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5 戰事驟起
六月即末。
近幾日,書樓里除了尋常買賣無甚大事,東都令李立倒是抽空來過一趟。李大人出人意料沒有外遷,志得意滿喝過一壺小酒之後,他不談正事,信口說起南衛小琴仙到了東都。
上回聽人說起小琴仙,還是煙陽艨艟上與表弟錢堯同榻而卧那次。能讓錢世子念念不忘,猜那小琴仙定然不是庸脂俗粉,但要說她能傾國傾城以至禍國殃民,甚至有皇子為之興兵,蘇錦卻是不信。
依自己來看,美得不可方物,不過是種想得得不到的遐想。
不過如今小琴仙能活着從北海回來,肯定不是去闖瓦山九死無生的劍閣。
比起小琴仙,那鐵手韋長春安了心在城南的牆根兒編竹籃竹簍賣,更讓人覺得意外。救韋長春一命,不過還他幫盜聖黃粱斂屍的情。巧了去,韋長春也是將人埋在了城外魚市坊邊的蘆葦盪里,墳堆離去年與爐中劍圍着火塘喝酒的地方不遠。
蘇少爺回府路過朱雀道,看見一輛器宇軒昂的馬車緩緩駛過,馬車前後各自簇擁着一群白衣劍士,前頭還有禁衛開道,而那侃侃而談的引路公子,不是別人,竟然是太子燕穆清。
本以為太子禮賢下士,蘇錦一打聽才知,原來車廂里坐的,正是前去拜訪東都太學院的小琴仙。
除了太學院,東都的名勝古迹還有很多,小琴仙估計也會在東都盤桓好一陣。蘇少爺見了太子羽扇綸巾,突然覺得好笑,就不知太子殿下需不需要興兵造反才能虜獲芳心,便是所謂衝冠一怒為紅顏。
他沖沒牙的馬夫調侃道,“三郡主你覺得丑,要是你能不被馬尿淹死,等本少爺的生意做大做強,便把小琴仙買來給你當婆姨!”
“這……不太合適!”
那馬夫眼咕嚕轉了又轉,也不知遙想到了幾萬年之後,嘿嘿一笑,看見燕素素的長弓砸來,又馬鞭一甩便驅車飛奔回了博山侯府。
臨近小暑,侯府里的綠蔭清涼。
蘇錦去給大母請安時,她正在香氣繚繞的佛堂外一針一線織着紅被。大母將針頭在頭皮上蹭了蹭,說:“聽人講,西秦的六月也天寒,你堂姐她又沒心沒肺,來!錦兒眼力好,幫大母穿穿線頭。”
堂姐幾日不見人影,哪裏會擔心西秦是寒是暖,何況滿室皆紅她肯定會覺得丑。蘇錦接過針線說:“大母有得忙,除了紅被紅枕,還得多織幾件小衣等着奶娃穿。”
大母展顏一笑,拍腦袋道:“說得也是,最近老是健忘,東西到了手邊又常常不知要做何事,就連弘毅的兒子都忘了有來,可別忘了待會還要送個香囊過去。”
堂兄成親早,前月抽空從鍾離老家接來了嫂嫂侄兒,一家子可算團圓。自己觀雲亭餵魚時見過幾次,那嫂嫂拘謹,那娃娃方才三四歲,也生得憨厚,本是平凡出生,大概他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住進這麼大的宅子。
蘇錦穿完針線起身,便見佛堂里出來個灰衣和尚,那和尚見了自己合十一禮,寶相莊嚴道:“阿彌陀佛!不日便再見,蘇公子果真與佛有緣!”
大母忙道:“錦兒,這便是千佛宗來的玄真大師,而今更是貴為城裏金剛寺的住持方丈,也是心誠,才萬幸請大師來幫我講禪、念幾遍《寧心咒》。”
“阿彌陀佛!”
蘇錦笑着打量了玄真和尚幾眼,金剛寺無所謂破落,喝酒吃肉也不見得就不是得道高僧,反正真要在侯府作妖,肯定討不到好。
蘇錦與之寒暄幾句過後,玄真便告辭而去,赤腳灰衣,並未要一文香火錢。
從佛堂出來,蘇錦又去了老太公的菜園,正巧遇到豹芝堂匆匆離去,四翁送走人之後拉着自己說:“煙陽急報,說陳國不顧勸阻,三萬人馬過冰州,直撲煙陽城,這不,陛下馬不停蹄遣豹尚書來議。”
蘇錦想不通,陳國瘋了不成,怎就敢穿過冰州直撲煙陽。
甫一推開柵欄,便聽老太公頭也不回說:“薛黑子密報,有影衛持手諭讓天權部東移以防範北海,說是熊四海的玉衡水師有沿水南下的跡象,這才放了陳國小兒突襲煙陽。煙陽、陳國、冰州和北海,儘是法外之地,他是想空手套白狼,可說到底,不過是燕鎮川想給老夫上上眼藥,要試試我蘇府底線。”
熊四海的水師真要順水而下,船也只能開到南江沿岸那兩國百戰之地,要天權殘軍去防,的確多餘。
北海是老侯爺給煙陽王錢氏留的退路,戰事驟起,一時半會兒不會有結果不說,即便煙陽不敵,錢家也還能留得青山在,可畢竟蘇府與煙陽的糾葛遠勝尋常的一段香火情。
果然,聽太公又道:“那姓錢的不知好歹,當年就算有心自立稱王,也萬萬不該選在易攻難守的煙陽,死了活該!”
蘇錦默不作聲。
老侯爺起身彈了彈腿,“你小姑哪裏可去探視過?”
“有閑便會去。”
蘇長卿聞言點了點頭,罵歸罵,一想到府里痴痴傻傻的小女蘇梅,又於心不忍,傲然道:“天塌下來還有老夫頂着,你小子該幹嘛幹嘛,不還封了個永世王府洗馬么?那近日便去王府里履職走走,也讓燕鎮川看看,我蘇家脊梁骨可不軟,那煙陽他想要吞,老夫不帶皺一下眉。”
蘇錦嗯了一聲便被趕走,出府便聽人議論說,今日小琴仙以琴會友,將太學院裏一幫學子羞得灰頭土臉。
他轉念一想,小琴仙才從北地歸來,那裏便已經硝煙四起,興許是巧合,興許這小琴仙本就不簡單。
蘇錦出了門,對那馬夫道:“走!帶你見見未來的婆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