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等了片刻，外面忽然就有聲音傳來：“不是說曦兒今日到達嗎？怎麼我們都沒接到人？”
夢曦猛然起身，往外看去，果然門邊出現一個面色嚴肅、身着一身玄色錦緞、打扮得如同一個普通富人家老爺的老人，她笑着跑過去：“皇爺爺！我來看您了！”
那位老人眼角戾氣未散，聽到聲音轉眸看過來，頓時眼裏盛了笑，眼角戾氣散去恢復柔和，彎身抱起小姑娘，道：“原來曦兒已經到了呀！”
夢曦看着他，想到他剛剛說的話，抿嘴輕輕笑着：“皇爺爺是去接我了嗎？”
“嗯，只是去遲了，恰好和你錯過了。”老人和世上最普通的一個老爺爺一樣，抱着女孩坐到桌邊，看着已經被動過的糕點，“你餓了？不如用膳吧！”
“皇爺爺真好！”夢曦抱着老人笑着，隨後又連忙道，“我只是看着爺爺這裏的糕點有點饞，其實不怎麼餓的。”
夢曦自己從老人懷裏滑下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爺爺，你想不想我呀？”
“想，如果不想怎麼派人去接你了？倒是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都不知道想着回來看爺爺。”老人敲了敲小姑娘的頭，卻又慈愛地揉了揉她的頭。
“爺爺，我住在哪裏呀？”夢曦歪着頭看着老人，手上倒了一杯茶給他，笑容燦爛很是可愛。
“你住太辰宮旁邊的摘星樓，好不好？之前便已經讓人備好了。”
“好呀！雲嬤嬤，你帶着人去把東西放下吧！”隨後她又轉過來對太上皇道，“皇爺爺，我來的時候給爺爺帶了禮物的，我這就去取來！”說著就要起身，卻被太上皇拉住。
“等午膳之後你再拿來給皇爺爺看好了。”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一個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卻是皇帝來了。
夢曦和太上皇一起眨了眨眼，兩人同時看過去，夢曦也起身了。
夢曦對着那威嚴的帝王行了禮，被免禮之後，起身看着他。
帝王看着小小的夢曦，見她直視自己，忽然覺得自己素來冷硬如鐵的心居然覺得軟軟的，眉間微不可見地一皺：“你來了！夢曦。”
“陛下。”小姑娘笑容自然，便是面對這世上最尊貴、掌握着天下人生殺大權的人，也毫無怯色。
“坐吧！只是聽聞你來了，我便也來看看你。”
只是他坐了沒多久就發現，自己這個親兒子居然更像是外人，面前這一老一小說話時，小的可愛，老的慈祥，至少太上皇臉上的那種柔和是他做皇子時從未見過的，如今也未曾見過。他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這太上皇難不成真將這小姑娘當做自己的親孫女了？他心中又一冷，滿是嗤笑，可是皇家人，哪裏來的親情呢？
過了沒多久，太后也帶着一個小姑娘和一個生得好看的小男孩兒一起來了，見到夢曦，親切笑着道：“夢曦來了呀！”夢曦也起身見禮。
那兩個孩子先是行了禮，隨後大約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夢曦，對着她都露出好奇的神色來。那女孩子活潑些，當即來到夢曦身邊，圍着她看了一圈，問道：“你是誰？我怎麼都沒見過你！”
一旁太上皇看着兩個白嫩嫩的小女孩兒站在一起，心生歡喜，主動道：“這是你夢曦姐姐。曦兒，這是月瑤，年紀比你小，你喊她妹妹就是。”
他又指指旁邊看着白嫩瘦弱、面色略顯蒼白的男孩子道：“這是蘭懿，也算是你弟弟了。”
夢曦在家中就是姐姐，而且還能哄得弟弟妹妹粘着她不放，這時候也如此：“皇爺爺，我可以帶弟弟妹妹出去玩兒嗎？”
太上皇點了點頭，笑眯眯地看着她邀請另外兩個孩子一道出去了。
夢曦拉着兩個孩子在小花園裏玩耍，身旁一群小宮女跟着，那小女孩兒也是愛玩遊戲的，當即提出要捉迷藏，而且三個人玩得不盡興，好幾個宮女也跟着一起參與，夢曦自然答應下來，那蘭懿也不反對。
抓鬮選捉人的那個時，好巧不巧夢曦抓着了，她一邊捂着眼睛一邊道：“哎呀！看來是我來捉你們呢！你們快去藏好吧！我數二十個數，輸完了我就去找你們。”
