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理完頭髮，祁靈忍不住摸了摸空蕩蕩的後頸，又晃了晃腦袋，只覺得十分的涼快。
跟理髮師道完謝，換好服裝的祁靈走出化妝間，朝片場走去。
彼時溫婉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看到寸頭的祁靈后獃滯了一下，接着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驚失色：“卧|槽！怎麼剪這麼短？”
“我讓剪的。”背後傳來了梁山導演的聲音。
梁山過來，手指抵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祁靈后，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雖然之前就預設過以這臉的底子短髮應該不會太差，但梁山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反串這個念頭梁山也非臨時起意，其實很久之前他就有這個想法，能在熒幕上留下一個經典的反串角色，對於導演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可惜如今活躍的女明星中英氣型少之又少，更別提是年輕一代的演員了。找了許久始終梁山沒找到合心意的，無奈之下才放棄了這個打算，決定換成男生來演。
沒成想眼瞅着就要開拍了，就讓他遇上了個合適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溫婉忍不住嘀咕道：“這也太短了……”說是剪短髮，她還以為齊耳短髮頂多是男明星的那種月亮頭，哪裏想到居然是平頭，娛樂圈有幾個女明星敢剪平頭呀，連男明星可能都要考慮一番呢。
想到這裏，溫婉半是埋怨的看導演一眼。轉頭就聽到祁靈安慰道：“不擔心，我頭髮長得特快。”
見倆人一個一臉無畏一個滿臉得色，溫婉無奈搖頭：“傻孩子。”頭髮長得再快能快到哪裏去，一頭及腰的長發，少說也得兩三年吧？真是個孩子。
這一刻，溫婉突然覺得自己母愛沸騰。
半晌，她忍不住摸了摸祁靈的腦袋，笑嘻嘻誇道：“就算短髮，我兒子也依舊好看。”
溫婉這話並不假。剛才只顧着驚訝，此時仔細端詳，發現寸頭不僅沒有影響祁靈的顏值，更是突出了她頭顱和五官的優勢，飽滿的額頭下面一雙英氣十足的眼睛，年輕特有的朝氣讓她看起來少年感十足，完全沒有女扮男裝的違和感，反倒是有一股雌雄莫辯的模糊美。
怪不得梁山會讓她剪短髮。
溫婉以前覺得梁山眼睛賊毒，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覺得他眼光毒辣。娛樂圈能徹底抗住短髮的女明星不多，更不用說是這種完全暴露五官和頭型的寸頭了，若不是提前知曉，誰會想的到眼前這人會是個女孩呢？難怪網友都說都說寸頭是檢驗真假帥哥的標準，這話當真不假。
沒有講戲環節，祁靈的第一場戲開拍了。
阿七是當地出了名的街霸，早年因為身體羸弱被家人送到少林寺學了幾年功夫。回到家后憑藉著不俗拳腳功夫集結了一幫小弟橫行霸道，弄得村裡人苦不堪言。
村口的馬四見狀，仗着自己人高馬大想要教訓一番阿七。於是，趁着阿七一個人的時候，夥同他人費了不少力氣終於將人堵到了角落裏
……
一腳將阿七踹到牆角，馬四咧了咧刺痛的嘴角，揪着對方的衣領拉到眼前，正要說話，卻被對方抬頭時眼中的冰冷狠厲駭一跳，不由自主微微後退了一下。
這一退他就齣戲了。
回過神來，馬四的演員心中暗叫一聲糟糕，不過導演卻沒說卡，似乎是沒發現他的卡殼，於是便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台詞：“阿七！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馬四的演員叫王興邦，長得比較凶，又有一身武力，向來是影視劇中飾演狠角色的好手，瞪下眼睛就能嚇哭小孩可不是胡說的，原本看是個細皮嫩|肉的年輕人心中多少些小看的，沒想到這一開場自己反倒對方嚇住了。
“以前咱們還是兄弟呢！怎麼？出去兩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馬四怒斥道，心中卻是暗暗嘀咕，依照剛才的架勢，這個傢伙絕對練過！也不知道眼前這小子哪來的，剛才那眼神里的狠勁兒，連他都有點發怵。
阿七惡狠狠朝他呸了一口，沒等他有所反應，一彎腰像個泥鰍似的從人群細縫中滑溜出去，噔噔兩下跳到了前面的牆頭，接着他才回過頭，十分囂張的說道：“傻大個，給我等着！”再一翻身，就沒了人影。
