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薛崇說到做到,真沒讓盛嬈離開寧梧殿一步,連姜荷都被他派人強行送去了其他宮殿。
有姜荷那尊大佛在,寧梧殿不得一團亂?
讓做了最壞打算的薛崇意想不到的是,盛嬈別說和他針尖對麥芒了,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就連面對他都是慵慵懶懶的。
在薛崇提心弔膽的時候,三天晃眼而過,已到盛齊下葬的當日。
按照盛嬈的意思,帝后同葬,蘇執傾朝中之力,緊趕慢趕才在這日一早勉強安排妥當。
在朝陽剛躍上地平線時,百官和儀仗隊已簇擁着梓宮在金鑾殿前等候,等的自然是那個遲遲未到的代政駙馬。
某些人一點沒有快誤時辰的自覺,還在寧梧殿裏沒有動身。
寧梧殿裏燃着靜心安神的香,清冽的味道驅走了一殿的悶熱,薛崇穿着襲墨黑的蟒袍,神情緊繃地坐在床邊。
盛嬈睡得正沉,完全沒有被他灼灼的視線影響,亦毫無起來的樣子,讓薛崇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雖然昨夜他是說過“明日我替你去”,但也就是這麼乾巴巴的一句,連威脅都不知道該怎麼威脅,而且壓根沒人理他……
他還以為這會是針鋒相對的一早,為此一夜沒睡,絞盡腦汁想該如何應對,誰料……
薛崇無奈一嘆,在叫醒盛嬈和不叫醒她之間猶豫不定。
他一邊擔心他前腳離宮,盛嬈後腳就出宮,一邊又抱着盛嬈會睡到午後的僥倖,畢竟這三日裏,盛嬈皆是午後才醒。
直至時辰已到,薛直無可奈何之下敲響殿門,薛崇才勉強回神。
他注視着盛嬈寧然的睡顏,無力地在她臉頰上捏了下:“你讓我怎麼辦啊?”
回他的是一殿的靜謐,薛崇無奈地抹了把臉,末了不甘地俯身討了個香,起身離了寧梧殿。
在薛崇離開很久之後,午陽高懸時,錦被裏的人才悠悠轉醒,又迷糊了會兒才慵懶地坐起。
盛嬈還在閉目養神,便聽到床幔外傳來一聲嬌語:“捨得醒了?”
突來的聲音讓盛嬈一驚,她沒想到殿裏會有人,而這聲音……
盛嬈縴手撩開床幔,剛睡醒的聲音帶着柔意:“兩年不見了啊。”
“可不是。”
殿裏的人一邊說著一邊從屏風後走出,一襲梨花白的宮裝輕盈姣美,盡顯曼妙儀姿,正是林嬋。
盛嬈一個念頭就知道林嬋是誰叫來的,他不怕這找來的幫手比姜荷還“大佛”?
盛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掀開錦被下了床:“等我一會。”
伴着盛嬈話音落下,六個宮女魚貫而入,三個布膳,三個服侍盛嬈洗漱穿衣。
林嬋笑眯眯地又回去坐下,等了小半個時辰盛嬈才姍姍露面,素衣白裳,髮髻鬆散。
林嬋黛眉一挑,揮手讓宮女退出去,而後托着香腮,笑吟吟地問:“瞧你這不緊不慢的,是不打算出宮了?”
“嗯。”盛嬈慵懶地靠上林嬋,不見生疏地將下巴墊在林嬋肩上,整個人若無骨之妖,“容華可讓我好想。”
“想我想到寄來一封‘安好,勿念’的四字手書,便玩起失蹤,連我的信都不回了?”
林嬋嬌嗔地捏了捏盛嬈臉頰,語氣里的怨氣都溢了出來。
“怪我,我還想着過幾日討好討好你,你就來了。”
“駙馬有請,我敢不來?”林嬋故作無奈地打趣了聲,轉而握住盛嬈的手,神情稍微認真了些,“當真不去了?”
“不去。”
“那可是浪費駙馬的一片苦心了。”
“哦。”盛嬈反應平平。
林嬋輕嘖了聲:“駙馬和我說,要是你睡過了,那就算了,要是你起早了,便讓我陪你去,你這算是睡過了還是沒睡過?”
盛嬈美眸輕眨:“難道不是要你攔着我?”
“為何要攔?你身子再虧損,去趟皇陵尚不礙事吧?”
林嬋當薛崇是憐惜盛嬈,沒有大清早擾她美夢,亦是顧及盛嬈的心情,但經盛嬈這麼一說,林嬋頓時品出了貓膩。
“說起來你是怎麼把駙馬這麼一個胸無大志,一心只向美人兒的庸人,逼成現在這樣的?”
盛嬈挑了挑眉,胸無大志,庸庸無為,的確是薛崇。
“沒逼他。”
“沒逼?駙馬沒和你說他的壯舉?”林嬋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
“挾我這個天子以令諸侯?”
“算是吧,兩日前駙馬代你上朝,力壓群臣,威勢畢顯,說什麼薛家要反必會堂堂正正,何需遮掩。
還說往後幾年朝政都由他代勞,只要你在一日,他就是駙馬,嘖嘖嘖,一慣不着調的人突然八面威風起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林嬋說罷揶揄地盯着盛嬈:“我想了想,以駙馬的性子,怎麼都做不出這麼高調的事吧?”
