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光說我生氣,那你怎麼不說你借了多少出去。”
周元英下樓提菜,恰好聽到玉良平的話,她眼睛一瞪,剛消下去的怒氣又浮了上來。
“你要借個三千五千出去,我能這麼生氣嗎?”周元英颳了眼玉良平,怨氣深深地道:“一萬五,你可真有錢。玉蘇玉朋再過幾個月就要上高中,學費生活費,哪樣都要錢,自己都顧不上了還管別人。”
玉家收入全靠理髮店,但理髮店生意也就那樣,兩口子養三個孩子,本就過得緊巴巴,能剩下點錢,還是周元英精打細算省出來的。
以前孩子小,壓力不大,現在三個孩子逐漸長大,玉松都過了二十,眼見就着要娶媳婦,婚房彩禮,樣樣都是錢。
周元英甚至都想過,把理髮店丟給丈夫一個人打理,她去市區隨便找份工作,掙點一家人的生活費,但奈何,玉蘇和玉朋在上初中,丟不開手。
玉良平被周元英看得縮了縮脖子,有些氣虛:“玉香進醫院,孫潔都求到我面前來了,我總不能不借吧。”
周元英氣不打一處來:“她又不止咱家一個親戚,幹嘛就指着咱家擼啊。她叔她伯,哪家不比咱家日子好過。”
玉良平嘆口氣:“玉香家那情況,孫家那邊,哪會借錢給孫潔啊。”
周元英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了着玉良平:“合著你也知道她家情況,等玉朋兄妹上高中,我看你拿什麼給他們交學費。”
玉良平小聲爭辯:“該留的,我留着的,現在孫浩沒了,她家會慢慢變好的,不怕他們還不上。“
周元英呵呵,甩了白眼給玉良平,提上菜,上樓做晚飯去。
按周元英的想法,孫家走到今天這一步,就是活該,不值得人同情。
孫浩吸毒三年,早就把孫家敗光了,連孫潔這個在大公司上班的姐姐,也被孫浩拖累得二十七歲,還沒人敢上門給她談婆家。
據說以前她在公司里談了一個男朋友,但那男朋友一聽說孫浩吸毒,便果斷與孫潔分了手。
孫浩剛從廣省回來,她和玉良平就婆口苦心的勸過玉香,讓她狠狠心,把孫浩送戒毒所,可玉香兩口子吞吞吐吐,就是捨不得,說什麼進了戒毒所要受罪,自己在家戒就好。
可結果呢,綁着的孫浩一乞求,兩口子就心軟得把他放了。捏在手裏的那點存款,全被孫浩哄騙了去。孫浩敗光自家,從家裏榨不出錢,就開始偷。
搬着手指一數,哪家親戚沒被孫浩禍害過。
而孫浩在前頭偷,玉香兩口子就在後面賠禮道歉,使勁給孫浩還錢。弄得所有親戚都不待見他們,偏玉香兩口子態度誠懇,讓一眾親戚都抹不開臉和他們鬧。
昨兒要不是孫浩死了,人死債消,大夥還不願去奔喪。
爹媽談話,玉蘇不敢插嘴,生怕她媽一氣之下,逮着她也埋汰。這會兒親媽上樓了,玉蘇總算能吱聲了。
“爸,玉香姑到底咋回事,孫姑父呢?”
“還能咋回事,就想不開唄。”玉良平嘆了口氣,感慨道:“還好你大哥不像孫浩那樣。”
玉蘇鼓着眼睛:“爸,你怎麼拿那叉燒和我大哥比,他比得上嗎?”
呸呸呸,爸爸亂感慨什麼呢。
孫浩哪一點比得上她大哥了。
她大哥讀書雖然不行,但其它方面卻樣樣都好,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打工三年,月月把工資寄回家,自己就留點生活費。他寄錢回來就算了,每個月都還會單獨往她微信上發兩百塊,說是給她的零花錢,讓她買好吃的。
這樣的大哥,孫浩配和她大哥比嗎,哼,就孫浩那樣,連她大哥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玉良平想了想,用力點頭:“是比不上,你大哥是好的。”
玉蘇:“對了,姑父呢。玉香姑喝葯,姑父怎麼沒看着點?”
“中午的時候,他又被叫去警察局問話了,你玉香姑就是在他被帶去警察局后喝的葯。”玉良平從兜里抽了根煙出來點上。
媳婦埋汰一頓,借錢出去這事,算是過關了……
“又被叫去警察局了?”玉蘇撇撇嘴,沒再問下去。
她起身,把板凳搬進屋,準備上樓幫她媽做飯。
“玉蘇,等等。”玉良平叫住閨女。
玉蘇側頭,瞅着她爸。
玉良平躊躇了一下,小聲問:“你昨天和今天眼睛還有看到啥奇奇怪怪的東西嗎?”