一時庭院裏很是安靜，那些小宮女本不想玩，這時候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玩了。
“二十。”
月瑤最是機靈，她環顧四周，看中了一團茂密無刺的常青矮樹叢，當即鑽了進去，一個宮女瞧見了她的動作，當即下意識往她那邊跑去，想將她弄出來，身為公主，怎可如此失儀？但是她一靠近便被小小的月瑤瞪了一眼，頓時也不敢上前，轉了個方向去了。
“十九。”
蘭懿有些慌，他看看周圍，好似也沒有什麼好地方可以藏，想起之前玩這個遊戲時也沒有規定遊戲範圍，當即往屋內走去。
“十八，十七，十六……”
那群小宮女也連忙開始找地方躲，或是樹背後，或是牆角一叢枯枝後面，或是假山裡。
“三，二，一！”夢曦放下手，大聲道，“我來找你們啦！”說著她眼尖地看見那叢綠色的常綠矮樹叢抖了一下，但是她只當自己沒看見，先是在樹后揪出一個小宮女，又是在牆角、假山裡各找到幾個宮女。
隨後她一直轉呀轉呀，口裏念叨着：“咦？那小公主你們看見了嗎？怎麼總是找不到呢？還有小殿下也沒找到，你們有沒有看見他們躲哪裏了？”
樹叢里，小姑娘本來還有些難受，聽到這樣的話，卻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覺得這個人真笨，都找了這麼久了，還找不到自己！
忽然她聽到腳步聲，又聽見這人道：“咦？怎麼樹叢會動的？難道小公主或者小殿下在裏面？”她頓時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動，但是那腳步聲還是一點一點加重，小姑娘有些忐忑，這是要被發現了吧？
“原來小公主躲在這兒呀！”夢曦撥開樹枝，看着趴在裏面的小姑娘感嘆道。
月瑤抬頭看着撥開樹枝的夢曦，雖然輸了，但是她站起身，得意洋洋卻地看着夢曦道：“我藏得好吧！你找了這麼久才找到我，你可真笨！遊戲結束了嗎？”她看了看參與遊戲的人，發現少了一個，頓時一愣。
夢曦搖搖頭，笑着哄道：“還沒呢！我怎麼也找不到小殿下。”說完，她環視一圈，最後目光投向殿宇，笑着道：“不然去殿內找找？”
小公主自然而然地牽上夢曦的手，和她一起進去找，甚至比夢曦還要積極。過不了多久，她們便在紗簾後面找到了司徒蘭懿。
三人一道玩着，皇帝忽然出來，看着這幾個孩子笑得開心，也不知在想什麼，等夢曦看過去時他就收回目光走了。
過不了多久，太后也出來對着小公主道：“月兒，蘭懿，我們也該回去了。”兩個小不點兒歡快地跑過去，回頭看了夢曦幾眼，便乖巧地跟着走了。
唯有夢曦還留在這裏，不久太上皇也出來了，走到夢曦面前道：“曦兒，該用膳了，我們走吧！”夢曦點點頭跟着去了。
太上皇又道：“今夜在泰安殿有一場家宴，是為了給曦兒接風洗塵的，曦兒可不要忘記了。”夢曦安靜地點點頭，笑容依舊燦爛。
午膳過後，夢曦到摘星樓午睡，不久便有宮女捧着宮裝首飾安靜地走進來，被雲嬤嬤請到另一邊去了。
等夢曦醒來，便開始收拾自己，洗個美美香香的花瓣澡，穿上送來的華美宮裝，梳了兩個包包頭，戴上漂亮的髮釵、絲帶，雲嬤嬤又巧手地在夢曦眉心點了一點硃砂，霎時夢曦宛如天上下凡的小仙童，漂亮又可愛。
太上皇看見夢曦這樣打扮時，誇讚道：“曦兒真好看！”
太上皇牽着夢曦來泰安殿時，已經有不少宮妃皇子皇女來了，太后也已經端坐上方右側位。今日上午見過的月瑤在太後身邊坐着，蘭懿則坐在左側首位。
太上皇拉着夢曦直接往上首走去，兩人坐下沒多久，皇上也過來了，看到上面的位置時，腳步微不可見地一頓，隨後自然地走到左側坐下。
這場“家宴”倒也盛大，夢曦雖然被太上皇拉着一起坐在上首，心裏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安，但是這時候她顯然不能說什麼，偶爾抬頭看看太上皇，在他看過來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太上皇道：“今日是家宴，便不必遵守那些規矩了。”又拉着夢曦道：“這是曦兒。”夢曦也起身對着下面的人笑笑。
