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疑神疑鬼
木樨拍拍馨兒的手,幽幽的說:“哪來的鬼魂,都是騙人的。”
馨兒覺得蹊蹺但也不再說什麼,躲到木樨身後,偷眼看着嗝嗝不斷的四姨娘,心裏突然高興起來。
娘親死後,但凡一點值錢的,看得順眼的東西都被四姨娘搜羅走了,看着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叫真解氣。
馨兒的話提醒了旁邊的馬臉婆子,她忙不迭的跪倒在雞籠前,連連叩頭。
“三公子啊,雞大仙啊,四姨娘也算是你的小娘啊,看在家主的份兒上就饒過她吧。”
也許是她的祈禱感動了籠子裏的大公雞,四姨娘的嗝聲小了些,間隔的時間也長了。
馬臉婆子認為自己的叩拜靈驗了,找到了四姨娘打嗝的原因是雞仙附體。
跳大神的巫婆說過,拜堂的大公雞都帶有原主的魂魄,這下驗證了。
爬到四姨娘面前,“四姨娘委屈些和奴婢一起拜拜三公子和雞大仙吧。說不定是三公子來看木姑娘附在您身上了,拜拜送他走吧。”
四姨娘已然說不出話來,兩眼通紅眼前金星飛舞,她以為是金子不停的亂抓。
兩個婆子把四姨娘拖到雞籠邊,強按住她的腦袋給大公雞叩頭。
“咚咚咚”的聲音持續了好一會兒,四姨娘的嗝聲漸漸聽不到了。
木樨知道葯勁快過去了,上前把四姨娘扶起來。
若無其事道:“四姨娘太疑神疑鬼了,哪裏來的鬼魂,我看是點心吃多了,撐得。以後少吃些甜食多行些善心,就什麼病都沒有了。”
馬臉婆子爬起來訕訕的給木樨施了禮,扶四姨娘坐在椅子上。
四姨娘胃裏翻江倒海的折騰,就是吐不出來。
看到盤子裏的點心渣子,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嗝。
馬臉婆子嚇得一哆嗦,拉着她又給大公雞拜了拜。
木樨整理了一下孝服,輕聲道:“請四姨娘繼續教導。”
四姨娘看木樨的孝服像白花花的銀子,但又抓不住拿不着,滿腦子都是銀子哪裏還有心思訓話。
自從木樨住進老宅,六年來她第一次踏入老宅的前廳,怪異的打嗝讓她的恐懼從腳底板蔓延到了頭髮絲。
她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頭,生了女兒后還只是個通房丫頭,後來有了兒子才被匡家家主收了房。
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凡事都疑神疑鬼的,一天三遍燒香只為求財,哪裏辨的清打嗝里的門道。
“煞星,災星,雞大仙……”嘟嘟囔囔的念叨着向門口挪。
馬臉婆子忙上前,攙扶着她出了門,其他的丫頭婆子也驚魂未定的跟着跑了。
“銀子,這兒有塊銀子。”巧娃眼尖看到了桌邊的銀子,上前撿起來交給巧珊,“珊姐姐還你銀子。”
木樨啞然失笑,巧珊給四姨娘一錠銀子,她胡亂折騰銀子掉了還不知道。
愛財的人,偏偏和財無緣,也是個諷刺了。
巧珊把銀子拋到房頂,回手接住,“老宅的風水就是好,銀子都不外流。讓四姨娘到新宅里找去吧,今晚怕沒的睡嘍。”
馨兒也被逗笑,“木姐姐這隻大公雞怎麼辦?”
木樨看了一眼足足十幾斤重的大公雞,徐徐道:“燉湯。”
話一出口,又輕咳了兩聲。
巧珊微微一怔,暗付:木姑娘又抖機靈,隨時改主意。
“好來,這就去燉湯。”心領神會的高聲應了,拎起大公雞向後廚去了。
巧娃對五彩的雞毛很感興趣,追了出去,“珊姐姐,我要做雞毛毽子。”
馨兒聽說要把“三哥”燉湯,眼淚又下來了,“木姐姐,你好歹做了三哥六年的童養媳,不能把它吃了呀。”
木樨一把揪下孝帽子,扔到桌子上。
“傻丫頭,那不過是一隻大公雞,和你三哥一文錢關係沒有。匡石那塊破石頭硬實的很,邊關將士那麼多,說不定他隱姓埋名叱吒疆場呢。”
戰死的文書都送到家了,馨兒不相信三哥還活着,還是嗚嗚咽咽的哭個不停。
幾年來,從來沒有見木樨掉過一滴眼淚,三哥戰死了也不見有一絲傷心。
三哥人冷,木樨心冷,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陰陽兩隔了。
三姨娘在知巧的攙扶下,走進了前廳。
看到馨兒眼淚汪汪的,關切的問道:“樨兒,新宅里的人沒有為難你們吧?”
