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風03
將頭顱剖開!
戚潯說的尋常,祈然幾個卻神色大變,余鳴已經死的很慘了,還要將他的腦袋也剖開?而這話,還是從一個看眼睛便知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口中道出的!
傅玦大抵也沒料到戚潯驗屍的法子如此生猛,看她的目光越發深邃。
宋懷瑾有些遲疑,余鳴的家小都在嚴州,短日內聯繫不上,而尋常剖屍,都要徵詢親眷同意,可他很快決定道:“驗,若真是凍死,他被害之處便不是這屋子。”
戚潯得令,轉身便去選刀,最終,挑了一把柳葉大小的薄刃,她站在案前,剛要抬手卻又看了一眼外頭眾人,他們沒有迴避之意。
宋懷瑾也道,“驗屍的場面不好看,諸位大人想知結果,可迴避等候。”
兩位太守掌管一方吏治,時常審斷刑案,辛原修和傅玦出身軍中,這點場面不算什麼,祈然強做鎮定,田萬春捂着口鼻,又怕,又忍不住去看。
無人迴避,除了不願露怯,他們都想看看這個女仵作是如何驗屍的。
宋懷瑾不再勸說,一回頭,便見戚潯沿着死者的顱骨線割開了頭皮。
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戚潯靈巧的指節不斷變換柳葉刀的角度,很快,余鳴的半邊頭皮被剝了下來,眾人離得遠,瞧不清具體模樣,可光想,也覺胃裏不適頭皮發麻。
越是如此,越顯出戚潯的專註和鎮定,她沉浸其中,不像在查驗腐屍,倒像是美人繡花,書生揮毫,氣定神閑做極尋常之事。
大約等了兩盞茶的功夫,戚潯才道:“大人來看——”
宋懷瑾走過去,戚潯指着露出的顱骨,“死者頭上無任何外傷,可顱骨卻有裂紋,且裂紋細小,不似外力撞擊。”
“這是為何?”
“是因余大人受寒凍而亡,顱內腦液被凍住膨大,撐破了顱骨,這才造成了細碎裂紋,如此,余大人被發現的東廂毫無其他痕迹也有了解釋。”
“這樣的天氣,人若衣着單薄在外,個把時辰便會受寒而亡,時辰再久些,體內的積液血液都會被凍住,兇手在外分屍,此時大部分血液都留在死者體內,而後兇手帶着肢解過後的屍體回到余大人的屋子,將斷肢擺成人形,因屋內有地龍,屍體解凍軟化,血水便會從傷口處流出來——”
她說完推測,又看向劉義山的方向,“若我猜的不錯,當日劉驛丞來到屋內,所見余大人面頰上應該已經有凍傷。”
劉義山忙回想,“當時已是天黑,我們來時入目便是流了滿地的血,余大人臉上好似的確有紅斑,只是屋內光線昏暗,我們被血色和死狀所駭,無心思細究。”
宋懷瑾道:“這正是兇手的目的!先讓大家覺得害怕,而後忽略細節。”
戚潯道:“屋內並無血液濺射的痕迹,且若是分屍,再好的刀法也該會在屍體身下之地留有痕迹,可這屋子地磚上卻乾乾淨淨,足以證明此處並非分屍之所。”
宋懷瑾又有了新的疑竇,“所以兇手先殺人,再分屍,而後帶着肢解的屍體回了屋子?且不說□□兇手如何帶肢解的屍體回屋,他若想做的不引人注目,便應該將屍體留在外面做成意外,或者乾脆抹掉一切自己的痕迹,便於藏匿,為何要費這般大週摺?難道只為了讓現場血腥駭人嚇嚇大家?”
宋懷瑾想不通誰要用這般法子殺余鳴,而派去排查驛差的人還未歸來,這案子的真相,似乎越發撲朔迷離了。
“可能是為了劉驛丞提過的觀音廟傳言。”
說話的功夫,戚潯已將余鳴的頭顱恢復了原樣,若不細看,甚至看不出頭皮被割裂過的痕迹,她又道:“兇手費盡周折,造出眼前難以解釋的殺人現場,只會讓不了解內情的人覺得是鬼神作怪,正好合了觀音會詛咒人的傳言。”
宋懷瑾也覺有理,“詛咒殺人,這樣裝神弄鬼的把戲我們也見的多了。”他忽然心神一振,“能往這裏謀划的,多半是早就知道這傳言的人。”
他盯着劉義山,“案發之後,誰第一個這樣想?”
劉義山瞬間緊張起來,“第、第一個……那,當是下官……”
他磕磕絆絆說完,惶恐之色溢於言表,“不是下官故意誤導人,實在是周邊的村鎮早就流傳開了,那觀音廟距離我們驛站還很近,就在後山上,下官也常去供香,而當日下官是第一個瞧見余大人死狀的,難免就想歪了。”
“放供品也是你吩咐的?”
