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仙道同學(下)

05.仙道同學(下)

成溢不光停了比賽,連訓練也停了。而谷小嶼,學校球隊周一給了通知,他被開除了,這還是讓我沒有想到的。

但我一點也不同情他,我比較心疼可憐的成溢,在我對他的同情心碰了一鼻子灰之前。

第二天早上成溢一句話沒跟我說,我刻意和他搭話他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說起來也奇怪,他好像只是不理我,可我又有哪裏惹到他了呢,我至始至終表現得和他同仇敵愾,沒在他面前幫谷小嶼說過一句話。

午飯鈴響了以後,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抓着他問:“成溢,你幹嘛不理我?”

他整理着書包,頭也沒抬,睜眼說瞎話:“沒有。”

我把手裏的書往桌上一扔,反駁他:“沒有個鬼,你有毛病?你挨了處分,幹嘛把氣往我身上撒?”

成溢根本不理會我的憤怒和指責,拿起書包就要走,我翻過凳子攔住他質問:“我哪裏惹到你了?你話講清楚,我最討厭冷戰,娘炮!”

成溢這下終於肯拿正眼看我了,目露凶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再說一遍。”

他從小到大就沒少嚇唬過我,所以我一點都不怕了,仰着頭橫道:“幹嘛?你不敢打穀小嶼,就挑軟柿子捏是不是?我告訴你成溢,你挑錯柿子了!”

“你少管閑事。”他把書包往肩上一背,想繞過我往另一邊走。

我伸手拉住他的書包說:“你也少自以為是!”

“你再吵,信不信我真揍你?”他回過頭威脅我。

“人中龍陽!”我脫口罵道。

成溢愣了一下,低沉着聲音問:“什麼意思?”

“還是娘炮的意思。”我鬆開他的書包,得意地說。

“你!”成溢掄起拳頭想揍我,手提到半空中還是忍住了。

我也生氣了,轉身就拿起桌上的書往教室外面走,心裏罵他活該。

我怎麼會有這麼一群倒霉朋友。

許南佳看出我的不高興,趁金老師上廁所的間隙,拖着椅子過來問我:“怎麼了?為谷小嶼和成溢的事難過呢?”

“呸。”我根本不想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

許南佳更加好奇了,一定要問出什麼名堂一樣,一中第一八婆果然名不虛傳:“怎麼了?跟他們不高興了?他們怎麼你了?”

我被她這麼一問,心裏一下子覺得委屈起來,哭訴道:“成溢那個神經病跟我掛什麼臉啊,又不是我讓谷小嶼不去比賽的,也不是我讓他比賽犯規的呀,哦,還有他頂撞裁判,好像都是我害的一樣。”

許南佳聽明白了,拍了拍我的背說:“真過分,別理他們了,放學我請你去天街吃雪糕。”

我吸了吸鼻子,側頭問她:“你不晚自習啦?”

“我們吃完再回來,今天督班不在,可以晚一點沒關係。”她說。

我想了想,抬手摸了摸臉頰,我以為自己哭了,其實並沒有,誒,我這該死的堅強:“算了吧,我來例假了,不過我記着了,你下次要請我吃。”

許南佳捏了捏我的臉說:“沒問題,高興點。”

成溢的發泄對象從我以為的谷小嶼變成了我和谷小嶼,世界就像顛倒了一下一樣,我跟他每天不說話,他跟谷小嶼也當陌生人,以前成天抱着籃球膩在一起的兩個人,現在變成了籃球、成溢,和谷小嶼。

說起谷小嶼,他對自己惹出的這場風波完全沒有一個交代。他現在不用訓練了,卻也不等我一起上下學,有時候上體育課碰了面,也像躲瘟神一樣地避開我。我知道他這是做賊心虛,那我偏要看看,他準備躲到什麼時候。

溫昶發消息問我,谷小嶼和成溢怎麼樣了,我告訴他,這兩個人已經變成平民,開始被迫參加早讀了,他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幾天了,成溢對我依舊冷冰冰的,不過我倒是沒那麼生氣了,那天罵了他以後,就又開始心軟同情他,所以我默默把桌子往他那邊移了移,取消了那條之前刻意被我留出來的“三八線”。

