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左支右絀總關情
且說華鳴洲和趙青心、於懷芳、厲上紅乘船西去,直達峨眉山東麓,方棄舟登岸。趙青心要將她師父慈海神尼留下的幾顆舍利子奉歸峨眉山,於懷芳想看看風景,也要跟着上山,於是就留華鳴洲和厲上紅在山下的客店等她們。
等了兩天,華鳴洲覺得無聊至極,但又不敢去招惹厲上紅,免得她生出么蛾子出來,於是他就乾脆整天閉門睡大覺。
中午喝了點悶酒,華鳴洲又是一覺睡到傍晚,頓覺得精神氣十足,就到街上走走。只見街角突然轉出一位小少女來,正是厲上紅,她一見華鳴洲,就奔跑過來撲入他懷中。華鳴洲來不及躲,正想推開她,誰知她抱得緊緊的,竟然在他懷裏大哭起來。
華鳴洲不知厲上紅在哪時受了委屈,便笑道:“厲妹子你這是怎麼啦,是誰欺負你了嗎?”厲上紅小手捶了他胸口兩下,道:“你還笑,你還笑,等下也有夠你哭的!”華鳴洲滿心詫異,撫弄着她的頭髮道:“好好,我不笑。那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啦,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厲上紅在他懷裏啜泣了一陣,方道:“你還不知道,早上我偷偷跑上山去找趙姐姐和我表姐,誰知她們在山上做了尼姑,再不會回來了!”華鳴洲一驚,問道:“這是哪裏的話?”厲上紅道:“趙姐姐把這個送給了我,還讓我帶句話給你,說是‘我們緣份已盡,從此不復相見!’叫你不用去找她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根銅釵子來。
華鳴洲接過去一看,這根銅釵正是他送給趙青心的。他知道厲上紅時常鬼話連篇,本來對她的話只是三分信七分疑,但見了銅釵,不由就信了,顫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厲上紅道:“我騙你幹嘛!她們都已經把頭髮給剃了,趙姐姐說再也用不着這根釵子了,才把它送給我的。”華鳴洲聽了便呆若木雞。厲上紅悲愴道:“她們不要我們了!”又在他懷裏大哭起來,眼淚鼻涕抹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裳。
厲上紅哭了一陣,終於止住了,道:“既然她們不要我們,不如從此我們自己過算了?”說著抬又起頭來,溫柔嬌羞地望着華鳴洲道:“趙姐姐居然把你送給她的釵子給了我,就是要我替代她好好照顧你的,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華大哥不然你就娶了我吧,我給你生一大堆孩子,我們也不管她們了,我們過我們自己的!”
華鳴洲受厲上紅感染,不由悲從心起,鼻子一酸,跟着掉下淚來,也沒心思聽厲上紅又胡說了些什麼。誰知這時街角突然又轉出來位嬌俏的美人來,手挽着手,正在說說笑笑,不是趙青心和於懷芳還能是誰?只見她們頭髮好好的,身上也穿着時常穿的衣裳。華鳴洲見狀,一把推開厲上紅。厲上紅回頭見趙青心和於懷芳來了,一溜煙便不見了。
