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顧惜寧有銀錢,有的是,就算是別的甚麼都缺,就是不缺銀錢,從她手縫裏漏一點出來都夠普通人家過上好幾年了。她並不把銀錢放在眼裏,也從來沒算過給別人的,反正她不缺,如今讓顧惜寧想起來就隱隱作痛了,自個的銀錢,憑什麼叫別人花着?別人花着花着就心安理得了,把她的銀錢當成他們自個的一樣,她這個出銀錢的人到成了他們眼裏礙眼的那一個!
顧惜寧不由撫額,自個的銀錢自個用着不香嗎?憑什麼要給白眼狼用!“湯圓,回頭替我看看賬上還有多少東西。”
湯圓是跟着上了馬車的,這會兒,她自是陪着她家姑娘坐在馬車裏,聽姑娘這麼一問,到有些詫異道,“姑娘,您的賬本都在桂嬤嬤手裏。”
顧惜寧到想起來了,桂嬤嬤是謝貴妃身邊最得力的人,謝貴妃入宮后得了寵就將桂嬤嬤也帶入宮中,因自己年歲小,謝貴妃就指了桂嬤嬤理她的事兒。如今的桂嬤嬤雖出了宮榮養,到依舊盡心儘力地替她管着東西。“哦。”
“姑娘您可是想看看看還有多少銀錢?”湯圓聽着她這一聲“哦”就連忙道,“姑娘,您是怕銀錢不夠用了嗎?您可放心吧,就咱們伯爺給您留的銀錢,是您幾輩子都用不完的,就算是您平時花得多,也沒事兒。”
顧惜寧斜她一眼,“就你話多。”
湯圓瞪大眼睛,迅速地開口道,“姑娘,您平時不都說銀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自個用不完的話就施捨些給別人。”
顧惜寧年少時不知道窮滋味,等她真入了那冷宮,到真的品嘗過一文錢逼死人的滋味,她手指點向湯圓的腦門。她立時就有了主意,“怎麼能施捨呢,這大舅母處,還有大伯母,都是我嫡嫡親親的親人,我怎麼能用銀錢砸她們呢,實在是太不孝了。”
湯圓頓時就警醒了起來,圓圓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姑娘,您不想施捨銀子出去了?”她心裏想的是姑娘這次回興寧伯府可沒帶上元宵,定是姑娘覺着元宵不如她這個大丫鬟好使,現在聽到姑娘提起元宵,她就有了緊迫感。
“都是自家人,我做什麼要拿銀錢砸她們呢,這讓她們多沒臉面?”顧惜寧曉得湯圓個榆木腦袋,身手是有的,論起看賬本這等事是半點都指望不上的,“這等事還是不做了,沒的叫自家人的感情都讓銀錢給弄沒了。”
湯圓聽得大喜,本來她就覺得侯府跟伯府就跟打秋風似的窮親戚,見天兒地就往姑娘身上拿銀錢,他們個個兒面對着姑娘是好臉,背對着姑娘,不光嫌姑娘給的不夠多,也嫌姑娘給的不夠痛快。她早就勸過姑娘,姑娘以前都沒聽,今兒姑娘想起這事了,她高興得不得了,恨不得立時就將桂嬤嬤的賬本給奪了過來,“姑娘您說的是,都是自家骨肉親人,沒的叫她們被銀錢這種俗物傷了眼。”
顧惜寧滿意地點點頭,到還吩咐了一句,“若真有人再來支銀子,可得好好說,把道理跟人說明白了。”
湯圓拍拍胸脯,差點就立了軍令狀,但她還沒飄起來,還記得另一件重要的事,“可姑娘,這事我辦不了,賬本在桂嬤嬤手裏,庫房鑰匙也在她手裏。”
顧惜寧涼涼地瞧她一眼,“是聽說桂嬤嬤家兒子斷了腿,你可曉得?”
湯圓剛要說“沒有這回事”,但下一瞬,她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姑娘您說的是,桂嬤嬤那兒子是斷了腿!”她說起這話並未有什麼不安,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顧惜寧面上染上一絲輕愁,“桂嬤嬤這般年紀了還替我操勞,如今兒子都斷了腿,我總得體恤她一回,讓她回去照顧兒子吧。”
“姑娘您就是好性兒,是最最體恤人的主子,”湯圓嘴上就誇起來,誇得是真心實意,“姑娘,您可真好。”
“記得每日兒提醒我,叫我做個好人。”顧惜寧吩咐道。
“是的,姑娘,”湯圓應得乾脆,但立時地覺得不對勁兒,特別堅定地拍着彩虹屁,“姑娘,您本來就是個好人,哪裏還用得着做好人。”
瞧她個小模樣,把顧惜寧逗樂了,還沒待她又想戳戳湯圓的腦門,馬車突地就停了,讓她身形微晃了一下,脾氣就上頭了,“去看看,哪個不長眼的就敢撞上來了?”