玉蘇眨了眨眼,明白她爸問的啥。
她心裏發笑,搖搖頭:“沒看見了。”
“真的?你別怕爸擔心,有看見就說,解決了就好。付大師是個有本事的,我昨天下午去問過了,他說能封。”玉良平以為玉蘇是怕他擔心,沒說實話,繼續解釋道:“付大師說了,你是八字弱,開了陰陽眼,這種後天的陰陽眼封了就看不到那些東西了。”
玉蘇:“……”哪個大師這麼厲害,能封她上輩子的能力。
玉蘇覺得是時候讓他爸認清付大師的真面目了:“那付大師真那麼有本事,隔壁管刑巔就不會見天倒霉了。”
鎮上兩個怪人,一個她,一個管刑巔,自從倆人身上的怪異逐漸顯露出來后,兩家大人就沒少往付大師家跑,被那付大師騙了不少錢。
她長大點后,不再把夢當回事,她爸去付大師家的頻率才逐漸減少。而隔壁管家就不是了,每次管刑巔出事,管奶奶都要去一趟付大師家,一年不跑十趟,也有八趟。
玉良平:“那能一樣嗎?”
玉蘇挑眉:“怎麼不一樣了,付大師沒少收錢,但我該做夢還是做夢,管刑巔該受傷還是受傷。”
“好像是這樣……”玉良平話說到一半,忽想到什麼,眼睛一瞪,道:“事情能這麼算嗎?你瞅瞅,自從找了付大師后,你夢雖然還在做,但卻不會再半夜驚哭,巔子常常受傷,卻沒出大事,這難道不是付大師的功勞。”
玉蘇:“……”
爸爸這是徹底沉迷封建迷信,拉不出來了。
算了,他愛信就信吧,求個心安也好,不過,她是不願再給付神棍送錢了。
玉蘇一本正經道:“反正我看不到那些東西了,昨天可能是個例外,畢竟孫浩死的蹊蹺嘛。”
“難道陰陽眼還能時靈時不靈。”見玉蘇一點都不勉強,不像是哄他安心,玉良平相信了,擺擺手:“那就好,那就好。”
玉蘇見她爸已徹底打消找付神棍來封眼的想法,便甩着手上樓幫周元英做晚飯。
今天趕集,周元英上午抽空去市場買了一隻兔子,準備晚上紅燒。
兔子是農村人自己養的,十塊左右一斤,比豬肉便宜許多。這兩年肉價高,好些家庭拮据的都放棄了豬肉,像玉家,魚肉兔肉幾乎已經完全代替了豬肉。
香噴噴的紅燒兔肉出鍋,玉朋也踩着點回來了。
周元英對玉良平借錢出去的事,似乎很有意見,都開始吃飯了,她臉色還是不怎麼好,話里話外沒少埋汰玉良平,連玉良平夾一筷子兔肉,周元英都要呵呵譏笑兩聲,弄得玉良平吃個飯都忐忑不安。
還是玉蘇心疼爸爸,趁着她媽不注意的時候,趕緊往她爸碗裏夾幾筷子兔肉。
周元英轉過頭瞧見了,哼哼兩聲,當沒看見,埋頭吃飯。
晚飯後,又到了上晚自習的時間,玉蘇和玉朋刷好碗,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去學校。
剛下樓,就見周元英火急火燎地在關店面的捲簾門。
“玉蘇,玉朋,趕緊出來,媽要關門了。”周元英神情別略顯焦急,稀疏的眉毛皺得都成濃眉了,臉上還帶着濃濃的不可置信。
玉蘇疑惑:“爸媽,你們要去哪?”
平日裏,店裏關門都是她和玉朋下晚自習回來后才關,今天怎麼關這麼早。
“去你玉香姑家,”周元英:“你們把鑰匙帶上,晚上放學回來,我和你爸要是沒回家,你們就自己先睡,不用等我們。”
“玉香姑家又出什麼事了?”玉蘇有些不謔了。
孫家的事,怎麼老來煩他們家,這弄得,她爸她媽都在置氣了。說得不好聽,玉香姑只是她爸堂姐,隔着一房呢,孫家又不是沒人……
“小孩子家家的,別問,快去學校。”
周元英麻利地鎖上捲簾門,玉良平從後街把車取過來,他臉色比周元英還要難看,除了不可置信,還帶着散不開的悲切。
倆口子匆匆忙忙騎車離開,玉蘇眉頭微鎖,黑眸一直注視着他們。
玉朋撇撇嘴:“咱爸還真把玉香姑家的事,當自家事了。跑前跑后,也不嫌累。”
玉蘇收攏視線,嘆口氣:“咱爸沒多的親戚,就玉香姑這麼一個堂姐,逢年過節,除了咱兩舅舅,就玉香姑會來走動,他當然看得重。“
玉蘇其實能理解她爸的,玉家到了她爸這一輩,統共就三個人,親妹子還失蹤了,就剩下一個堂姐,他能不在意嗎。
可理解歸理解,但心裏還是不得勁。
固定三人組,再一次在門口集合,管刑巔被摔的腳,經過一天後,似乎已經有了好轉,走路恢復正常。
玉蘇心情不大好,一路上都沒吱聲,管刑巔奇怪地看了她幾眼,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玉蘇本以為,孫家的事要到明天她才能從她爸媽嘴裏得到消息,卻不想消息傳得那麼快,下晚自習,沒等回家,她就從來接孩子放學的家長群中,聽到了答案。
聽到答案后,玉蘇震驚了。
難怪她爸離開家時,會是那副表情……
原來,殺死孫浩的不是外人,竟是那個老實本分,寵兒子,都寵得兒子吸毒了,還不願放棄的孫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