趙青心見華鳴洲獃獃立着,手上拿着銅釵子,喜得眉開眼笑,可是臉上卻掛着淚痕。她便估計其中有故事了,就用手指戳了一下華鳴洲的額頭道:“笨蛋,肯定又是被那小蹄子騙了!她剛才要借我的釵子給她看看,一到手就跑,我就知道她又要生出么蛾子出來了。”華鳴洲也不管有於懷芳在一旁,拉住趙青心的手不放,道:“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趙青心沒想到他一直這麼痴心迷戀自己,又羞又窘、又是感動,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才分開兩天就這樣,讓人見了笑話!”於懷芳在一旁道:“我去把那壞透了的小蹄子嘴巴給撕了!”說著也一溜煙走了。
晚上,趙青心和於懷芳、厲上紅叫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又上了兩壇好酒,華鳴洲在一旁作陪。眾人心中皆無掛礙,便都開懷暢飲起來。
趙青心和於懷芳、厲上紅越喝越起勁,經不住幾輪,兩壇酒很快便完了,於是又叫了四壇。幾碗酒下肚,三女也漸漸豪放起來,她們嫌房中悶熱,便叫華鳴放把房門叉上,然後她們把外衣脫了,於是划拳猜令、嬉戲打鬧,個個發亂鬢斜,憨態可掬,春色旖旎!在酒氣的作用下,三位美人真是個個艷若桃花,又比平時增添了幾分嬌俏嫵媚。
難得見趙青心如此豪放,華鳴洲也就不勸阻,陪她們喝到底。
終於,夜已五更,酒光了,人也盡興了。趙青心、於懷芳和厲上紅都已醉得東倒西歪,剛開始還說些胡話,漸漸就都不行了。只見趙青心趴在桌子上,於懷芳也靠在她身旁趴着,厲上紅則自己靠着椅背仰着頭,先後都睡著了。
華鳴洲見厲上紅靠在椅背上搖搖欲墜,擔心她摔倒,喚了兩聲仍不醒,便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去睡。誰知他剛俯身把厲上紅放下,頓覺腰間一麻,章門穴被點住了,便僵倒在床上。
華鳴洲大吃一驚,正不知被誰偷襲了,卻見床上的厲上紅突然一把跳了起來,又去點了趙青心和於懷芳的昏睡穴。他頓時明白過來:“又着了厲上紅的道了,不知她又要生出什麼么蛾子出來!”心中叫苦不迭,可是卻又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
厲上紅雙手叉腰,看看華鳴洲,又看看趙青心和於懷芳,得意洋洋了一陣。然後她把於懷芳也抱到床上,讓華鳴洲先側身躺着,再讓於懷芳面對面靠在他懷裏。擺弄好后,她再拉出被子把倆人蓋好。
華鳴洲說不出話來,只好用眼神求饒。厲上紅見狀,不禁得意地笑了,用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又捏了捏他的鼻子,道:“我還小,今晚就先便宜你們倆了,以後你要好好報答我!”說著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華鳴洲又氣又急,但厲上紅不作理會,輕輕撫摸着他的臉,柔聲道:“乖,不要生氣,別人高興還不及了呢!”華鳴洲正暗中運氣沖穴,誰知厲上紅說完,手摸到他的腦後,把他的昏睡穴也點了。
第二天早上,華鳴洲醒來,但覺有個女子睡在懷裏,想必是於懷芳了。他急着要起身,卻又動彈不得,原來身上的章門穴仍未解。他想:“按說厲上紅的內力淺薄,被她點住穴道后,就算不運氣沖穴,不消半個時辰穴道也可自行解開,為何我到現在仍動彈不了?”於是便運氣沖穴。
約一盞茶的時間,華鳴洲便沖開了穴道,坐起來一看,才發現睡在自己懷裏的人並不是於懷芳,而是厲上紅!只見厲上紅也已醒着,不過她似乎也是動彈不得,一張小臉氣得變形,卻又說不出話來!
