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景末今天過得很懷疑人生。
上午八點半，她比工作時間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史塔克國際大廈的一樓大廳，提着優雅大方的辦公包，塗了鐵鏽紅的唇彩，腳踩六厘米的高跟鞋，掛着史塔克的員工牌，一切都恰到好處地準備就緒，用一個詞形容就是perfect.
服務台的小姐讓景末稍作等待，她便掛着得體的微笑坐在一旁休息。
十五分鐘，三十分鐘，四十五分鐘，一小時……
可迎接她的部門主管卻遲遲不來。
“怎麼回事？”等了許久也不見任何人的影子，她只好又硬着頭皮第五次詢問服務台接待員，“抱歉，可馬上就要到午休時間了，主管還沒有來嗎？”
“再等等吧……嘿，他來了！柯博先生，上午好。”
景末急忙扭過頭，看向那個被叫作“柯博先生”的男人：高個兒，長臉，略微的黑眼圈，正式的金絲眼鏡，得體的羊毛藍布西裝；那張嚴肅的臉似乎昭告全世界唯一一件事，就是不好惹。
“柯博先生原本是巴黎權威的美食評論家，從前年起被特聘到史塔克作為餐飲主管，他的一句話就可以造就一個餐廳，也能毀掉一個餐廳哦。”
前台小姐表面上用熱情洋溢的聲音向景末介紹道，但實則是想藉此機會拍人家的馬屁。
景末的大腦忽然出現短暫的空白——美食評論家？餐飲業主管？這跟她來這兒實習有關係嗎？
但還沒來得及多想，她便看到對方冷肅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
“柯博先生您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我叫……”
“跟緊我。”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大步朝電梯口走去，景末只好訕訕地跟在他身後。
電梯裏的冷氣比大廳里開得足，寬闊的電梯間只有他們兩個人，景末站在他旁邊，隔着算遠安全距離，心裏想着是否該趁此機會做個自我介紹，或者把包里的CV拿給他看，好讓這位未來的主管先生對她稍作了解。
可對方似乎只想把她當成空氣，絲毫與之溝通的欲.望都沒有，景末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再次沉默。
在景末的注視下，柯博先生的手按了電梯負二層。
此刻景末才終於察覺出蹊蹺了。
史塔克大廈的樓層功能是按照營業額程度排列的，越靠近上層，就說明在本公司的地位越重要，像投資類和智能設備類會佔據中層，而技術設備或大型工程的研發基本安排在高層，托尼.史塔克的私人辦公區域以及復聯活動區在最頂兩層。
而越往下，所代表的行業就越無足輕重。
景末記得，史塔克大廈最低的樓層是地下三層。
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地下三層是停車場……
正當景末瞪着無辜的大眼睛來回思索時，他們到達了目的地，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冰冷的銀白色。
鐵皮牆的走廊，不鏽鋼的長桌，凝重的水汽，走路有些打滑的地面……這裏像個巨大的廚房，景末剛進入本層就聞到了洗潔精與蔬菜果皮的味道。
她拚命眨眨眼，形容不上什麼心情地來回張望，一不留神還差點兒滑了一跤。
這一下才終於引起走在前面的柯博先生的注意。
他回過頭來，不太滿意地上下打量了景末一眼，清了清嗓：“從明天開始，你最好換上得體的服裝，尤其是換掉你的鞋子，MJ小姐。”
景末有點委屈地點點頭，這才看到旁邊經過的人都穿白色廚師服和橡膠靴。
所以，她是來實習當廚子的嗎？
托尼三天前並沒有明確告訴自己要來實習的崗位，只是說一定不會讓她失望，於是她連問都沒問就興高采烈地跑回家去了。誰知道結果是這樣啊！
她一點都不滿意，相反，她很失望！她還特意為了今天這個大日子在商場挑了好久的白襯衫和包臀裙！她今早甚至花了四十分鐘用捲髮棒給自己弄了個柔順的髮型！
搞沒搞錯！
“企業文化你提前做功課了嗎？”柯博先生邊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邊對她說，“史塔克於兩年前收購了TacoQueen餐廳，現在它在全國共有56家門店，但近來銷量已遠不及當初，所以眼下我們的重中之重是研製新的口味……啊，到了。”
