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崗危機
2.下崗危機
池唐靠着父母最近,聽到這裏心裏咯噔一下。
此時正是1992年,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有一個詞特別響亮:下崗。
七十年代下鄉,八十年代下海,九十年代下崗,尤其是九三年,更是下崗的高峰。記憶中,父母正是九二九三這兩年陸續下崗的。
他們家裏雖然有三口人都工作,實際上日子過得緊巴巴。
廠里近幾年效益一直不好,父親還好,但是母親工資很低。大哥剛上班工資也不足一百。再加上還有別的開銷,說是三口人掙錢,其實也就勉強夠用。
家裏五口人吃飯,而且其中三個大小夥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每頓飯菜量再大都沒個剩下的。
他還記得母親就是在92年年底下崗的,少了一個人的工資,家裏日子一下子就難過了許多,氣氛很壓抑,新年都沒有過好。
“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眼瞅着倆孩子要上大學了……”姜梅情緒低沉的很。“我是廠辦小學關了之後塞到車間裏的,下崗我肯定沒跑。”
“你也別太着急,這不是還有我呢。”
“要是我們倆都下崗呢?”姜梅擔心說了一句。
“不能吧……”池躍進也愣住了,他沒想過這種情況,強笑着安撫妻子,“……我有辦法。”
池唐在旁邊聽着,心裏忍不住嘆口氣。老池同志能有什麼辦法,真有辦法上輩子就不會過得那麼壓抑了。
九十年代,其實是一個可以創造奇迹的年代。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走出這一步,大多都還捧着手裏的鐵飯碗,吃着大鍋飯,過着得過且過的日子。
老池同志廚藝遠近聞名,但是一直沒勇氣自己開飯館,退休后才覺得遺憾。那還是在一次酒後,無意中被他聽到的。
池唐靈光一閃,如果父親出去開個飯館,那不但讓父親晚年不遺憾,家裏也能日子好過。他們家祖傳的手藝,可是很多都沒亮出來呢!
正低頭想着,外面一陣吵嚷聲打斷了池唐的思路。
池唐眉頭微微皺起,他剛剛正想到關健的地方,結果現在被吵得靈感都散了。俊俏的小臉上帶着一絲不滿地朝着窗外瞥了一眼,前世養成的氣勢不自覺地展露出來。
他這一身氣派,倒是唬了正朝這邊看過來的池躍進一跳。這小子,怎麼看着比他們廠長都有氣勢?
夏天天黑的晚,現在雖然八點多了,但還是有人都在外面乘涼聊天,再加上窗戶都開着,所以聽到外面吵架,院子裏的人大多都出來了,池家人也不例外。
叉腰罵人的那個叫梁穎,搬進大院這幾年,幾乎和每一家都吵過,是這附近出了名的潑婦。
弱勢一方是個叫關靜的寡婦,丈夫張德死了好幾年了。家裏兩孩子,女兒十來歲,還有個七八歲的兒子,生活很是艱難。
按理說這倆人吵不起來,因為關靜與人為善,幾乎沒和人紅過臉。
“怎麼了怎麼了?”院裏一位年近大點的老太太開口,“大夏天的肝火旺,都少說兩句吧。”
關靜勤快本分,性格又好,大夥都是向著她的。
“少說?憑什麼少說啊?一個寡婦還金貴上了,不能說?做的出來你就別怕寒磣。呸,臭不要臉的玩意!”說吧,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瓜子皮。
池唐打量了一下樑穎,這年代女性化妝簡單,就是擦個面霜,塗個口紅,這梁穎卻還時髦地打着腮紅,不過卻將帶着刻薄勁兒的高顴骨突出的更明顯了。
“你別胡說八道冤枉人。”關靜老實,被梁穎擠兌成這樣也不過是說了這麼一句,不過臉頰已經氣的發紅。
“紅紅她媽,你說德子媳婦怎麼了?我們一個大院住着都知道她什麼人,你要是欺負她,大夥可不答應。”老太太看不過去了。
不說這梁穎天天在院子裏吵架,剛才說話還指桑罵槐地捎帶上她了。寡婦,寡婦怎麼了,她老太太也是寡婦呢!
“她,就她家的死丫頭,偷我們家的錢!好幾塊錢呢!”梁穎一指關靜身後正在抹眼淚的小丫頭。“那是我給我兒子去買鉛筆盒用的!”
“小米偷你錢?”池唐站在台階上,朝着小丫頭招招手,“小米過來哥哥這裏!”