華鳴洲想:“不知昨晚又有什麼故事發生了!”見趙青心和於懷芳已不在房中,正想她們去哪裏了?這時,隔壁房間傳來兩女的嘻笑聲,接着不知怎麼又打鬧追逐起來,嘩啦啦的瓜子糖果灑了一地,再接着又有椅子倒地的聲音。華鳴洲聽了,只有苦笑。
華鳴洲先起床洗了把臉,清醒一下腦子:“只有趙青心治得了厲上紅,昨晚她肯定也沒怎麼醉,厲上紅點她穴道時,她已暗中提防了,沒被點住。移穴換脈這門功夫是我教她的,想必她已學會,早就用這一招防着厲上紅了。於是,正當厲上紅得意洋洋時,就反而被她制住了!”想罷,才去解了厲上紅的穴道。厲上紅低着頭紅着臉,穿上外衣跑了。
……
下午,華鳴洲、趙青心要回到他們曾居住過的圓心谷隱居去,這事是他們之前早商量好了的,誰知趙青心卻帶着於懷芳、厲上紅一起走。
華鳴洲本以為,於懷芳和厲上紅會就此北上,經華山派后再回高昌國,但沒想到她們卻要一起回圓心谷。他不知趙青心為什麼總是跟她們那麼親近,反而時常冷落了他,現在就要回山谷了,她也沒拒絕她們的意思。本來這是他和趙青心倆人之間的私事,現在反倒像是她們三人共同的公事,他只是個隨從似的,無關緊要,可有可無。
華鳴洲幾次想和趙青心把這事說明白了,可是趙青心卻像是什麼事都已安排好了似的,一直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本來他覺得和趙青心一路走來,共同經歷了風風雨雨,早已心意相通,但現在他才發現其實自己並不完全了解趙青心,至少不知道她現在是怎麼想的。
到了矩州,華鳴洲等人買了兩匹矮腳馬,又買幾包日常生活必需品,讓馬馱着,然後繼續出發。
回到圓心谷后,趙青心安排於懷芳和厲上紅住在竹木屋,她和華鳴洲則先住山洞。華鳴洲也樂得如此。於是眾人打掃一番,暫時算是安頓下來了。
厲上紅剛開始還覺得新鮮,但不到三天,便覺得無聊至極,困在這裏,簡直跟坐牢差不多,只不過是大一點的牢房而已,她簡直恨死了這山谷!只有於懷芳幫忙做些家務等,但剛開始也有些不習慣。
山谷里的生活,是極其單調的,飲食起居也非常簡陋,這與於懷芳和厲上紅平時錦衣玉食的生活有很大差距。而且圓心谷處於茫茫大山之中,與外界隔絕,許多事都要親力親為,附近幾十里沒有街道商鋪客店等,就算有錢也無處花。但奇怪的是,這回趙青心並沒怎麼照顧她們倆,而華鳴洲忙着修建房屋、開荒種地等,總是整天忙個不停,更是沒空理她們。
厲上紅心中不解,華鳴洲明明武功高強,才華橫溢,功名利祿唾手可得,再不成也可跟她回高昌國享受榮華富貴,為何卻要帶着她們在這裏活得像農民,如此辛苦、如此卑微!
一天下午,華鳴洲到山裏打獵,趙青心和於懷芳留在家裏收拾。聊天時,趙青心問起:“厲妹子去哪裏了,又四處去野了嗎?”於懷芳道:“我也不知道,現在我管不了她,也不敢管她了!”趙青心道:“四周山裡地形複雜,除了采野果,也沒什麼好玩的。她胡亂跑也沒意思,還要防着毒蛇猛獸。”於懷芳道:“這裏她又呆不住,管她呢,她愛怎樣就怎樣!”
於懷芳突然想起一事,道:“她午休后,嘴裏念叨着要到溶洞裏的暗河洗澡,怕是還在裏面。”趙青心道:“要洗澡在前面湖裏洗就可以了,幹嘛非要到暗河去洗?”於懷芳笑道:“那時華大哥還沒走,她說在湖裏洗,怕我們會說她裝狐媚子故意勾引華大哥,所以非要到那裏去洗。”趙青心道:“前兩天你華大哥還嘮叨要在暗河下水口處,裝個欄杆或掛張網兜,免得你們貪玩犯險,被水沖走。”又道,“她怎麼忽然假正經了,她去了多久了?那裏可不是鬧着玩,要是不小心被水流沖走,就沒得找了!”