柯博停下腳步，指着面前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廚房，裏面各種設施一應俱全。換做平時，對烹調有濃厚興趣的景末可能會興緻勃勃地在裏面玩上好幾個小時，可今天她明顯心不在焉，望着這間灰調的工作區，只覺得有點想哭。
“這是古士圖，我們這兒最有經驗的廚師，我不在的時候都是他管事，你以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請教他。”柯博先生用手勢示意給景末看，景末順着他的方向看去，是一個頭髮灰白的微胖小老頭兒，此刻正眯着眼睛笑呵呵地沖她打招呼。
景末禮貌地沖他點點頭，那微笑讓她心情好了一些。
“好了，剩下的就讓古士圖先生給你介紹吧，祝你工作順利，再見。”柯博傲慢地昂起頭，話音剛落就已經走開好幾步遠了。
“再，再見！柯博先……”
景末本想把這個招呼打完的，然而，好吧，他根本不在乎，他也聽不見。
景末喪氣地垂下腦袋。
“你叫MJ，對吧？”古士圖依舊笑眯眯地看着景末，像只憨態可掬的胖雪人，要不是他的態度和善，景末真想偷偷跑去衛生間大哭一場。
這時，她忽然發覺有另外兩個身影朝她的方向湊過來。
“哦，讓我來介紹一下吧，這位是甜姐。”古士圖指着一個外表幹練的短髮女人說，“你來之後，她就不是我們這兒唯一的女廚啦。不過MJ，你也該知道，在廚師這個行業，女士們總是付出了更多的汗水，而甜姐就相當於勞動楷模！你們以後可有很多話要聊啦。”
景末抬起頭朝甜姐打了個招呼，而對方只是象徵性地點點頭，眼裏帶着傲慢的神采。
“這位是小寬。”古士圖捏了捏另一個年輕男子的肩膀，他高高瘦瘦的，靦腆的臉上還掛着小雀斑，“這小子才來這兒工作半年，食物用料總是打破常規，還不太愛講話，有時候慢吞吞的性子非把人惹惱不可。但放心，他是個好孩子，你會逐漸習慣他的。”
景末和小寬互道了“你好”。
“以後你們三個就是一組了，甜姐最有經驗，她當組長。你們都是年輕人，TacoQueen又是個新品牌，加入新鮮血液總歸是好事，我這把老骨頭可沒法和你們比啦。你們三人以後要多溝通、多幫助才行啊！”
古士圖語重心長地感嘆了一番，又叮囑了些注意事項，接着便把場地留給他們三個，自己去儲物間和冷藏室那邊處理別的事宜了。
他前腳剛踏出門，景末便覺得周圍的溫度又驟降了不少。這裏本就是地下樓層，沒有陽光直射不說，一半的空間為了保持食物新鮮度都做成了冷櫃設計，此刻景末的衣服布料又單薄，等她緩過神來才發覺已經起了層雞皮疙瘩。
“我看你好像根本沒弄明白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啊？”甜姐半昂着頭說道，語氣可絕對談不上友善。
景末當然明白她意有所指，她正在挖苦自己這套格格不入的衣服呢。
直到這時，景末才終於有機會仔細地打量甜姐。她三十歲左右，留黑色幹練短髮，輪廓玲瓏的臉上不施粉黛，卻依然有種氣場美，哪怕她此刻穿着再普通不過的廚師服，還是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她很像老派美食電視劇里那種嚴厲的廚師長。
“抱歉，甜姐，但這其中可能有誤會，我一開始也沒料到自己會到廚房裏來……”景末儘可能地解釋。
她認定此刻的情況絕對是出了什麼差錯。托尼是不會把準備深入探究學術領域的她送來當廚師的，而她之所以被帶到這裏，估計是人力資源部的分配工作出了紕漏，亦或是信息系統的錯誤。
“呃，你說什麼？”甜姐皺起眉頭，顯然曲解了景末的意思，“你是覺得這份工作虧待你了嗎？”
她身旁的小寬見勢急忙把手搭在甜姐肩膀上。他早已習慣了甜姐的暴脾氣，平時也沒少挨她罵，可新同事剛上崗第一天就起言語衝突，未免太說不過去了，他能攔還是要攔着的。
“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我平時很喜歡下廚的！”景末急忙擺擺手，卻覺得自己再說下去恐怕越描越黑，於是乾脆直接抓起包往門外走，“對不起，但我要離開了，我去找人事部的工作人員核查一下，保證誤會解除后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耽誤了你們的時間，實在抱歉！”景末走之前還不忘真誠地向兩人欠了欠身。
兩人疑惑地看着女孩踩着高跟鞋不太熟練地跑出門去。