這一場宴會說是家宴，其實除了那些年紀特別小的孩子，沒有幾個真的自在起來，就連夢曦也沒有真的和下面的那些人交流多少，一直安靜地吃着菜。
直到她眼睜睜地看着太上皇倒了第四杯酒，她下意識上手將酒杯搶過來小聲道：“皇爺爺，您已經喝了三杯了，不能再喝了。小酌才能怡情，大飲會傷身的。”
太上皇一愣，眼睛盯着夢曦手裏的酒杯，看向夢曦堅定的目光，笑着道：“好，不喝了。”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下面頓時一片寂靜，一旁的皇帝也是詫異地看過來。夢曦注意到他們的目光，頓時有些不自在，但還是讓一旁笑眯了眼的魏公公將酒撤下去了，又給太上皇夾了一些菜，道：“皇爺爺，多吃菜，身體好。”
平日裏唯吾獨尊的太上皇竟也沒有惱，真的夾起那些菜吃起來，注意到下面的人時不時地看過來，就連皇帝也偶爾看過來，他道：“做什麼？好好用膳！”
一場宴罷，太上皇又牽着夢曦走了，也沒有多理會旁人。皇帝在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夢曦，心裏是滿滿的驚異，太上皇真的把這所謂承運而生的女孩兒當親孫女了？這消息也真是太讓人詫異了。
那邊一老一小一起走着，前面是提着燈籠的侍從，夢曦拉着太上皇撒嬌道：“皇爺爺，以後不要再舉辦這種宴會了吧？好無聊，還不如我們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頓飯呢！”
太上皇頓時笑了，但也知道那種宴會她自在不起來，道：“這是為了把你介紹給宮裏的人，免得那些人不認識你，欺負了你。”
夢曦點點頭，又道：“哪有人能欺負我的？有皇爺爺在呢！”
“不過皇爺爺，你之前就在信里答應過我，不能喝太多酒，一次只能喝一點點，可是你今天差點就食言了。”夢曦氣鼓鼓道，看着太上皇，“我等一會兒要問問魏公公，皇爺爺有沒有遵守答應我的那些事，要是沒有，那就沒有禮物了。”
太上皇頓時眉頭一皺，看向身後跟着的魏公公，轉過來對夢曦道：“我今兒是太高興了，這才想多喝一點，往日裏一次最多也才喝三口。”
“真的？”夢曦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皇爺爺從不說謊。”他不知為何在夢曦清澈的目光下心中有幾分心虛。
“那好吧！我相信皇爺爺不會騙我。”夢曦輕輕將此事揭過去。
回到太辰宮時，雲嬤嬤已經將她的禮物取了出來，夢曦接過禮物送給太上皇，道：“這可是我親手準備的，皇爺爺不能說不喜歡！”
“是什麼？”太上皇問着，將盒子打開，只見一側放了一塊濃綠的翡翠，一側放了幾個香包。
夢曦取出這塊玉道：“這是我這一年裏用好多藥材泡了好久製成的葯玉，不過還是半成品，還差一點點就完成了，我住在宮裏的這段時間把它完成了，皇爺爺每天佩戴在身上，對身體好的。”眼裏滿是求誇獎的神色，太上皇看着這玉一怔，笑了笑。
夢曦又指着香包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寧神香包，有助於睡眠、舒緩頭疼的，掛在床頭就好。”
太上皇命魏公公將香包拿去掛上，又問：“這玉還需要什麼？”
“其實這玉已經好了，只是既然是給皇爺爺戴的，那就需要讓它的功效完全契合皇爺爺的身體，這才能發揮出最大作用。”夢曦說著，抿了抿唇，小心覷着太上皇，“皇爺爺也知道，我只學了半年多的醫術。不過，雖然我還沒有出師，但是師父說了，我配藥的天分世間少有，我自己也試過了，那香包和這葯玉都是有用的。”
“皇爺爺什麼時候請個好大夫給您看一下診，到時候把癥狀給我說，我再配副葯泡一泡這玉，就好了。”夢曦說著嘴巴癟了癟，道，“教我醫術的師父說，我手太小，摸脈的時候摸不準。等我再長大些就可以自己給人看病了。”
太上皇點點頭道：“好，今日晚了。明日皇爺爺便召太醫看診，到時將結果告訴你，好不好？夜深了，你該回去睡了。”
夢曦點點頭，將玉留在桌上，關好匣子，跟着雲嬤嬤出去了。
另一頭，魏公公在太上皇示意下走回來將玉和香包一道拿到太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