劉義山心虛的點頭,“是,是下官吩咐的。”
宋懷瑾上上下下的盯視劉義山,劉義山幾乎要給他跪下,“大人,真的不是下官啊,此案一出,下官這驛丞只怕都當不成了,下官怎會自斷官路?”
余鳴位高權重,且死在驛站內,如劉義山所言,他的死的確先讓驛內上下產生危機,而兇手有計劃行兇,手段殘忍,總給人一種兇手與余鳴早就認識,且結怨頗深之感,余鳴為官在嚴州,並非檀州,此番不過一過客,相較之下,能和余鳴有舊怨的,還是與他同朝為官的幾位可能性更大些。
官場之上爾虞我詐明爭暗鬥極多,或許有外人不知的舊仇呢?
宋懷瑾面上不說,心底卻想先排查這幾個朝廷命官,可事到如今,他卻有些猶豫,他忽然問“幾位大人與余大人都曾只有過幾面之緣,可否說說?”
祈然幾個面面相覷,他道:“這個在你來之前,我們互相都交過底了,我們都未在同一處為官過,我和余鳴上次見面還是在五年前,也是他回京述職,劉太守和吳太守也是數年前見過他兩次,辛將軍是在三年前去嚴州辦公差時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雖是同朝為官,可他們這等外放官員,的確交集甚少,宋懷瑾又問:“那諸位誰知道余大人可曾做過什麼對他人不利之事嗎?這觀音廟的說法,是觀音會詛咒惡人,兇手要利用這一點,當是知道余大人做過什麼,可我查過,他的官評極好。”
大家更為莫名了,祈然道:“余大人此番回京,大有拔擢留京之意,那日我們在明華廳用飯,還提前恭賀了他,實在不知他是否做過惡事。”
其他人紛紛附和。
宋懷瑾問至此處,唯見傅玦不語,“世子呢?”
傅玦淡聲道:“我三年未曾回京,與余鳴從未見過。”
傅玦是武將,余鳴是文臣,又離得遠,的確八竿子打不着,可刀上的人血如何解釋?入驛站后的古怪行徑又如何解釋?
傅玦看透他的心思,當著眾人道:“月前我受了重傷,北地苦寒於養傷無益,不得已啟程回京。因戰事未停,不好叫人知道主帥離營,因此一路上皆掩藏身份,官驛比別處清凈,再加上十日前舊傷複發,方才到此處歇養。”
他說完輕咳了兩聲,身體極是虛弱,任是誰都看得出他的確重傷在身,而他是萬軍主帥,若當真與余鳴有仇,多得是法子磋磨余鳴,何必明知道會引來朝廷追查還要在此地殺人?
然而換個角度想,正因他是萬軍主帥,在幽州軍中生殺予奪,取敵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余鳴縱然身份貴重,在他眼底只怕也不算什麼,可動機呢?
宋懷瑾腦海里天人交戰,傅玦抬了抬手,林巍會意道:“到殿下用藥之時了,此番我們在驛內逗留已久,至多再留三日,屆時無論你們查不查的出真相,我們都要啟程回京。”
言畢,林巍推動輪椅帶傅玦離開了此處。
宋懷瑾握緊了腰間刀柄,先前看傅玦命手下交出刀來,還當他是個好說話的性兒,可他卻差點忘記這位世子在外有怎樣的名號!
祈然嘆了口氣道:“宋少卿,這案子不簡單,三日之期恐怕不夠,不過你放心,案子查清之前我會留下幫忙,田公公着急可以讓他先走,辛將軍還要在年前趕回肅州軍中,令他一道走算了,至於世子,怕是留也留不住,若三日後未曾查清,也只能讓他離開。”
辛原修聞言頷首,“我本想着多留一兩日也就查清楚了,可如今瞧着有些複雜,我是很想留下幫忙的,可實在是有公務在身,年前還要返回肅州,如今已有些趕不及了。”
若真有急務,的確不得強留,宋懷瑾深吸口氣道:“二位放心,若是排查過後二位無嫌疑,自然不會攔阻。”
田萬春和辛原修滿意了,見此處無事,一行人也不想與余鳴的屍體為伴,很快告辭,他們一走,戚潯先忍不住問宋懷瑾,“大人,適才那位世子是?”
“是臨江侯世子。”
戚潯一怔,宋懷瑾自顧自說道:“真沒想到會是他,他常年在幽州,我在京城為官幾年,也只遠遠見過他一面,今日差點未認出來,他的模樣與傳言差別極大,可心性卻是分毫不虛。”
戚潯不解的望着他,他低聲道:“這位臨江侯世子,是已故臨江侯傅韞的庶出獨子,十歲便跟着傅韞上了戰場,是個在死人堆長大的人物,三年前臨江侯戰死在幽州,他扶棺回京,守孝不足一月便又回了幽州,只因他不願幽州兵權落與旁人之手,所以連父親的孝都不顧了,這是何等無情的野心?”