鏡頭對面，梁山眼中有些發亮。
——
到這裏，祁靈的第一段戲就結束了。
梁山這邊，不言不語地將剛才的幾個鏡頭重新審視。
這場戲，其實就是摸個底，看看祁靈面對鏡頭的狀態，畢竟舞台上的表演和鏡頭裏的表演是兩碼事，也方便他之後講戲，他講戲喜歡對症下|葯。
然而剛才祁靈的表現，有點超出他的預期了。
祁靈試鏡時的演技是不錯，但梁山更多的是被祁靈表現出來的性格氣質所吸引，符合他想要的角色。至於演技，以對方之前的表現，梁山完全有自信能將對方調|教出對得起電影的演技，他沒指望過自己運氣好能遇到難得一見的天才型選手。
祁靈剛剛的表現，自然又流暢。重要的是，她是入戲的。
入戲這種狀態，對演員來說太難得了。
難道自己真的遇到了天才？坐在攝像機前面磋磨着下巴良久，梁山兀自笑了起來。
對於梁導時不時的神經質，身旁的人早已熟悉，熟練的進行接下來的拍攝。
“小哥，剛才有個兄弟下手沒拿住輕重，對不住了。”
馬四的演員王興邦過來跟祁靈說話，剛剛動手的時候，兄弟們有些緊張了，有幾下不小心真打到了小孩身上。他長相普通，好不容易憑藉著武力和兄弟們勉強在這個圈子裏混出了頭，就怕惹到這種細膩嫩|肉的小鮮肉，保不準就丟了飯碗。而且說實在的，就剛才對方發狠那一眼，他是真被嚇到了，後退完全是本能的反應，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因此戲一結束，他立刻就過來道歉了。
祁靈渾不在意揮揮手：“沒事沒事，動作戲，難免的。”
被祁靈充滿江湖氣息的揮手逗樂了，見祁靈真不在意，他這才放下心來。
喝了口水，王興邦指了指自己壯實的胳膊，問道：“練過？”剛才那幾下，尋常人可來不了。
“嗯。”祁靈點點頭，“家裏人讓強身健體的。”
祁靈從小就長得漂亮，齊耳短髮加上烏溜溜的眼睛，宛如瓷娃娃般精緻可愛，別提有多招人愛了，不僅大人，連小孩子也不例外。
上幼兒園的時候，一些小男生就喜歡用各種各樣的惡作劇吸引她的注意，什麼扯頭髮啦藏書包啦堵廁所啦。某天祁父祁母仔細一瞧發現自家女兒頭上的毛都快被揪禿了，得知緣由后二人火冒三丈，到學校控訴結果對方家長不以為意，口裏還說著什麼孩子還小不懂事多多擔待之類的屁話，而學校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更是讓二人怒不可遏。
回來一商量，祁父祁母果斷給祁靈換了家學校，同時還給祁靈報了個散打班，強身健體，從此風雨無阻，一學就是七年。
學會了散打，加上祁靈開始飛一樣的竄個子，漸漸的就沒什麼人敢欺負祁靈了，祁父祁母終於鬆了口氣。
而祁靈會散打這一點，也是梁山決定由她主演的因素之一。阿七這個角色，打戲是少不了。梁山之前計劃找的幾個反串女演員，就是因為打戲動作太柔和，沒有力量感被他放棄的。
“怪不得。”王興邦瞭然笑笑，同時心中對於祁靈又多了幾分同類的好感。
又喝了一口水，王興邦突然想到學武的個子一般都不高，他自己是個特例。再看了看祁靈的小身板，的確挺矮的。這麼一想，王興邦再看向祁靈的眼神里就不免帶了幾分同情與可憐。
年紀輕輕的可惜了，以後找個女朋友難哪！王興邦安慰似的拍了拍祁靈的小肩膀。
祁靈：……
總覺得對方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
祁靈的第二場戲是和溫婉對文戲。
梁山之所以選擇打戲作為開場試戲，是因為對演員而言打戲肢體動作較多，加上很多動作用替身完成，所以這部分對演技的要求就相對較低，當然了祁靈剛剛的表現算是意外之喜。
而接下來的文戲，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回到家的阿七被母親看到一身的血，七母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看到阿七身上的傷也不說話，只是眼神哀傷的盯着阿七，阿七不服輸的回望她。
“拉近鏡頭。”梁山有條不紊地安排。
四目相對，溫婉微微一怔。
只見對面那雙原本晶瑩剔透的雙目中，此刻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感，憤怒、委屈、膽怯，還有幾分的恨鐵不成鋼。
溫婉隱隱有點明白為什麼一向謹慎的梁山會當場定下對方為主演了。
這雙眼，實在妙極了。
時間彷彿凝固了。
鏡頭裏倆人還在對視，沒有任何人開口。
祁靈卻是發現，溫婉的眼神有了變化，與此同時，她的嘴巴顫抖着，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一瞬間，祁靈彷彿真的面對着一位受盡凌|辱還被兒子指責滿腹冤屈的凄苦母親，她的腦子裏亂鬨哄一片……
