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極樂仙宮 第七十八章 烏有之鄉(二)
這時,夜色仍舊深沉,但是東方的天際,夜色已經變得淡薄起來,隱隱可以看到初生的曙光。
夜色之中,袁師道並不施法趕路,而是大步前行。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如同即將噴薄而出的朝陽一般,一下子變得躁動起來。
茅宗一談話的意思,再是明白不過了。他不希望五山輪流執掌極樂仙宮,而他看中的人選,不是茅山三宗三位宗主裏面碩果僅存的譚長生,而是自己。這一點,讓袁師道尤為興奮。
他在籌劃極樂仙宮的事宜之前,便已經跟茅宗一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也在心裏算準了,只要剖明了其中的利害關係,茅宗一必定會同意對紫府神宮取而代之。
沒想到的是,茅宗一不僅支持創建極樂仙宮,還將自己視為執掌極樂仙宮的第一人選,這當真是意外之喜!
不過,茅宗一為什麼不支持譚長生,而是選擇了自己?這一點,袁師道也是十分意外,不明所以。
他知道其中必定有些蹊蹺,但是此刻顧不上多想,等到極樂仙宮塵埃落定之後,再找機會探明真相就是了。
袁師道的心中,原本便有勃勃的野心,這時更加燃起了熊熊的鬥志。他在召集五山仙師前來茅山密會之前,便已經為極樂仙宮想到了一處勝境。只是事情還沒有定論,極樂仙宮還在籌劃之中,並未建成一磚一瓦。因此,他對這一地點,始終秘而不宣。
這時,他想到極樂仙宮建成之日,五山各位首腦前來赴會,眾人見到一個出塵脫俗的世外仙境呈現在眼前,不住地驚訝讚歎。袁師道的臉上,不禁流露出得意非凡的笑容。
袁師道離開茅山之後,一路向西。等到天色大明,他便不再步行,而是藉助方便法門和移形換影的法術,向西而去。
到了中午時分,他來到了一處集鎮。此處被群山環繞,地形上是一個湖泊縱橫的盆地。袁師道正想找個地方歇腳,用些飯食,於是便在這裏停頓了下來。
這處集鎮規模極大,數千戶聚集而居,清一色的白牆黑瓦,鱗次櫛比,顯得極有氣勢。
更為特別的是,集鎮的外面,環繞着一條小河,像是護城河一般,將集鎮圍了起來。
這條小河雖然不是很寬,看上去卻似乎深不見底,而且另有好幾條支流,並非一潭死水,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工開鑿而成。
小河上面,東南西北各有一座十分氣派的石橋。袁師道過了石橋,進到集鎮裏面,只覺得眼前頓時一亮。
只見那集鎮上的房屋,白牆雪白,黑瓦鋥黑,每一戶的大門之上,都有形制相同的門牌,整齊劃一,一絲不苟。看上去,少了許多居家過日子的煙火氣息,倒像是精心佈置之後,專門陳列出來,供人觀賞似的。
集鎮的地面上,也是一塵不染。袁師道雖然一向注重修飾,衣衫十分整潔,這時見了也是自慚形穢。他心裏十分躊躇,不知道自己的雙腳踏在這路面之上,是否便是玷污了這個集鎮。
袁師道站在集鎮的路口,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到集鎮之中。這時,一個中年農婦挎着菜籃,走到了近前。
袁師道上前幾步問道:“這位大嫂,請問……”
他話一出口,那個農婦像是看到凶神惡煞一般,急忙遠遠避開,不發一言,低頭快步走了。
袁師道心裏十分疑惑,自己只是上前問路而已,並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怎麼這個婦人像是見鬼了一般,避之不及?
難道,是因為男女大防,授受不親?可是,即便要避讓,也不至於到了這個地步?
袁師道這時心裏起了疑問,反而決定要到集鎮中看個究竟。於是,他信步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集鎮的中央。
這裏不像集鎮的外圍,幾乎不見人煙,而是熙來攘往,人頭攢動,與尋常的集鎮看上去差不多。袁師道四處觀察了一番,發現有兩點十分奇怪。
其一,此處雖然人煙稠密,但卻不像尋常市集那樣人聲鼎沸。眾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並且,往往話沒出口,便已經笑容滿面,禮節周到,到了不厭其煩的地步。
其二,則是此處見到的人,無論文人雅士,還是販夫走卒,衣着都是十分講究。文雅之士注重形象也就罷了,可是那路邊賣菜的小販,肉案後面操刀賣肉的屠夫,都是長衫大褂,一塵不染,便令人覺得格外怪異了。
袁師道自從進到這個集鎮之中,一路上察覺到很多的異常之處,這時多少有些見怪不怪。他見到一旁有一座大的酒樓,樓上匾額題的是文明居,外觀十分雅緻,便進到裏面,招呼跑堂準備酒菜。
這時已經過了飯時,那酒樓之中並沒有顧客,掌柜和跑堂都是坐在一旁,昏昏欲睡。
聽到袁師道召喚,那跑堂手腳麻利,不到一會,便為袁師道備好了一壺清酒,四樣精緻的下酒菜。
袁師道見他衣衫鮮亮,與尋常的跑堂大為不同,而且行事老到,辦事麻利,甚是滿意,隨手賞了他一小塊碎銀子,順口問道:“小二哥,我初到貴寶地,不知道貴鄉怎麼稱呼?”
那跑堂滿面笑容,湊上前來,輕聲說道:“客官,本鄉名為烏有鄉。你老是外來的吧,來到本鄉,有何貴幹?”
袁師道笑道:“我只是路過貴寶地,想要住上一宿,用一些飯食。小二哥,貴鄉的習俗,似乎與別的地方有些不同?”
那跑堂見他這麼說,臉上原本笑容滿面,這時忽然變色道:“客官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本鄉與別的地方有什麼不同,我看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不同!客官要是不信,儘管出門問問大夥,誰說本鄉與別的地方不同!”
那跑堂說起這番話,語氣氣急敗壞,但是聲音卻很小,似乎不敢大聲說話,害怕被人聽見。
袁師道見他前一刻還是笑容可掬,片刻之間,竟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表情惱怒異常,不由得十分意外。
他衝著跑堂笑了笑,舉起酒杯飲了一口,不再說話。
那跑堂見袁師道不說話,也不再與他針鋒相對,但是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而是神情頗為古怪,嘴裏低聲嘟囔着什麼,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