“甜姐，嗯，我覺得她還挺不錯的，你剛剛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小寬見她走遠，才終於猶猶豫豫地發問。
“可你見過哪個廚師戴耳環、塗口紅，還披頭髮的嗎？”甜姐只扔下這一句話，就扭頭回到她的工作崗位上了。
“說得也是。”小寬站在原地點點頭。
畢竟廚師的個人穿戴都是要嚴格把控的，這不單關乎到食品的衛生與安全，更是廚師間裏的硬性要求。如果連這最基礎的規定都沒有達到，先不提專業程度，首先給其他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懈怠、不負責任。
更何況，她的打扮確實很……美艷，一名合格的廚師是不能將心思全花在梳妝打扮上的。
幸虧這裏不是真正的餐廳廚房，小寬心想，否則這女孩不單要挨批，還是要被扣工錢的。
*
“抱歉，MJ小姐，史塔克先生和佩普小姐都不在總部，我們暫時都無法聯繫上他們，也無法證明你的部門信息有誤。”
人事部的諮詢台前，穿西裝的客服經理朝景末擺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用最紳士的態度說著最打發人的話。
景末這才想起來托尼三天前說的“星際旅行”，這是近幾年才逐漸興起的新度假方式，報名者可以乘坐星際飛船前往火星度假村，還可以在太陽系內漫遊，觀賞銀色的漫天星辰，簡直浪漫得要死。
當然，想要星際旅行，前提是你起碼得是福布斯富豪榜上的人物，又或者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頓擁有幾座不動產。畢竟光一份飛船燃油的價格就夠一些普通家庭吃穿住用大半輩子，這種奢侈的活動景末想都不敢想。
不過，星際旅行也有弊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遙遠太空中的無線電信號還無法傳播到地球，因此，乘上飛船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你與藍星“失聯”了。
想到這裏，景末無奈地扶額，問：“史塔克先生說過他要去多久了嗎？”
“大約17到19天，小姐。”
“……”
景末差點就要暴斃當場。
“怎麼辦……哦，對了！可以幫我聯繫一下哈皮嗎？哈皮知道我來實習的事，他可以幫我證明的。”
“他昨天剛完請年假，回老家去了。”
景末：WTF？
這麼趕巧？！
這回她真的要哭出來了。
“拜託您，史塔克先生絕對不會把我安排到餐飲部的，一定是人工疏忽或者系統漏洞。”景末眨巴着閃閃發亮的大眼睛望着面前這位西裝革履的先生，盡量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麻煩您幫我查一查可以嗎，這對我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面對漂亮姑娘半是撒嬌半是央求的態度，任何一位紳士都是難以拒絕的。因此，對方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破格幫她打個電話詢問一下。
*
與此同時，史塔克國際大廈73層，重械研發部。
踩着十厘米恨天高的技術組長海倫娜怒氣沖沖地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光從打字機般急促的腳步聲里就能聽見出離的憤怒。
她走過的路兩旁，趴在桌上畫圖紙的、抱着電腦敲代碼的、為新機型爭論不休的，此刻都不約而同停下手頭的工作，低着頭用餘光偷瞄，看熱鬧不怕事大。
“女魔頭又生氣啦。”
“誰又惹到她了？”
“管他呢，反正有人要倒霉啦。”
……
果然不負眾望，海倫娜剛進培訓部就把手裏的資料往桌上猛地一摔，巨大的聲響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望着她。
“前幾天招募實習生的HR是誰？自動自覺給我站出來，現在直接捲鋪蓋走人！”她勃然大怒地喊，“是誰！是誰往噴射機設計組招了個白痴！”
她今早簡直太抓狂了。
昆式噴射機設計組如今可是整個研發部的門面，整個團隊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想要進入這個小組，在研發部的工作經驗起碼要五年以上，而且平時它是絕不會輕易對外拋出橄欖枝的。
