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夢曦這邊忙着賺銀子,是以不知道她帶回來的少年已經醒來。
少年昏迷了好幾日,待他緩緩睜眼時,只覺得自己渾身疼痛不已。
這是哪裏?
他記得自己好不容易從蘭妍樓里逃出來,一出來就被人追殺,受了重傷,甚至莫名其妙就成了凡人……
這裏是什麼地方?蘭妍樓嗎?可是又不像。
他被郡主府的管事安排在夢曦主院側室,層層天青色紗簾外,偶爾傳來幾聲沉穩的腳步聲,不似蘭妍樓里輕浮急躁,而且外面一片安靜,也沒聽到他之前在蘭妍樓里聽到的那些聲音。
他起身環視周圍,夢曦喜好安靜,偏愛清雅,自然她的院子裏就算只是平日空着的側室佈置得也是清新雅緻的。
屋內的擺設看着簡單卻也不俗,牆上掛着一副藤蘿蘭花,擺得很是隨意,案上一瓶蝴蝶蘭正盛放,一側多寶閣上擺的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西洋小望遠鏡、木雕的一套彩羽鴨子、放着孔雀翎的白瓷玉瓶、玉石雕刻的梅花枝……
這些東西雖然不貴重,擺得也隨意,卻把這本來清雅得有些冷清的屋子添上幾分活躍可愛來。
倒是他前面的那扇曲屏,粗略一看那屏風也不是貴重物件兒,可細一瞧卻不能確定上面到底綉着多少幅不重樣的花鳥圖,尤其每一扇都是雙面綉。
這裏怎麼可能是蘭妍樓呢?
“公子,您可醒了?”恭敬卻不諂媚的女聲從外面傳來,原是管事掐着時間過來看看。
郡主府的管事樂陶是宮中退下來的姑姑,因她年紀大了卻不想出宮,又不願被安排着嫁人,聽到皇上要選人入郡主府時,就自請出來。因她資歷高能服眾,昔日又伺候過太妃,行事也穩妥,夢曦就讓她做郡主府的管事。
她見屋內一直沒有人回應,遲疑片刻便朗聲道:“公子,殿下命奴婢等照顧好您,這時候您未醒又或是不願做聲,奴婢都要進來了!”
說完她推門而入,身後的侍女們端着葯與衣物等走進來。
樂陶一眼看見獃獃站在中央的少年,上前幾步道:“公子尚未痊癒,如何就起身了?”
她揮揮手,一旁幾個侍女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前扶着少年強制坐下,隨後另外一個侍女將葯端到少年面前。
“公子,這是我們家殿下吩咐要您準時喝下去的葯。”樂陶客氣地道,一旁侍女便將葯碗捧到少年面前。
少年警惕地看着這一切,並未伸手接過葯碗:“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樂陶也不在意,微微欠身道:“這裏是熙華郡主府,公子是我們家郡主七日前帶回來的。”
“熙華郡主?”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到了這個地方,還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連幾個侍女都能控制住他。
如今該怎麼辦才好?
“殿下,那位公子已經醒了。”落月走進來道。
“誰?”夢曦疑惑地看着落月,見她看向自己,這才想起來,“哦,那我們去看看吧!”
到了郡主府,夢曦一眼看見那纖薄少年倚在窗邊神思恍惚地看着外面,微微挑眉走上前道:“公子醒了?”
她前兩天派人去查這位少年的身份,卻不想這位似乎是憑空冒出來的,根本沒有頭緒,那撿到他的走夫也說撿到時沒發現什麼可以當做身份證明的飾物。
也不知他自己能不能說出什麼來……
少年聽見動靜連忙起身,轉過去便朝夢曦行禮:“多謝郡主救在下一命。”
“公子客氣了。”夢曦打量着少年清朗溫潤的氣質,但是又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不知公子名姓為何?家中可還有家人?又住在何處?”
少年沉默片刻,自我介紹道:“在下表字潤玉,無親朋,無故友,亦無家。”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睜眼先是落入蘭妍樓那等腌臢之地,也不知是如何被這位少女所救,但有一點,他如今孤身一人在凡間,又動用不了仙力,只能尋求這位女子庇護了。
夢曦看着溫柔少年的眼睛,知道他說的話有一部分是真的,自然也有一部分是假的,既然他不想說實話,她也不會勉強。
“潤玉公子,你也知道我是從蘭妍樓曼娘手裏將你買回來的。我自然不要求你報恩或是別的,你只要想法子還我為你贖身的那一萬兩就可以了!”
若是往日,一萬兩對潤玉而言自然是極為極為容易還清的,但是如今的他哪裏還得清一萬兩呢?手腕上的人魚淚不知所蹤,身上法力全失,他現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只怕和面前的女子差不多。
“在下會儘可能把那一萬兩還給姑娘的。”
夢曦看着清潤少年,擺擺手寬和道:“罷了,既然公子身無長物,又孤身一人,我便不勉強公子。左右也是我自己願意圍公子贖身的。”
潤玉聞言,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他看着對面清麗的少女,一時不知該找些什麼話題來說。
夢曦忽然起身,笑着對潤玉道:“公子就在此好好養傷吧!我還有些事,便先走了。”
她轉身離去,只留下欲言又止的潤玉看着她離開的背影。
夢曦剛回去,便被賈敏派人叫了過去。
“曦兒,之前讓你多注意一下給英蓮挑選的候選未婚夫的情況,你注意得如何了?”賈敏看着不知去郡主府做什麼的夢曦,見她似乎忘了自己之前交代給她的事,心裏微微不高興,“你不會是忘了這件事吧?”