於懷芳估摸了一下,笑道:“她已經去了一個時辰多了,還沒回來,怕真是被水流沖走了,不然就是洗好后跑別的地方去玩了。”她嘴上仍在說笑,心裏卻已着實慌了起來。趙青心道:“我們還是找找她去,別讓她小命丟得冤!”說著,倆人立即放下手頭上的事,急匆匆去往溶洞趕去。
除了臨近溶洞口這一小段尚有光線外,地下暗河裏不見天日,情況極其複雜,而且不知道下一個出口在哪裏,實在是危險萬分!況且厲上紅水性不佳,在湖裏游游泳還可以,但在暗河裏,要是被水流沖走了,根本挺不了多久,能活到下一個出口幾乎是不可能的。
趙青心和於懷芳丟下手頭上的事,慌忙去溶洞裏找。到了地下暗河岸邊,只見厲上紅的外衣和鞋子仍在岸上,人卻不見在水中。
於懷芳急得大聲叫喚起來,可是喊了幾聲,卻聽不到厲上紅的回應,這下她都快急哭了。洞裏光線不足,趙青心水性雖佳,卻也敢冒然下水尋找,於是和於懷芳先出去點了火把再進來。於懷芳本是旱鴨子,水性也是到圓心谷后才開始跟趙青心學的,還沒練到能下水救人的份兒,趙青心就讓她舉着火把在岸上觀察,她自己則下水尋找厲上紅。
趙青心先潛入水底深處,可是並沒有發現厲上紅的身影,於是她便在水底又遊了一圈,還是仍不見厲上紅的身影。此處河面較寬,水流緩慢,河底不深,對水性較佳者來說,要在水裏找個人並不難。趙青心暗付道:“難道厲上紅真的被水流沖走了?此處水流緩慢,若不是溺水或是到下水口處去,應不至於被沖走。但一旦被沖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趙青心不忍心就這樣放棄,又在水裏仔細搜尋了一遍。在靠近下水口的地方,水流漸漸變急,而且光線也不足,她用腳尖勾住水底的石頭,在水裏觀察了一會兒,依舊沒發現厲上紅的身影。她也不敢冒險再往前,便轉身開始往回遊。她想:“厲上紅若是被水沖走,只能希望下游不遠處有可上岸的地方。她若能在那裏上岸,我回去弄些繩索來,再想辦法往下流找找看,或許還有生還的希望!”
剛游出十幾步,趙青心突然覺得背後水流有異動,便立即向前一鑽,在水底下一個鷂子翻身。這時她才看清,原來正是厲上紅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才攪得水流異動,她這一翻身剛好潛到了厲上紅的身後。
趙青心覺得厲上紅的突然出現有些詭異,也不知其是否真的溺水了,只見她在水裏亂動,雙手亂抓。趙青心見狀,擔心自己若冒然上前施救,厲上紅胡亂掙扎,自己會反受其拖累,因此便順手點了厲上紅後背幾處穴道,然後提着她後頸的衣領,慢慢往岸邊游。上岸后,於懷芳上前幫忙,把厲上紅架到溶洞外。趙青心讓厲上紅俯身趴在一塊大石頭上,任由於懷芳去施救,她自己則回溶洞裏收拾衣鞋等。
趙青心回到溶洞外,見於懷芳正手忙腳亂地給厲上紅施救,而厲上紅仍趴在石頭上一動不動,她這才過去指導於懷芳該如何施救。於懷芳又忙了一陣,厲上紅大吐幾口水后,方悠悠轉醒。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因此,與他人相處,江湖上有五大禁忌:“一忌讓他人近距離站在背後;二忌和他人手牽手,勾肩搭背;三忌吃喝他人的酒菜,或吃喝來歷不明的酒菜;四忌和他人同住一個房間,同卧一張床;五忌獻出自己的獨門絕招,獻出自己的武器、暗器、毒藥等保命的東西。”並以此類推。
這五大禁忌,誰也不敢輕身犯險。除非對方是足可以令你放心的人,或者是有你的同伴在場,能互相照應,或者是在足以令你放心的環境中。否則,就要時刻警剔,莫等到被他人突施毒手,才追悔不及。同時,也不要隨便去觸犯他人的禁忌,以免造成對方誤會,否則若被對方誤傷,只能自認倒霉。
所以剛才在水裏,厲上紅突然出現在身後,趙青心不管其是否另有居心,就不由分說,先一把點了她幾處穴道,還故意讓她喝了幾口水。對於於懷芳,她可以不設防,但對於厲上紅,她可從來不敢大意犯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