這還不夠,物理課後我又心血來潮,故意拿書本越了界。

成溢看了一眼我的書,沒說什麼,我就又得寸進尺,用胳膊肘頂了頂書脊,整本書就都掉到了他桌上。

他掃了一眼,說:“不要我就扔了。”

我趕緊伸手把書拿回來,狼狽地說:“你怎麼做人這麼壞的。”

成溢半天沒說話,像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像做出一個偉大抉擇一樣轉身從椅背上的書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用兩根手指推到我面前。

我低頭看了看,包裝沒見過,但看起來就不便宜,因為上面印着的外文,我一個都不認識。

我有些驚喜,但又克制了一下表情,抬頭假裝很冷漠地問:“幹嘛?”

“我爸從比利時帶回來的,說是小於廉邊賣的最好的那家,但誰知道好不好吃。”他邊動手收桌上的書邊說。

我竊喜,但依舊端着架子說:“虧你叫成溢,一點誠意也沒有,不過好吧,我原諒你了。”

他睨了我一眼,難得彆扭地來回拿着折騰了好幾遍,終於把那本下節課要用的書放到桌角。

我打開盒子取了一塊,撕開錫箔紙塞進嘴裏。是黑巧克力,嘗不出味道好在哪裏,但就是很特別的感覺。

我把數學書翻開,指着他書封上的名字沒臉沒皮地說:“你看,我們是情侶名。”

他輕輕哼笑一聲,溫溫地罵道:“神經病。”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莫名其妙跟我發火,但總算是和好了,我一直信奉,結果最重要。

我心情很好,中午的時候還把成溢的巧克力分給了許南佳這個資深巧克力品鑒師。她看到包裝的時候就告訴我,這是比利時的克特多金象,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

於是我更開心了,在電梯口看到谷小嶼的時候,也沒再故意無視他,而是眼疾手快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開門見山問:“你為什麼沒去比賽?”

谷小嶼有些慌亂,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和他說話。但幾秒鐘后,他又變得很鎮靜,若無其事地躲開我的目光,盯着電梯樓層的顯示屏說:“有事情。”

“能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谷小嶼伸手按電梯按鈕,說:“你別管這個了。”

我想到那天成溢也跟我說這樣的話,男孩子怎麼都這麼自以為是。

“我才懶得管你!你以為你是誰?”我快被他氣得都忘記巧克力的快樂了,轉身抬手用力戳了戳已經被他按亮的電梯按鈕。

“小滿。”谷小嶼輕輕叫了我一聲。

“別叫我!”我回過頭朝他吼了一聲。

電梯門開了,但谷小嶼沒動,我也沒動,沒多久,門就又關上了。

谷小嶼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不想打籃球了,我想專心讀書,以後考一個普通的專業。”

“為什麼?”

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能理解,明明有更好的機會在眼前,有些人卻可以說放棄就放棄。

“我想過了,我的水平,以後打職業希望不大。”他有些無奈地扯出一個笑臉給我看。

“誰說的,校隊裏沒有比你和成溢水平更好的了。而且…而且你就算以後不想打球了,現在也可以用籃球上一個更好的大學。”我看谷小嶼的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連忙補上說,“我的意思是,那樣更保險。”

“我既然心思不在那裏了,也沒必要待在校隊拖大家後腿。我說真的,我對未來沒信心,已經決定了。”他沒有一點動搖,也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被開除了。

“可你都打了那麼多年籃球了,說不打就不打,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我想起初三那次聯賽,我和蘇亞織翹課去看谷小嶼打球,當時只落後一分,可時間不多了。谷小嶼最後一次組織進攻,拼盡全力卻還是沒能把比分扳回來。所有人都因為輸球而懊惱痛哭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罰球線邊,一隻手插着腰,一隻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仰着頭釋懷一笑,和那個熱血的少年時代格格不入。