盛嬈道:“他都敢軟禁我,還有什麼不敢的?”
“對你除了用強的還有其他法子?不過駙馬能硬氣起來,我是真沒想到,我還以為駙馬會死皮賴臉求着你,難得啊。”
盛嬈不可置否,她也沒想到,可惜她精神太差,錯過了樂事。
“快說啊,咱倆之間還有不能說的?”見盛嬈不慌不忙,林嬋輕哼着撓起她的痒痒。
“總不是你在意盛齊的事吧?你那個就事論事的脾氣,賬算不到駙馬頭上,就駙馬那遊手好閒的樣子,他要是造反,我五體投地。”
林嬋旁觀者清,任外頭流言蜚語,一笑而過,現在才突生疑惑,除了這兩件事,還能有什麼?
“和你去慶國有關?”林嬋敏銳地問。
盛嬈幽幽一嘆:“算是吧。”
“怪不得我想不明白你為何去慶國,想來想去只能確定一點——”
“嗯?”
“駙馬醋罈子翻了啊。”林嬋笑嘻嘻道。
盛嬈被她幸災樂禍的神態弄得忍俊不禁:“他自找的。”
“怎麼就自找了?駙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人家在外頭歸心似箭,眼巴巴地念着你,回頭你和情敵跑了,駙馬得是什麼滋味?”
盛嬈輕哼:“我自己舒坦了,管他呢。”
“嘖嘖,我瞧着你可不是舒坦的樣子。”
盛嬈啞然,知她者,容華也。
林嬋得理不饒人:“你何時這麼不幹脆了?我可是洗耳恭聽呢。”
盛嬈動了動唇,卻是沒有聲音發出,她懊惱地垂下眸,話已在嘴邊,想說出口異常困難,哪怕這個人是林嬋。
“蕣華?”林嬋越發覺着不對勁,索性抬頭看向盛嬈,一副嬌憐之態,“我以為兩年不足以沖淡我們之間的感情,是我自作多情了?”
盛嬈無奈地捏了捏林嬋的臉頰,一聲輕嘆之後,輕輕慢慢地道:“你或許要當乾娘了。”
“啊?”
林嬋眨着水漾漾的眼,好一會沒想明白,乾娘?
乾娘?!
林嬋獃獃地將視線下移,語無倫次:“你和薛崇?”
“嗯。”
“你等等,讓我緩一會,你這也太嚇人了!”林嬋緩不過勁兒,很久之後才一言難盡地問,“什麼時候?”
“四個月前。”
“四個月前?那可真是巧了……”
“嗯。”
林嬋神色複雜:“偏偏是在那種節骨眼上,駙馬的確是活該,你沒怎麼著他也太心慈手軟了,換成我這事沒完!”
林嬋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起來,以她的聰慧,已感同身受了很多,極度想煽風點火,讓薛崇狠狠地摔個跟頭。
“怪我自己。”盛嬈道。
“有你什麼事?就是駙馬不靠譜!不能事事俱到就別放大話,出了事還得你兜着。”
“我的確不能釋懷這點,直到我知道幕後的人是謝淺淺,你讓我怪薛崇什麼?怪他不能未卜先知?”
“謝淺淺?”
“嗯,要不是她自己坦白,我想不到是她,你想到了?”
林嬋連連擺手:“你等會,我先理理,我現在亂得很,轉不過彎了。”
“一時半會確實理不清,我渾渾噩噩至前兩日才清醒點。”
“什麼事都擠到一塊去了,你現在理出頭緒也不晚。”林嬋眉頭緊皺,嘆息道。
她梳理了不過片刻就自暴自棄了:“這一樁樁的,千迴百折,清不清楚都讓人不好過,算了,既然你想明白了,我就不沒事找事了。”
“嗯。”
“我以為我都理順了,你這麼一說,又是一團亂麻,我就想了這麼一會,頭都疼了,真是難為你了。”
“在慶國閑得發慌,正好用來想事情。”
“嘖,得虧段秦是個君子,否則我倒要看看駙馬怎麼收場!我本來覺着你太大方了,現在覺着把燕國整個送出去都不虧。”
盛嬈輕笑:“若父皇還在,我在慶國時就自作主張送出去了,自己觸到這個位置才知道不易,人情之上還有責任。”
林嬋唏噓了聲,安慰地捏了捏盛嬈的手,道:“說起這茬,皇位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
林嬋啞然,國不可無君,而現在找不出第二個繼承人。
“我還沉浸在江南的繁光里,轉眼你都是女皇了,這一年一年,兜兜轉轉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盛嬈深有同感:“索性你我如舊。”
“也是,罷了不提這些了,說點高興的。”林嬋忽地一改悵然,笑吟吟地頗有些幸災樂禍,“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盛嬈一下子被問住了,沉默了會才自嘲道:“留吧。”
“哦——”林嬋頓時樂了,“留啊——”
盛嬈嗔視林嬋,沒一會就隨她取笑了,解釋就是掩飾。
下不去手,僅此而已。
林嬋見盛嬈任她取笑,不客氣地笑出了淚花:“我家蕣華也有今日啊。”
饒是以盛嬈的從容都生了惱意,她威脅地撓了撓林嬋:“你不給自己留點餘地?我瞧着你離這一日也不遠了。”
“嘁——”林嬋滿不在乎地撓了回去,“我啊,遠着呢。”
“還沒拿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