“西涼和我們是宿敵,每年北邊都要葬送數萬將士,他接管鎮北軍后屢獲大勝,有人說他曾以一己之力滅西涼萬軍,還有人說他修鍊了北疆邪功,那邪功令他容顏大變,不似人形,鬼神皆懼,這三年他人雖未回京,可陛下給他的賞賜不知凡幾,此番回來養傷大抵要襲爵了。”
戚潯莫名聽得心底發涼,很快頷首道:“深藏若虛,虎行似病,越是溫文爾雅,越是城府萬鈞。”
宋懷瑾輕嘖一聲,“正是此理,適才說只留三日,便是施與我們威壓,若我們心急辦壞了案子,得利之人只有兇手,而也只有兇手,才會想早日離開此地,他刀上的人血並無證明,掩藏身份之說雖有些道理,可仍不得對他放鬆警惕。”
等派出去的蔣銘和王肅回來,夜幕已悄然而至。
蔣銘是去排查驛差的,他回稟道:“大人,整個芙蓉驛有驛丞一人,主簿兩人,記錄在冊的差吏十人,另有粗使雜役二十人,負責廚房做飯,照顧飲馬池、倉房等處,附近最近的是東邊的李家村和西北的蓮花村,平日裏驛站閑人不可入,唯獨每隔三天有人來送菜,驛內所用菜肉包括酒,都是從附近村子採買,臘八那日送酒菜的村民不曾來過。”
“驛差和雜役們在臘八那日都有人證,整個芙蓉驛除了驛丞和兩位主簿,其他人都混住在西後院中,尋常一起做工,幾乎沒有單獨行動的,這些驛差里,有京城人士,也有檀州人,雜役們有一半是李家村和蓮花村的人。”
去盤問余鳴小廝的王肅道:“余鳴的小廝也問過了,他跟了余鳴五年,是個對主子頗為忠心的,住進驛內並無任何怪事發生,余鳴和其他幾位大人也的確不熟,剛見面那日,彼此寒暄了半晌。”
“臘月初七晚上,余鳴和祈大人他們一起在明華廳用了晚膳,還飲了酒,小廝離開之前,余鳴讓他第二日不必去伺候,那小廝便和其他人的隨從睡在西偏院,第二日小廝睡了個懶覺,到了午時覺得不放心,便去余鳴住處問安,那時門關着,他聽見余鳴讓他去歇着,他便謝了恩又走了,之後在偏院吃了半日酒,直到晚上出事。”
宋懷瑾蹙眉,“你是說,他臘八並未看到余鳴,只是聽見余鳴說話?”
王肅點頭,“不錯,不過他說他聽得清楚,那就是他老爺的聲音,只是聽着似乎還沒睡醒,有些沙啞,適才屬下還問了驛內下人,下人們說那天晚上幾位大人的確喝酒喝到了快子時,後來余鳴和劉太守回房路都走不穩,是驛差們送回去的。”
宋懷瑾若有所思,“余鳴是被凍死,可這驛內這般多人,每日來來往往,余鳴能在何處被凍死?余鳴雖被分屍,可好歹也是個五尺高的人,總不可能揣在懷裏進出,屍體上可還有更多線索?”
“死者手腳有被綁縛過的痕迹,除此之外,右肩和右側膝彎有淤傷——”
小半個時辰前塗抹在屍體上的白醋已將所有淤傷都顯現了出來,戚潯接着道:“死者可能受過襲擊,但並無多餘外傷,要麼是襲擊他的人擅武,很快將他制服,要麼,便是此人是他的熟人,他毫無防備下被拿住。”
宋懷瑾搖了搖頭,“這幾個老狐狸皆是為官多年,哪怕從前見過四五次,眼下都要說只見過一兩次,早些將自己撇清了才好,他們從各州府來,如何能將他們生平查個清楚?田公公和辛將軍急着走,實在無法,便只能讓這二人先走。”
言畢又嘆氣,“不可能半點異常也無,你們繼續派人查問,從余鳴入驛站開始問,任何可疑之處都不得放過——”
王肅和蔣銘又領命而去,戚潯則開始檢查余鳴的衣物,他那身袍子沾滿了血污,除了幾道肢解處的裂口,也不見多餘破損,然而戚潯看着這衣裳,腦海中靈光一閃。
“大人,大人有沒有覺得,余大人的死,有些像一種刑罰?”
宋懷瑾正和劉義山說話,聞言轉身看她,“刑罰?”
“腰斬之刑。”戚潯將他半截袍子舉起,“尤其腰腹這道傷口——”
宋懷瑾揚眉,“你的意思是,兇手是在用刑罰懲罰余鳴?”
