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塊銀元
晚飯拾掇上桌,八個菜,和過年差不多。許多人家搬家,都要擺上十桌二十桌,自家一來是心情不太舒暢,二來離市裡也遠,就沒叫親戚朋友。
凌靜從小看病,一直看到十二三歲,家裏的生活捉襟見肘。後來,一是沒有錢,二是看也沒效果,就沒帶她再去看病。
只是偶爾聽說哪裏有好的醫生,或者是那裏仙奶靈驗,才會帶她過去看一看。
由於他倆沒日沒夜的苦,萬學英又能勤儉持家,所以,家裏的日子比以前要寬鬆一些,當然,還是沒法和別人家比。
為銀元的事,他倆一直心裏窩火,但凌靜今天說話多了,凌雨忠和萬學英的心情也舒暢了一些。
新家有新家的好處,雖說離市裡遠點,但確實比老家寬敞許多:大人有大人的房間,女兒有女兒的房間,兒子有兒子的房間。
不像以前那樣,這麼大的女兒和這麼大的兒子,睡在同一張床上。
凌雨忠兩杯酒下肚,臉也紅了,精神也足了,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因為今天是搬家第一天,萬學英為了圖個吉利,沒像平時那樣管他,任他盡情喝、盡情吹,她在旁邊拾個巧笑。
凌雨忠談着談着,話題又說到了銀元上:“哲子啊。”
“吃飯時少說話!”凌哲見他爸喝酒時說話,很是反感!
“這孩子……‘三字經’上有一句話,叫做‘子不教父之過’,我做老爸的,和你說兩句話也不行啊?”
“那你喝酒就羅嗦,你還埋怨我爺爺?”
“我埋怨他幹什麼?”
“‘子不教父之過’嗎!”
“喝酒算什麼過錯?《水滸》裏的那些梁山好漢,誰個不愛喝酒?”
“梁山好漢要是生活在現在,也當不成好漢,也喝不了酒了!”
“為什麼?”凌雨忠不解的問。
“都犯了法,做了牢,牢裏還有酒喝?”
凌雨忠見說不過兒子,便大聲說道:“不許和老爸犟話!”
“……”
“你媽那兩塊銀元,是鎖在箱底的,我只見過兩次……今天搬家,家裏有點錢,你媽都裝在身上了,那銀元……”
萬學英擔心引起不快,急忙制止道:“已經沒有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凌雨忠說到這份上,哪還能忍得住?“今天下午,你媽一開箱子,銀元沒了!她看了看鎖,鎖是好好的!她非說銀元是我拿的!我氣壞了,最後,我賭咒了,她才罷休!我姓凌的不是吹的……”
“哎呀!你就不要吹了,你喝酒吧!”
“這不是我吹的!我賣豬肉的時候,豬肉注過水;我賣魚的時候,只要有人叫我打當打當,我就扣他一兩二兩……”
萬學英白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
“……不過,我長這麼大的人,連人家的一根折針也沒有拿過!從小在家裏,對父母沒說過一句假話;結婚後,對你媽沒說過一句假話;兒子,那銀元……”
“哎呀!今天搬家是個喜日子,你說點別的不好嘛?”萬學英本來不想阻止他說話,聽他重提銀元,心裏還是疼了一下。
凌雨忠的話大有如同“弓在弦上、不得不”之勢。
“兒子,你知道你媽為什麼特別珍惜那兩塊銀元嗎?因為,那是你姥姥傳給她的;你姥姥的,又是你太姥姥傳給她的!這銀元還不傳了多少代了!家裏缺錢的時候,你媽把那銀元拿到古董店,去了不下十次,也沒有捨得賣掉……”
萬學英聽到這裏,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叫你不要說,你怎麼就不聽呢?”
“兒子,我說的話你懂不懂?那兩塊銀元,每過上幾個月,你媽就要把它拿出來看一看,你姐呢,她是個仙女,人間的事,她不關心;我呢,連咒都賭了……”
凌哲猛的站了起來,把頭向後一甩,說道:“爸,你平時糊裏糊塗的,今天,你轉彎抹角的,是什麼意思啊?你懷疑是我偷了我媽的銀元?原來,我在你的心裏就這麼個形象啊?”
“兒子,不是的……”
“什麼不是的?我就是再傻……”凌哲剛說到“傻”字,急忙朝姐姐望了望,生怕刺激了她。
凌雨忠喝了一口酒。
“兒子,今天,你不要把我當老爸,你把我當朋友,你看好不好?我這個老朋友問你一句話,你必須回答我!你媽說你從來就不知道那兩塊銀元,那你是怎麼知道它們的模樣的?一個是開國、還有一個是大頭什麼的?”
凌哲又見爸爸責問,便站起身來,丟下還沒有吃完的飯碗,說道:“老爸,你別說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會給你答案的!”
萬學英看兒子丟下飯碗不吃了,立即着了慌:“老凌啊,你那尿汁子不能不喝啊!”
“嗤嗤!”凌雨忠嗤捅了兩下鼻子,算是作了回答。
“你那鼻子不嗤捅會怎麼的?會爛啊?”
“你朝我什麼火呀?”
“我已經說過,今天搬家,是大喜的日子,我們不去說那些不順心的話……你看,這房子多好啊!雖說離市裡遠了點,但到了明年,這裏市、菜市場什麼都有了,住哪裏還不都一樣啊!可你……唉!”
“我不知道啊?還要你和我說這些?”凌雨忠喝酒時,膽子比平時大了許多。
“我早就對你說了,今天是搬家,說點高興的事……”
還沒等萬學英說完,他便說道:“我怎麼不高興啦?平時,晚上我只喝半斤,今天都喝七兩了……”
“你再喝,我把你酒瓶都摜了!”萬學英說著,就要去奪他的酒瓶。
凌雨忠把酒瓶藏在兩腿中間,睜着血紅的眼睛,可憐巴巴的說道:“你看你這脾氣……我也沒說錯,我就是說錯了,我還向兒子賠禮道歉啊!”
“你給我!”萬學英指着他夾在腿襠的酒瓶子說道。
凌哲說道:“媽,今天爸高興,你就讓他多喝一點吧!爸說我,也沒說錯!”
“那……那……”萬學英睜着恐怖的眼睛,她想問:那銀元真是你拿的?可是,她沒說出口,因為她怕傷了兒子的自尊。
凌哲知道母親眼神的含意,便說道:“媽,你的兒子,可不是一般的兒子,用句形容詞來說,那就是太‘偉大’了!你的兒子,不雞鳴、不狗盜,不無義、不不孝!你的兒子,遺傳了你倆所有基因優點,至於你倆的缺點嗎,沒遺傳!”
凌雨忠說道:“你‘偉大’?考試的成績常常是倒數,還好意思說偉大?”
“網上有一篇調查:那些政治家和富翁,上學的時候,考試成績往往和我一樣:倒數第幾第幾的!”
萬學英接過話頭道:“你不好好學,考不上重點高中,今後高中畢業了,也只能跟你爸去賣魚!”
“媽,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賣魚,也能賺大錢!”
萬學英心裏雖然有氣,但今天搬家,又不好作,只輕輕的說了句:“你就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