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渾水摸魚
熊熊烈焰中,人哭嚎,馬疼嘶,燒焦的氣味挾着火光衝天而上。這個時候,韓懷秋才現身於山道上,他叉着手,饒有興緻的觀看着這場“壯觀”的表演。
女真人絕望的哀嚎聲在他聽來,猶如仙音一般令人心曠神怡,而這種享受,大多數時候只有這些殘忍的女真人才能從宋人這裏享受到。
火海中,巴古爾的兩條腿也變成了燒火棍,周圍,儘是袍澤絕望的哭泣聲。曾經,多少次的戰鬥和屠殺中,他都會聽到那些漢兒向他哭泣求饒,卻萬萬不曾想到,他和他自視無敵的兄弟們,也會陷入這樣絕望的處境。
火已經燒焦了他的皮肉,沿着他的雙腿往上蔓延,巴古爾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要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裏了。
忽然間,透過火光,他看到了不遠之處,那個宋人正得意洋洋的注視着他們。
是他,是那個殺死真珠小將軍的兇手。
就在幾分鐘之前,他還自信的要撕碎那個宋狗,而現在……
憤恨、不甘,驅使巴古爾搏着生命殘力,衝破熊熊烈火,向韓懷秋一步一晃而去。
韓懷秋冷冷的注視着這個向他挪來的火人,他哼了一聲,抬起手,很瀟洒的豎起了中指。
儘管巴古爾不知道韓懷秋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但他猜得到,那絕對是一種挑釁和侮辱的手勢。羞怒感蓋過了火灼之痛,他拼着最後的力量,狂吼着,拖着那同樣也已燃着的狼牙棒撲了上去。
“倒也是條硬漢,爺就親手送你一程吧。”
韓懷秋舉弓一箭,穿破了巴古爾的左胸,他只是抖了一下,渾若無覺一般,繼續往前跌跌嗆嗆的狂奔。他的上半身亦為火焰燃着,熊熊烈火包裹之下,他就如從地獄而來的焰魔,完全失去了人的本性。
那一聲聲的狂烈之極的吼叫聲,直震得山中鳥飛獸散,就連韓懷秋,心中也微微有所動。
這一次,他沒心情再蹂躪那女真人了,折磨一個將死之人,並不能讓他覺得多有快感。他再次開弓,這一箭,正中巴古爾眉心。
已然被燒焦的巴古爾出了最後一聲低沉的吼叫,然後,晃了一晃,最終跌倒在韓懷秋的跟前。
火海中,大多數人已被焚化,僥倖脫過一劫的金人被那片方圓數十米,並且在不斷擴大的火焰帶所阻隔,韓懷秋隱約能聽到火場那頭,幾名倖存的金兵在衝著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大約的在叫着:宋狗,有膽面對面與老子決一死戰!
空中燒焦的難聞味道撲鼻而來,火勢已經在向自己這邊蔓延,韓懷秋的目的已經達到,自是不屑於和金人逞口舌之快,遂是收了弓箭,轉身望東面而去。很快,那滾滾的濃煙與衝天的火焰便被他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在沒了後顧之憂后,韓懷秋這一路走得相當輕鬆,累了就幕天席地而睡,餓了就打些山中野味,閑看山雲之色,這逃跑的日子,還是頭一回這般有滋有味。
兩天之後的黃昏,韓懷秋來到了山口,放眼望去,白沙小鎮閑卧在山路的盡頭,再往北轉,便是一條橫亘於東西的河流,正是通往東京的金水河。
“娘的,總算看見到人煙了,好久沒沾酒,嘴巴都要生繭了,今晚一定得痛痛快快的喝他幾壇。”韓懷秋摸了摸嘴巴,精神為之一振,吹着小曲大步奔下山去。
當天邊最後一抹紅霞也暗淡下去時,韓懷秋終於來到了山下,淡淡的夜色之中,白沙鎮閃爍着零零星星的燈光。
本來是興緻勃勃的韓懷秋忽然心生疑惑,此時正當傍晚,當是鎮中百姓生火做飯之時,白沙鎮應當是到處炊煙裊裊,可眼前的白沙鎮卻連燈火也看不見幾盞,彷彿鎮中並無多少人似的。
韓懷秋頓時警覺起來,他尋了處憑高的地勢,從包中取出他的軍用望遠鏡,仔細的觀察起鎮子的情況,卻是不由吃了一驚。
鎮子當中,到處是屋毀牆倒的景況,有不少人家更曾被火燒毀,此時尚余火仍尚在時隱時現的燃着,而在街上和院中,到處都躺着男女老幼的屍體。整個白沙鎮,儼然一副被洗劫一遍的模樣。
韓懷秋眉頭微凝,心道:“莫非是那幫金人兵分兩路,一路從后追我,一路抄前邊搶佔了白沙鎮,想堵住我的去路不成?”