湯圓也是氣急,她正等着姑娘開口呢,馬車一停,她差點撞了腦門,自是火氣也上頭,一把掀開車簾,就衝著外頭叫囂道,“都誰?大馬路上的,想衝撞誰呢!”
謝呈曜騎着馬,頗有些志得意滿,既是受了陛下看重,要將愛女下嫁於他,又有表妹一門心思地愛慕着他,人生至此,豈有不快活的道理?
正當他志滿意得之際,就聽着後面馬蹄聲作響,不由一回頭,果見着一隊人縱馬而來,打頭的人披着赭紅色披風,縱馬過來時披風迎着風高高飄揚,竟似一團烈火般。謝呈曜眼裏滿滿的赭紅色,當下便停了馬,也揮手讓身後的馬車停了下來,他自己則不避,反而下了馬,朝着縱馬過來的人揚聲道,“拜見秦王!”
秦王只稍停了馬,微頷首,就縱馬過去,神情極淡。
馬隊還未過去,就聽着有女聲在後頭叫囂,頓時所有的人都住了腳步,就連最前面的秦王也揪緊了韁繩,馬停在原地,他慢慢回頭,才發現謝呈曜身後還跟着一輛八寶華蓋馬車,馬車極為精緻,這樣的馬車,令他微眯了眼睛。
他打馬上前,冷眼掃過那已經縮在馬車上的小丫鬟,用馬鞭玉制手柄掀開車帘子,入眼的是張絕美的臉蛋,美眸惶惶,瞧着有些楚楚可憐。“本王衝撞了你?”他好似並未將她的美貌放在眼裏,冷淡地問了一句。
他的聲音近乎清冷,令顧惜寧莫名地覺得有些冷意,她微綻紅唇,輕聲道,“我哪裏敢怪王爺,怪只怪這路太窄了。”
謝呈曜心中微惱地瞪了一眼湯圓,覺得這個小丫鬟格外礙眼,若不是表妹離不得她,早就將人給發賣了。他連忙上前替顧惜寧說話道,“秦王殿下,表妹她年歲還小,您別放在心上。”
秦王的視線從顧惜寧臉上收回來,極為冷淡掃過謝呈曜,□□的黑色駿馬踩着矯健的步子轉了個身,就從謝呈曜身邊掠過。他這一走,原先跟着的侍衛們也跟着齊齊遠走。
謝呈曜心下鬆口氣,想着怎麼就跟這麼個活閻王碰到了,他手一摸額頭,還有細細的汗意,令他頗有些不自在。
馬車裏的顧惜寧到送給他一句話,“二哥哥,你是怕秦王的?”
這一句,讓謝呈曜更是面上無光。
誰能不怕秦王呢?誰敢惹秦王呢?反正他謝某人是不敢的,他伸手就將車帘子拔拉下來,不叫顧惜寧的臉讓外人瞧見,輕聲道,“你可不許再惹他了,二妹妹,這就是個活閻王來着。”
顧惜寧經過一輩子,別的沒長進,就這不信邪的本事就見長了,就把謝呈曜的話當耳旁風一樣。就那個秦王,她哪裏能不知的?她嫁的太子,太子短命,膝下到有個長子,還沒等她這個未亡人開口,秦王就當了攝政王;她呢,連垂簾聽政的選項都沒能挨上,只能在後宮一畝三分地里折騰。
待到了永定侯府,顧惜寧自是要去侯夫人院子處。這不侯夫人一見了她就是“心肝肉”的喚個不停,還罵了興寧伯夫人柳氏幾句,無非就是覺得顧惜寧這個外孫女被柳氏給虧待了。
顧惜寧到沒覺得被柳氏給虧待了,柳氏如今還不敢虧待她,畢竟她手頭有銀錢呢,柳氏還指着她從手指縫裏漏點出來撐着興寧伯呢,——當然,永定侯府也是一樣兒的,她到跟平時一樣膩歪在老太太懷裏,裝個不知事的天真模樣,“外祖母,您疼我,我心裏頭是知道的;您且放心好了,我沒給多的,就給了大伯母五千兩銀子。”
要論起來,顧惜寧跟侯夫人還是有些像的,即便是侯夫人上了年紀,因着法令紋太深的緣故,瞧着有點凶,——到在顧惜寧眼裏,侯夫人一貫是個慈和的外祖母。
侯夫人落在顧惜寧身上的手微微顫抖起來,面上慈愛之色半點未減,嗔怪她起來,“你呀你,真是實在的不得了,區區一個壽辰,如何用得了五千兩?”
顧惜寧一臉的清白無辜,又是弱小無助的模樣,“上回大舅母生辰,我也給的五千兩,大舅母沒同您說過嗎?”瞧瞧她多大方,兩邊給的都是五千兩,都是扔水裏不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