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曦留在宮裏過完年，年後初二日，夢曦又拜訪過榮府之後，就緊趕慢趕地回家去了，大約是由於歸家心切，她們竟可以提前兩日回到家中，正好趕上正月十五。
臨近家門，夢曦才恍然想起來一件事，在馬車上遲疑道：“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隨後她想起了那株草藥，頓時不知自己該不該早點趕回去，這冰天雪地里，她上哪裏去找那《神怪錄》裏的兩生花。一旁落歌落月顯然也想了起來，看着主子這樣苦惱，她們想幫忙卻也幫不上。
可是夢曦眼看着時間不早了，也沒辦法讓馬車停下，她想着，要是世上真有這兩生花，若是能長在路邊就好了，這樣想着，她掀開一點點帘子，往外面看去，當馬車快速路過一片竹林時，夢曦睜大了眼睛：“等等！停下！”
馬車頓時停下來，夢曦利落地下車往剛剛自己走過的地方跑去，身後兩個侍女和嬤嬤也連忙跟上，後面幾輛馬車也下來幾個人，疑惑地看着她們。等夢曦停下來看着那個植物時，一群人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都愣住了：“這……”冬天裏竟還有這樣含苞的花？
“落月，把那《神怪錄》拿來。”
不一會兒洛月拿着書跑過來，奉上之後，夢曦打開了仔細對照着，不自覺抿了抿唇，看着那含苞待放的紅色與藍色的花朵、與柳葉有幾分相似的葉片，她定了定神：“落歌，尋個可以當花盆的器具來。落月，去尋個工具來挖花。”
“啊？是。”落歌回神，上馬車找了找，看中了那個裝着果點的盂，將果子點心騰出來，拿着盂跑過來遞給夢曦，“姑娘，這個可以嗎？”
落月去了另一輛馬車翻了翻，翻出一個可以當做鏟子的長匕首。
夢曦正要接過匕首，落月忙道：“姑娘說，奴婢來挖就好。”
“嗯，好。”夢曦也沒有多猶豫，眼睛一直盯着花，“你在花周圍一尺左右畫個圈，然後小心挖出來。只希望這花的根系沒有超過這個範圍。”
落月依言挖花，等花被挖出了，正好花的根系就在這個範圍里，頓時周圍的人更加驚訝。落月來不及驚訝，就將它放入那個盂里，小心捧上了馬車。一行人在滿心驚訝中再次上路。
等到她剛到家時，第一個等着她的竟不是爹娘和弟弟妹妹，而是木青先生。
夢曦看着門前那個披着斗篷捧着手爐等待的少年，再看看自己面前擺放着的花，頓時種種感受襲上心頭，頗有些哭笑不得之感。她下馬車后第一件事便是和木青問好：“木先生這麼早便等在這兒了？”
“兩生花呢？”
“在馬車裏。”夢曦說著，帶着滿心的無奈，正要讓落月上車拿出來。
“你竟然找到了？”木青訝異地問道，從他的語氣里不難聽出他其實也不覺得夢曦能找到這樣的植物，“原來真有兩生花啊。”
夢曦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張了張口想問些什麼，卻最終也沒有問出來，她隱約覺得自己是被這心思單純的木青耍了，若自己問出口了，木先生的回答會讓她哭笑不得，最後笑道：“木先生，這花我帶回來了，你帶着回去吧！多謝木先生這些日子照料我的家人，我還要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弟妹妹，便先走了。”
說罷，她便抬步走了，因為心裏念叨着家人，腳步比平日又要快些。之後一家人團聚，雖說夢曦沒能與她們一道過年守歲，但明日便是十五，能一起過個團團圓圓的元宵也已經是很不錯的事了。
此後一年的生活與前一年差別並不大，只是夢曦跟着木青學習醫術進度又往前走了，木青時常帶她到鄉間坊間給人無償診病，雖然常常是夢曦診過一遍之後，木青再診一遍，但夢曦本身的醫術也在不斷提升，也在這一次次地診脈中積累了經驗。
“你倒是個學醫的好苗子，可惜了……”木青站在一側見夢曦診脈過後說了癥狀用藥，自己診斷時，心中盤算了一下，最後笑道，“進步得很快，比之我當年學得還要快些，你何時開始接觸醫術的？”
“先生忘了嗎？我是從先生來時才正式開始學醫的，此前不過看了一點藥方醫書。”夢曦收起桌上的號脈枕，將邊上放着的銀針等物收入木青隨身的藥箱裏。她自覺自己如今所學不過皮毛，真的也算不上什麼學醫的好苗子，就是配藥上的天賦也得益於她對那些植物天生的親近感。
夢曦覺得木青這樣日日苦心鑽研醫術的才是真的令人欽佩。當然，若是他不要每次都突發奇想地要她找些什麼雜談異事裏聽都沒聽過的植物便更好了。之前夢曦找到了兩生花，這彷彿打開了這位醫痴的某些開關，或許讓他覺得這世上是沒有什麼藥材是夢曦找不着的，因此常常提出一些很是過分的要求，偏偏奇怪的是，夢曦居然都找到了與要求相符的東西，這讓木青開始對夢曦的某些方面產生了一種迷之信任。