池唐淡淡地笑像是一道暖流,小丫頭頓時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地跑過來,一頭扎到池唐懷裏委屈地哭了起來,“三哥,我沒有,我沒偷錢。那兩毛錢是你給我的,我和弟弟一人買了一根小豆冰棍……嚶嚶嚶……”
小米這一說,池唐恍恍惚惚地想起這件事。
前世確實發生過這件事,梁穎那個潑婦冤枉小米偷了錢,在院子裏大罵了一通,後來還去工廠里到處傳這事,氣得母女倆抱頭大哭。因為背上這種名聲,沒幾天關靜就被廠里通知下崗,黯然地帶着兩個孩子回了老家,從此再也沒有見過。
為此,母親姜梅很長時間都擔心不已。
可後來池唐偶然知道梁穎兒子梁路其實是將那幾塊錢買了遊戲幣,足足玩了好幾天。
八十年代末京城已經有了街機的存在,但是很少。這兩年附近也開了一家,離他們大院這邊也就兩站地,每天去那裏玩的孩子多極了。
這種遊戲幣兩毛一個,要是玩得好,一個幣能玩通關。如果玩的差,那一下午好幾塊錢就沒了。他記得鬧事這會兒,梁路的遊戲幣還沒用完呢。
只是,前世他知道的時候,關靜帶着孩子已經走了,一切都於事無補。
但是現在則不然。
池唐臉上帶着一絲嘲弄,今天這事,他一定要改變結局。
“嗯,哥哥記得,哥哥給你證明。”池唐胡嚕着懷裏小丫頭的頭,轉頭看向關靜,“關姨,那錢是我給小米的,大熱天的讓她倆吃根冰棍。”
“原來是這樣。”關靜很感激地朝着池唐點點頭。不管怎麼說,池唐願意出來作證,幫她們母女洗清了冤枉。
“我就說嘛,小米怎麼會偷錢。”
“就是,德子媳婦將倆孩子教育的好,小米小谷都是好孩子,不可能幹這種事情。”
“我看她就是誠心欺負關姐。這種罪名也往人家孩子身上栽!”一個男人冷笑着說道。
“不可能!我們家梁路說了,就是她偷得,趁着我兒子上廁所的時候!”
這梁穎和她的丈夫是半路夫妻,梁路是梁穎帶過來孩子,跟現任又生了個女兒紅紅。
這梁路的親爸不知道是誰,不少人傳不是梁穎前夫的,就是為了這件事兩口子才離婚。但是梁穎很偏愛這個兒子。
“你兒子上廁所時候,還把眼睛留在教室里了?要不然他怎麼知道?”池唐才不會給這母子留臉面,他們是得寸進尺的人。
周圍人聽到這話都笑了起來,池唐跟進一步,“梁路,你確定是小米偷你的錢?你說實話!”
梁穎身後的男孩眼神閃爍,看着池唐的樣子有些怕怕的後退了幾步,但是想想自己親媽的潑辣,咬牙點頭,“就是她!”
池唐眼睛一眯。
剛才院子裏的人都屏住呼吸聽梁路怎麼說,梁路行動間褲兜里細碎的硬幣碰撞聲音沒有逃過池唐的耳朵。能出來這種聲音的只能是大硬幣,至少有五六枚往上,可這年頭誰也不會給一個孩子五六塊硬幣的。
“那你和我說說,你褲兜里的遊戲幣是怎麼回事兒?”池唐過去就拉住了梁路的褲子,當著眾人的面從他的褲兜里掏出了七八個遊戲幣。
梁穎看池唐衝過去想要阻攔,沒想到被池唐冷冷瞥了一眼后,那撒潑的舉動如同被點穴一樣,愣是沒敢過來。
“各位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知道,我這幾天生病,都是在家休息的,我下午時候分明聽到這孩子和人炫耀,說他去文化宮那邊打遊戲了,好像還什麼買十個送一個?”
“文化宮那邊啊,確實新開了一家,我昨天還去玩過的,這兩天正在搞活動。”院裏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證明道。
看到池唐從梁路兜里翻出來的遊戲幣,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梁路拿着錢去打了遊戲,現在圓不上了就誣賴小米偷了他的錢,而梁穎護犢子,上來就辱罵小米母女,關靜這才和對方爭辯起來。
“紅紅媽,這事都是你的錯,快點跟德子媳婦和小米道歉。”有不耐煩地人開口了。
就煩這女人,天天事了吧唧的,自從搬來就沒一天消停的。自己孩子不好好教育,一天到晚賊眉鼠眼地,現在還冤枉別人,真不是個東西。
一院子人圍着梁穎指指點點地數落起來。
“你們!”梁穎沒想到事情居然來了個大逆轉,嘴裏忍不住躥出一串髒話,聽得眾街坊都是臉色一變。
“哎呦,這是哪裏來的一股子臭味啊。三兒,你聞到沒有?”池磊在旁邊大聲說道。
“聞到了。”池唐軟萌的小臉上此刻全是困惑,“一聞就知道是公廁出來的味,也不知道怎麼飄到這院來了。”
小哥倆一唱一和,院子裏原本橫眉立目的眾人哄得一下子都樂了,尤其是幾個大老爺們擠眉弄眼樂得最歡。
這梁穎風評和人緣都極差,大家都是一個廠子的,誰不知道她除了家裏的窩囊丈夫,外面還傍着男人。這話可真是戳到了對方的肺管子上。
梁穎的臉一下就變了,怨毒地瞪着眾街坊,尤其是關靜和池家兄弟,“這可是你們自己找倒霉,怨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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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虛實結合,起點為90年代京城,有些資料是沒問題的,有些數據實在是找不到,只能靠人工打聽,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