝燎原乍一聽見“芬芬”這個名字有點兒懵,一面走出來一面想這是誰啊?這個電話命名格式不對啊?
“芬芬聽起來像個年輕小姑娘……”蘭馳陽笑着說:“你加了人家電話又把人家忘了吧?”
蘭嬢把電話遞給謝燎原,謝燎原接通后往飯廳窗邊走,剛說了一句“你好”,那邊就傳來歇斯底里的吼聲“殺人啦,小謝你快來啊……”
謝燎原一想起想起這個電話是誰了,佳佳制衣李姐介紹的姐妹林芬芳,那天吃飯喝了酒,自己有點暈,這個電話是林芬芳動手存的。
“林姐,你別著急,慢慢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