但最後讀秒階段,那記制勝球沒有打入后他落地轉身,獃獃地看着比分板的樣子,還有我當時心裏難過的感覺,這些我都記憶猶新。

我一直覺得,籃球對於他來說,應該像溫昶於我一樣重要,我是不可能放棄溫昶的,知道他交女朋友的時候,我在草稿紙上寫了一百遍放棄喜歡,都沒有放棄。

堅持原來也並不難啊。

谷小嶼拉了拉書包背帶,輕鬆地一笑,說:“你好誇張,我只是不參加訓練和比賽而已,又不是再也不摸球了,籃球還是我最鍾情的遊戲,它給我帶來的挑戰和享受,是怎麼樣都不會變的。”

以前溫昶說,谷小嶼是個內秀的人,當時我置之一笑,覺得他根本就只是個傻大個而已。

但現在我突然覺得,溫昶是對的,他真的從不會出錯。

谷小嶼更像是仙道彰,他有熱血,也夠洒脫,願意拼盡全力,也敢明目張胆地暴露自己的弱點。他總是雲淡風輕地笑一笑,讓我安心又惆悵。

可即使是這樣想,我也依舊很難釋懷。因為大家可以去期望仙道成為一個優秀的攻擊性控衛,或者一個勝過田岡百倍的完美教練,但沒有人會接受他以後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漁夫,至少我不能。

況且對我來說,輸球就已經是天大的壞消息,更別說告訴我,仙道彰放棄籃球了。

陵南對海南大敗的那場比賽,我在溫昶家哭得稀里嘩啦。我做不到和溫昶一樣,在所有人哭的時候,能寡淡地笑出來。

谷小嶼揉亂了我的劉海,像是變成他在安慰我一樣。

我放棄沒有用的堅持,抬起頭問他:“所以你才不去比賽?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家裏肯定不同意你這樣做。”

谷小嶼誠實地點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比賽輸了?還有,成溢被禁賽了。”

谷小嶼又點點頭。

我想了想,雖然谷小嶼的媽媽也是個溫柔的人,但考慮到這件事非同小可,還是關心地問了一句:“你爸媽打你了嗎?”

他終於開始搖頭。

我放心了,於是出其不意地抬起右手用力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氣憤道:“那你開始怎麼不聲不響的,虧我和溫昶還想去給你加油!”

谷小嶼被我猝不及防的一拳打得有些發懵,一邊捂着肚子,一邊看着我說:“我以為你只是想去看成溢。”

我才察覺自己失態,立刻說:“我當然也會順便看你啊!”

谷小嶼愣了一下才轉而笑起來,露出一排乾淨整齊的牙齒。

我揉了揉手,罵了句:“白眼狼,沒良心,我初三那次嗓子都喊啞了。”

“對不起啊。”

我接受他的道歉,但我才不是在意這個。

我回頭按了一下已經滅燈的電梯按鈕,然後問他:“那你跟成溢怎麼辦?”

“他會理解的。”谷小嶼說。

不得不說,男孩子有時候想法真的挺天真的。我忍不住粗魯地戳破他的幻想說:“理解個屁。”

沒人有義務來不顧一切理解你,人的本質就是情緒化。

谷小嶼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別去惹他,他肯定會生我的氣,我知道這件事情就是我的不對。”

“那你還不去道歉?”

“他現在還在氣頭上。”

“那就打一架啊,打累了還不能好好說話嗎?”我恨不得親自幫他們約一架。

“你怎麼這麼狠心。”谷小嶼說。

“我是在幫你。”我顧不得身後一開一合的電梯門,堅持要說服他說。

谷小嶼抬手越過我的頭頂,按了一下電梯按鈕說:“不用你操心這個,我會去找他的。”

“那你明天就來。”

“我知道了。”他說。

我怕他會臨時反悔,進電梯前又讓他保證了一遍:“你說話算話啊,明天就要來,我會監督你的。”

“知道了。”谷小嶼把書包往前一背,開始滿書包掏鑰匙。

我看着屏幕上變化的數字,突然想到說:“那你以後就跟我一樣了誒,我們兩個是普通高考生。”

谷小嶼甩了甩鑰匙扣,瞥了我一眼說:“不一樣,你得多考一百分才能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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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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