看着鏡頭裏的畫面，梁山身體前傾，略有些興奮：“眼神特寫！”
良久，七母率先移開視線，起身拿起阿七換下來的衣服出了屋子，坐在角落裏默默流淚。看着對方的背影離去，阿七向後退了幾步，感覺到雙|腿無力支撐，他不由得癱坐到地面上，盯着盯着角落發了一會兒呆，直到耳邊傳來了母親若有似無的嗚咽聲。阿七猛然回神，站起身猛的踢一下|身旁的矮桌，恨聲道：“你一天就知道哭！”
“哭有什麼用！”
“能有什麼用！”
然而七母依舊沒有說話，哭完后就默默走到院子裏，開始洗衣服。
看着對自己置若罔聞的母親，阿七隻覺得內心冰涼一片，渾身的力氣似乎在一點點的消散。阿七自嘲般的輕笑兩聲，漸漸的，變成了大笑，撕心裂肺。
最後，彷彿失去了支柱一般阿七哐當倒在了身後的小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動不動。
半晌，眼淚順着眼角留了下來。
“保一條。”梁山眼睛都眯了起來，祁靈第一天的拍戲狀態好到他都有點難以置信。
能隨時入戲的天才嗎？
“表現不錯。”
面對導演的誇獎，祁靈靦腆一笑，內心卻是非常冷靜。她十分清楚，剛才的戲自己被溫婉帶着走了。
之前和馬四他們拍的時候祁靈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然而和溫婉對戲的時候，對方連話都沒說，她立馬就陷入了那個情境之中，之後的節奏完全被對方掌控。
不愧是被稱為金梅遺珠的人。祁靈心底讚歎道，對溫婉的敬佩油然而生。
演員入戲是很難得的，但是被強勁的對手帶入戲，祁靈這樣的天之驕子來說，就有些不服氣了，她一向好強，不甘人後。
雖然被對方壓制了，但祁靈心中絲毫沒有氣餒，反而覺得更有動力了，暗暗捏了捏拳頭，祁靈心道：演戲就該這樣，才有樂趣。
至於剛才的片段，導演說好，祁靈也不會傻到跳出去說自己沒表現好要求重拍。且不說她還沒那個地位，二來若是事事都養成重來的習慣，長此以往免不了就會產生反正拍不好還可以重新拍的懈怠之心，這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大概是考慮到她初次拍戲，祁靈第一天的戲份不是很多，於是祁靈便坐在旁邊觀摩學習。
過了一會兒，溫婉過來休息了。
祁靈敬佩的看着對方，由衷的讚歎道：“你演技真厲害，溫姐。”
面對那道充滿了欽佩和欣賞的目光，原本還在禮貌性微笑的溫婉一怔，心中突然百感交集，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祁靈嚇一跳，趕緊起身扶住對方：“溫姐怎麼了？”然而溫婉只是雙手捂着臉靠在她的肩膀上莫名流淚，也不說話。
祁靈僵硬着臉，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勸阻。
片刻后，溫婉終於冷靜下來了。朝着祁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演戲的時候，若是演技不如對方，要麼被壓制的完全發揮不出來，要麼就是全程被帶着走，導致角色存在感很低，這就是所謂的壓戲。
一般像溫婉這個年齡地位的人，和小年輕一起演的時候，多少都會照顧一下，以免雙方演技差距過大畫面太難看讓人齣戲。然而她剛才沒收着，不僅沒有收勢，甚至火力全開。
她是故意的。
溫婉一直自認演技一流，然而這麼多年她運氣實在不怎麼樣，獎項顆粒未收，堪堪得了一個金梅遺珠的名頭。如今身份地位年紀都是不上不下，擔不了主角只能給小姑娘做配角，她的內心不是不在意的。剛才對戲的時候望着細皮嫩|肉青春靚麗的小姑娘，看着對方哪怕穿着最樸素簡單的衣着都難掩的驚人容貌，溫婉突然就有些惡從心生了。
溫婉也明白自己拿不到獎做不了主角等等這些一點都怪不得小姑娘，然而內心還是止不住的羨慕嫉妒。羨慕對方的年輕漂亮，羨慕對方毫不猶豫剃平頭的勇氣。
平靜下來后，溫婉又為自己的這種思想行為而感到羞愧。因此戲一結束，她就過來打算和小姑娘聊聊。沒想到被小姑娘純粹無暇的目光一看，壓在心底的多種情緒便是在這一瞬間爆發了。
遠處的梁山只是匆匆掃了這邊一眼，繼續專着眼前的事情。
他和溫婉認識十幾年，溫婉剛才的狀態他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沒辦法，娛樂圈就是這麼殘酷，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會有比你更年輕更漂亮更有才氣的人出現，如果不能及時調整好心態，那麼就只能成為一個怨天尤人的失敗者。
不過，梁山也相信溫婉，這種偶爾的狀態對溫婉而言，只會是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