但她卻在昨天偶然聽說該部門竟然招募了一名實習生？這簡直聞所未聞。
帶着好奇的心理，海倫娜今早特意選擇去小組視察，而結果差點氣得她七竅生煙——新來的那個實習生簡直獃頭獃腦，不在乎自身形象、沒穿工作服不說，還一問三不知，回答問題更是前言不搭后語，他甚至連昆式噴射機用來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再問最後一遍，這個實習生是誰招的？！”
整個辦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敢在女魔頭髮飆的時候傻乎乎地往槍口上撞，過了許久，才終於不知從誰嘴裏悶哼了一句：
“這個人是史塔克先生親自招的。”
“什，什麼？”海倫娜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什麼毛病。
“是真的。”又有人接着附和道。
“史塔克親自面招的她，甚至連筆試和群面都省了。”
“他臨走前還特意囑咐，這小姑娘初來乍到的，要是犯了什麼低級錯誤，還請同事們多擔待她。”
……
見已有人領了頭，其他職員們也就沒那麼害怕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嘰嘰喳喳，大概情況也讓海倫娜聽了個七七八八。
可她非但沒舒緩那緊皺的眉頭，反而看上去更憤怒了。
“什麼？”她隨手抓過一個離她最近的職員問，“那實習生是個女的？”
“對啊，老大。”被挑中的職員畏畏縮縮，“年齡不大，好像是個MIT的苗子，估計和老闆交情不淺呢。”
海倫娜聽完這話簡直要昏過去——
因為，此時待在設計組的那實習生根本不是什麼“小姑娘”，而是個三十齣頭的大叔！
“啊，你們這群白痴！”她使勁剁了剁腳，轉身就摔門而去。
指定是這幫人在調錄信息的時候，把那女孩和大叔的資料搞混了，幸虧托尼.史塔克不在公司，否則這種可笑的錯誤要怪罪下來，可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呢！
眼下，她得趕緊給人事部打電話，看看能不能聯繫到那個可憐的姑娘。
海倫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端起桌邊的熱美式咽了一口，用幾十秒鐘使自己的情緒穩定后，手伸向一旁的座機。
還沒等她撥號，鈴聲倒先自己響了。
她拿起聽筒，人事部諮詢經理的聲音便從另一端傳來。
“對，是我，技術組組長海倫娜……什麼？餐飲部那邊人員也出錯了嗎？太好了，這下全部都能解釋得通了……”
還沒等她說完，一個白色身影趁她大腦完全沒繞過彎來的時候闖進門內，手裏還提着清潔專用的拖把和水桶。
“嘿！”她疑惑又嚴肅地喊住面前這個紅髮保潔員，“你哪個區的！誰讓你就這麼進來的？”
被點名的保潔絲毫沒有停止冒犯的意思，他擺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一步步走向海倫娜。那腳步很輕卻有條不紊，頓時，莫名的陰冷與壓抑感將其籠罩。
“你，你……”
“喜歡我調的咖啡嗎，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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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景末被調去的餐飲部所經營的餐廳TacoQueen.Taco就是“墨西哥卷餅”，所以這個牌子可以譯成“卷餅女王”。原諒我真的不會起名，這名字是我類比BurgerKing起的……
史塔克旗下有餐廳這一點大家請千萬不要覺得奇怪，因為鐵人爸爸經常用奇奇怪怪的理由買下各種店鋪，所以原著里史塔克企業事實上除了軍工和科技之外，已經滲透到各行各業了。我記得《鋼鐵俠》裏有一幕就是鐵罐覺得某家店的甜甜圈還是芝士漢堡什麼的好吃，就直接收購了。
以及，為什麼要選擇寫墨西哥卷餅店，主要原因是覺得這樣比較貼合電影原作。婦聯1和婦聯4里都出現了英雄們吃卷餅的鏡頭。
文中出現的柯博先生、古士圖、甜姐和小寬均出自動畫片《美食總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