木樨上前扶三姨娘坐在椅子上,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四姨娘來送大公雞和孝服,走了。”
三姨娘知道木樨素來心大,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匡石戰死沙場木樨也沒有掉淚,這讓她心裏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嗔怪。
不管怎麼說木樨也是匡石的童養媳,兩人雖然沒有圓房,但也是名義上的夫妻呀。
丈夫是天,作為新寡的童養媳應該痛哭失聲,有追隨丈夫奔黃泉的舉動才算符合常理。
六年來,三人相依為命,如果沒有木樨和馨兒的陪伴,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熬到現在。
雖然心裏多有不滿,但嘴上什麼都沒有說。
木樨還小,不懂守寡的磨礪,等日子長了就知道沒有丈夫是多麼難了。
把馨兒拉到身邊,慈愛的給她擦去眼淚,柔聲道:“馨兒跟三姨娘說,二姨娘有沒有為難你呀?”
馨兒抽泣着看看地上的蒺藜跪墊,又看看木樨,委屈的搖搖頭。
三姨娘身體不好,平日最疼自己,三哥戰死了她最傷心,不能再受刺激了。
“有木姐姐在,二姨娘不敢把我怎麼樣的。”
三姨娘點點頭,“那就好,都是我沒用,保不住自己的女兒也護不了你。”說著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她有一個女兒和馨兒差不多大,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馨兒的娘親是五姨娘,當年懷的是雙生子,不足月難產,男孩和五姨娘都死了,只有馨兒活了下來。
大夫人和幾位姨娘都說馨兒是煞星投胎,把她單獨關在一個院子裏不許和外人接觸。
後來匡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經過風水先生點撥在其他地方建了新宅子。
匡家一家老少都搬到新宅子裏去了,只留下馨兒一個在老宅子裏。
三姨娘失去了女兒非常傷心,經常來探望馨兒給她熬藥煮湯,做一年四季的衣物,這樣馨兒才病病歪歪的活了下來。
六年前匡石把昏迷不醒的木樨帶回了匡家,說是他收的童養媳。
大夫人不希望庶子們開枝散葉,和兒子爭家產,找各種理由不讓木樨進門,迫於無奈匡石只好把木樨安置在了老宅。
木樨病好后,煉丹配藥才醫好了馨兒的病。
木樨天性洒脫,不知道苦為何物,對匡家的苛責從來沒有抱怨過。
一心只想自在快活的生活,等匡石回家。
悄悄的煉製丹藥賣錢,不僅重新修繕了老宅,還開了許多間藥鋪,讓老宅里的人衣食無憂。
匡家雖然富得流油,但管家的大夫人卻心思機巧。
明明知道四姨娘愛財如命,還故意把送米面的事交給她做。
開始四姨娘還多少送些發霉的東西來,後來乾脆一粒米也不送了,任由木樨和馨兒自生自滅。
三姨娘心疼兒媳婦和馨兒,每每拿出自己的月錢買米買面,以保她們能吃上一口飽飯。
可她那二兩銀子的月錢也經常被剋扣,不得不做些針線活貼補。
後來木樨賺的銀子多了,吃喝不愁,她才稍微清閑些。
看着一身重孝的木樨,想到自己戰死的兒子,三姨娘再也控制不住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
木樨理解三姨娘對匡石的感情,沒有太多的勸慰,只是默默的陪在旁邊任由她哭,任由她釋放心裏的苦。
悲傷積壓在心頭,人會憋出病來的,哭出來就好些了。
不知過了多久,星星都爬上了枝頭,三姨娘才止住了眼淚。
巧珊端着一盆燉雞進來,輕聲道:“三姨娘雞燉好了,您喝碗雞湯吧。”
馨兒聽到雞湯兩個字,便想到了三哥,控制不住噁心跑到門外嘔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