戚潯搖了搖頭,總覺得還有何處不曾想透,她看向那把陌刀,“我在想,分屍的兇器雖然有些像陌刀,可也不一定是陌刀——”
戚潯說完,拿着刀去了東廂,她要起地上的血冰凌,那架勢,彷彿想把所有血冰凌都颳走,宋懷瑾哭笑不得,“你這丫頭,忙了一整日了,先去歇着,明日再驗,我帶人出去查訪一圈,此處還是上鎖,不許任何人進來。”
又吩咐劉義山,“給我們仵作姑娘安排個好住處,送些飯食。”
戚潯的確飢腸轆轆,看着大片的血冰凌也並非一時半刻能起的完,便聽命起身收拾箱籠,很快,劉義山派了個名叫張迅的驛差送她。
從余鳴住的廂房往北走,整個驛站都點亮了燈火,雪色着昏黃燈火,戚潯眼底也染了些暖意,“張大哥在驛站幾年了?”
張迅年紀不至而立,模樣老實周正,聞言恭敬的道:“回姑娘的話,有七八年了。”
戚潯好奇的問:“芙蓉驛是北面最大的驛站,此前可出過命案?”
“不曾,這是第一次。”見戚潯語氣輕鬆沒有京城衙門的架子,張迅也鬆快了不少,“我們驛站舒適周到,許多官爺到了雁行山下,若是差事不急,總要來我們這裏歇歇腳,此番驛內的劉榭大人,便是小人這幾年裏第三次見了,祈大人也見第二回了。”
戚潯心底微動,若來過驛站,那他們必定早就知道此處關於觀音廟的傳言,“劉驛丞說這裏的觀音廟十分靈驗,是哪般靈驗法?”
張迅是還不知案子查到哪步,一聽問起觀音廟,自知無不言,“我們觀音廟是五年前開始顯靈的,先是蓮花村的一個大姐,成婚數年未得子嗣,連着在觀音廟求了兩月,很快便得了喜訊,這事不脛而走,附近的百姓便都去求,有許多年的頑疾好了的,有做尋常生意發財了的,這些都是善人——”
“與此同時,有村裡不孝敬父母的懶漢失了財,又有心思不端的慣偷摔斷了腿,還有個好打老婆的,竟好端端摔下山崖死了,這些事接二連三,便有人說是觀音菩薩顯靈了,對善人施以恩澤,對惡人詛咒懲罰,村民們越發信,便是我們驛里都有許多人一齊供奉。”
“劉驛丞說驛內也有人出過事?”
張迅點頭:“是出過事,有個兄弟叫徐櫟,他好酒,有次饞的緊了竟從庫房偷了一壇酒喝,結果半個月不到,他便遭了斷趾之災,他本是雜役,什麼粗活都干,那日劈柴,一斧頭下去砍掉了自己一個腳趾。”
“還有個兄弟叫胡立,好賭,做驛差的俸銀都拿去賭了,還從家裏偷東西,後來一次喂馬,好好的馬兒忽然發瘋,踩斷了他一條腿。這兩人都是四年前出的事,眼下是我們驛內最信菩薩的,每逢年節都要去觀音廟奉香火錢。”
戚潯忽然問張迅,“你知道臨江侯嗎?”
傅玦的身份不好叫太多人知道,戚潯只好從臨江侯問,誰知這一問,張迅立刻道:“知道知道,當然知道,臨江侯鎮守幽州,是大周功臣,三年前他戰死沙場,臨江侯世子扶棺回來時,便在我們驛站停留過一夜,當時也是冬日,我記得很清楚!”
原來傅玦早就到過芙蓉驛!那他必定知曉這觀音廟的傳言了。
她正想着,張迅道:“姑娘,到了,姑娘今夜住在此處,稍後我為姑娘送飯食。”
這也是一處獨院,東西廂房門鎖着,上房內一應俱全,戚潯退下斗篷,倒了熱水凈手,使勁的搓了搓臉,凍僵的五官才有了些活氣。等了一炷香的時辰,張迅便將飯食送來,她累了一日,將飯菜熱湯用盡才心滿意足的梳洗躺下。
窗外寒風呼嘯,沒多時又簌簌落了雪,戚潯一邊想着白日裏驗屍有無錯漏,一邊墜入了夢鄉。
她跟着宋懷瑾從京城趕來,路上馬不停蹄,這一覺本該睡得極沉,可她卻做了個被千軍萬馬追趕的噩夢,夢裏的她被追的無處可逃,正滿心絕望之際,外面嘈雜的動靜吵醒了她。
她頂着一身冷汗,迷迷糊糊朝窗外看,下一刻,原本睡意未清的眼瞳陡然瞪大,只見驛站西北方向潑墨般的天穹下,正騰起一片刺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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