果然不出韓懷秋所料,很快,他的鏡頭中出現了金兵的身影,他們大多集中在四面進鎮的要道上,圍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吃飯。還有一部分集中在了鎮東頭一座較大的院子裏,內中拴了不少馬匹,堆積了不少草料,估計是金人搶了哪家的大宅子,把那裏作為了他們的馬廄。
只是,尋遍了整個宅子,卻不見一個宋人百姓的身影,只怕是金人按着他們習慣的作法,將鎮中的百姓屠殺殆盡了。
“這幫畜生,早晚叫你們付出代價。”韓懷秋咬切暗罵。
他再順着鎮子往河邊看去,卻見過河的一座木橋邊,聚集了一半以上的金兵,橋左右堆滿了宋軍的屍體,橋上還有二十多名宋軍被綁着,想來是做了俘虜。
金人的屠殺固然令韓懷秋憎恨無比,但他們這般執着的追殺,卻同樣令韓懷秋感到莫名其妙。但無論如何,他若是想順利的逃往東京,就必須從那座木橋去往金水河北岸
但照現在這個情形,金人把木橋把守了個水泄不通,正面想闖過,簡直比登天還難,除非……
韓懷秋嘴角微揚,心裏又有了主意。
是夜,他在白沙鎮外候了足足三個小時,夜深之時,他偷偷潛入了白沙鎮。鎮中的金兵約有一百多名,雖然把守着四面的鎮門,但對於方圓幾里的鎮城牆而言,仍顯兵力不足,韓懷秋的潛入並未露出馬腳。
他順着鎮中小巷,小心翼翼的前往北面金兵的馬廄,沿途上,遍地都是宋人的屍體,甚至是幾歲的嬰孩金人也不曾放過。一路所見,無疑更增添了韓懷秋心中的仇恨。
翻過院牆,韓懷秋輕聲落地,環顧四周,四十多匹戰馬靜悄悄的嚼着馬料,看守的金兵大多窩在屋裏睡了,院中只有兩名金人在來來回回的巡邏。
韓懷藏在了一根柱子后,隨手抓起一塊石子扔在了台階上。就近巡邏的一名金兵頓時警覺,持刀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口中叫道:“罕察,是你嗎?”
當他走到台階這邊時,韓懷秋早就藉著夜色溜到了他身後,突然上前,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匕抵住了他的脖子,低聲喝道:“敢出聲就割斷了你的喉嚨。”
那金兵嚇了一跳,要害被制,自然不敢吱聲,只能被韓懷秋拖入了一處巡邏的視野盲點。
四下無人,韓懷秋將那金兵踩在腳下,厲聲盤問道:“說,你們為什麼對老子窮追不捨?”
那金兵此時才認清了韓懷秋的面孔,又是驚又是怒,卻只能咬切答道:“你殺了我們完顏真珠小將軍,我們必須殺了你才能向元帥交差。”
韓懷秋心中一震,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想那完顏真珠的名字,韓懷秋自也聽說過,但他萬沒想到,金國中這樣一位權貴人物,竟然會被自己意外的給殺了,如此大功,若是上報給朝廷,官升三級那都是有可能的。
嘿嘿,粘罕,你殺了我們這麼多漢人,你不是很囂張嗎,老子現在殺了你兒子,看你能有什麼脾氣。
韓懷秋料定這金兵不敢說謊,知道了事實之後,心裏當然是一陣的痛快。他接着又問道:“你們帶隊的是何誰,是粘罕本人嗎?”
那金兵哼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們元帥親來,告訴你吧,帶領我們的是我家元帥帳下第一大將銀術可將軍。你若是識相就快些投降吧,不……”
“投你娘的小妹妹吧!”這金兵竟然敢威脅起了韓懷秋,他便是未等他說完,當下手上一用力,切斷了那金兵的喉嚨。
他殺了那金兵,將金兵的衣甲脫下了換上,將阿迪包藏在了披風下面,然後從黑暗中走出,大搖大擺的向別一名金兵走了過去。
“沙買,你那邊怎麼了,聽着剛才好像有動靜。”夜色掩蓋下,那名金兵看不清韓懷秋的面容,只當是自己人
韓懷秋迎面走了上去,暗握刀柄,還揮手用漢話打了聲招呼:“嗨,一起干你老母行不行。”
那金兵一時未聽懂,不由愣了一下,而在這時,韓懷秋已走到他跟前,手刀刷的出鞘,如電光一般斜劈而下,只聽“卟”的一聲,那金人的人頭便飛了出去。
解決了院中的兩個崗哨,韓懷秋便躡手躡腳的將草料一捆捆的堆在了金兵睡覺的房舍之外,接着,用打火機點着了火把,將幾十捆草料盡數點着,順勢又將火把丟進馬廄中間最大的那堆草料上。
烈火驟起,片刻間整個院子已是火光衝天。
屋中睡覺的十幾名金兵被濃煙熏醒,大驚之下想要衝出來,卻怎料到門窗盡皆被火所堵,十幾人被濃煙烈火堵在了屋子裏,逃又逃不出,躲又無處躲,不多時便被熏了個半死。
而鎮中其他金兵也很快現了着火,不少人都趕了過來,混亂之中,韓懷秋用女真話高叫道:“不好啦,宋人偷襲,宋人偷襲。”
夜色與混亂中,無人辨認得出韓懷秋,就連他那不太標準的女真語也無人置疑,而他這麼一嚷嚷,無疑是火上澆油。很快,金兵便信以為真,以為真的有宋軍偷襲,潛入了鎮中放了這一把大火。
副隊長婁胡大聲吼道:“都不許慌,宋狗沒什麼好怕的,各守位置,擅動者斬無赦。”
金兵不愧是百戰精兵,雖然形勢混亂,但經長官這麼一訓斥,動搖的軍心馬上又振作起來。
婁胡又道:“快去幾個人去橋頭稟報銀術可將軍,宋人偷襲,請他派人手增援。”
韓懷秋就等着婁胡這幾句話,當下便混入了幾名報信金兵之中,尋了匹好馬,逕往北面木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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