夢曦微怔,連忙笑着走上去,轉眸看向落月,落月連忙悄悄退下跑出去了,夢曦有些心虛地笑着,上前挽着賈敏的胳膊:“娘,已經備好了,只是這幾日事情多,我便一時忘了。”
賈敏生氣的情緒漸漸消散,指尖輕點夢曦眉心道:“我知道你忙!但是也該將英蓮的婚事放在心上,那花娘來過好幾次了,我也從她那裏得了些消息,這會兒正等你這邊的消息呢!”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本就該更上心一些才是。不過娘比較屬意誰?目前可有人選了?”
“我正要和你說呢!”賈敏拉着夢曦坐在一旁,眉心微蹙,“你二舅母的妹妹夫家有個兒子叫薛蟠是不是?”
“是。”
“前兩日我去看你外祖母,正巧碰到薛家的那位夫人,你二舅母也在一旁,也不知怎麼回事,你二舅母便提及那個薛蟠,話里話外似乎想與我家結親,她要的也是英蓮,不過我那時含糊過去了。我現在想問問你,那家如何?”
“娘,英蓮恢復身份之前便是被他家強買去的。尤其那薛蟠也因着英蓮去牢裏走過一趟,那薛夫人雖說和善,卻是個極度溺愛兒子的人……”
夢曦這一句出來,賈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幸而我含糊過去了,不然若是應下來,英蓮豈不是又要回狼窩?”
“既是不考慮他,我在那冊子上便看中那三人,只等你把他們家的情況弄清楚,就能擇定。”
落月匆匆忙忙捧着三幅畫和一個冊子走進來。
夢曦起身道:“娘,我們一起看吧!”
三幅畫像展開,既然能入賈敏的眼,至少外貌沒得挑,最低也是清秀男子。
第一位是李瀟,他去年中了進士,后入了翰林院做編修,今年恰恰二十一。外表也是這三人中最俊秀挺拔的,眉目溫和,總是一副笑模樣,脾氣不錯。
“他此前有過未婚妻?花娘不是說他不宜過早婚配,所以婚事延遲至今嗎?”賈敏看過畫像一旁對此人的介紹,目光在他早逝的五六個未婚妻上定住,臉上難看起來。
“莫不是個命硬克妻的?”
夢曦聽着賈敏擔憂的話,有些好笑:“倒不是他克妻,只是他倒霉總是被騙。”
夢曦翻着書,書上寫得更詳細些,道:“他之前定的婚約,女方不是生來體弱,便是後天重病,卻都瞞着他家,是以那幾個未婚妻早早就去了。若真是他克妻,只怕那些女子家中早就將這些事鬧出來了。”
賈敏這才臉色好看些,不是他克妻就好:“不過這家人也太倒霉了些。”
“他自己倒不覺得倒霉,每回被騙,未婚妻去世之後,他倒也願意去悼念一番,品性都挺不錯。”
夢曦對此人比較滿意,又去看那孫琪,情況倒也沒有太大的不符,只是她看着這位家中已經有一個正正經經的良妾。
“這位孫琪也不好,還未娶妻便已經納有良妾,怨不得至今還未娶妻。”
賈敏看到這裏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那花娘來來去去這麼多回,可從沒有提及這孫琪是有一個良妾的。
“直接把他的名字剔了去!那花娘竟將這麼重要的事瞞着,若非你沒有門路去查這些事,我正好擇定此人,豈不是害了英蓮?”
夢曦也是這個意見,直接將孫琪丟在一邊,她轉過去看向那韓清,這人倒是沒什麼缺點,關於性格也只有“放蕩不羈”四字形容。
賈敏看着這一位,總算鬆了口氣:“這位好歹和那花娘說的沒什麼區別。”
“這兩位也不知選哪一個好。”賈敏不斷地比較着李瀟與韓清兩人的畫像,家中的父母品行,這兩個不相上下,她都不知該怎麼選了!
“若是娘親選不好,不如讓英蓮自己選吧!”夢曦看着這兩人,“日後要嫁過去的是英蓮,自然還是要她喜歡才好。”
“這話有理,”她轉過去對自己的貼身丫鬟道,“去把姑娘請過來。”
“不必了,娘。”夢曦接過畫像和冊子,“她小姑娘臉皮薄,若是直接過來,只怕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還是我拿着畫像過去吧!”
“再者,我想着,不管畫像和這些消息再多,也比不得和他們親自見上一面,我想着安排英蓮和他們見見。”
賈敏聞言思索片刻,忽然想起自己當年悄悄在屏風后見林如海的樣子,笑道:“正是,只是怎麼安排才能讓英蓮和他們見面?若是私下見面,實在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