比方此刻。
“對了，曦兒，我前些日子在一本水經里看到一種叫做千翠的植物，你幫我找找吧！”他很是自然地提出要求，“我看那本水經里提到這千翠通體翠色，一葉一花，一花一瓣，唯有根系白如冬雪，是一種可以解百毒的植物。”
夢曦頓時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股氣不上不下，又來了，這什麼千翠真的存在？木先生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看一些與醫術無關卻有些莫名其妙的藥材的書了？她忍不住問道：“木先生，你在哪本水經里看到的呀？”
“我記不清了，似是叫做《八荒水經》。”
“……”夢曦仔細回想家中藏書，家裏有這本水經嗎？她懷疑地小心看了木青一眼，莫不是木先生在誆她？她雖然頂天了將近七歲，但不代表她是好糊弄的！
“木先生，你在哪兒看到的書呀？我們家的藏書里似乎沒有這本水經。”夢曦家裏的書很多，種類也多，這得益於一個出生探花郎又喜好詩書、重視書籍的爹爹，這些書雖然夢曦沒有看完，但其中十之一二，自她識字至今都是瀏覽過的，更別提家中書籍都登記造冊、好生存放，她根本沒在自家書錄上看見這什麼水經的名字！
“是夏瑛前些日子拿來給我打發時間的。”木青回想了一下，又強調了一遍，“你記得幫我好好找找千翠。”
“木先生，我也不能確定能找到這個叫千翠的藥材。”夢曦覺得自己已經無法繼續維持面上的笑容，她似乎有些知道自己這些日子這麼窘迫是為什麼了，看來先生很閑啊！
“我相信你可以找到的！你之前不就找到那麼多藥材了嗎？”說完他就提着藥箱往外走去。
夢曦無言片刻，還是乖巧地跟上去了，心裏盤算着，這次還是趁着過兩日和母親一道去寺廟上香的時候再找吧！不過她心中又有些窘迫，感覺這樣下去，她就要以樂於收集路邊不知名野花野草而揚名了，也不知道自己若是把寺廟後山的花草挖乾淨了，那些和善的僧人們會不會劈了她。
回到林府，夢曦先是好生洗漱一番，這才帶着書去了夏先生那裏，此刻黛玉正在那兒上課。夢曦來了之後，見黛玉很是認真地拿着筆描摹，悄悄繞過她，直接找到了正在喝茶的夏瑛。
“先生。”
“呀！回來啦！今日在外跟着木青學得如何？”
“學生學得還不錯。”夢曦笑容燦爛，看着夏瑛臉上奇異的笑容，越發篤定就是他在木青身邊搞鬼，這些日子木青才會有那麼多奇異的藥材需要她去找，她轉而笑得更燦爛，“不過若是先生再給木先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書，恐怕離我學成之日的時間就要延長了，木先生也要再遲一些才能回家了。不過如此也甚好，我學得太快，連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學得好，木先生留下的時間長了，對我們家也更好。”
夏瑛臉上的笑容瞬間沒了，換上一副嚴肅臉：“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夢曦卻笑道：“不說了，先生好好教導黛兒，我今日只是來看望先生，並沒有別的事情請教先生，便先回去為尋找木先生所需藥材做準備了。”
夢曦說完又嘆息一聲道：“先生你不知，木先生熱衷各種奇異藥材，我這些日子為了尋找這些藥材，連木先生教我醫術的時間都縮短了。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師。”
她這一連串的話頓時讓夏瑛的臉色難看起來，連夢曦離開了都沒有意識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努力給夢曦添堵，耽誤了她學醫的進度，那麼木青留在林家的時間也勢必會延長，若是夢曦早早學會了，自然用不着木青，木青也能早些離開。他怎麼一時沒轉過這個彎兒來，就為了氣氣夢曦，就一直做着這種蠢事？
他猛然起身，剛想去找木青，抬步片刻又落下。不行！要是木青知道我在騙他，他定會生氣的，不能去！不能去！木青性格簡單直白，就是一個不太懂俗事的醫痴，要是他知道我在騙他，指不定到時候這朋友就沒得做了！想着他又安心坐下了。大不瞭然后不給木青推薦那種有奇異藥材介紹的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