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府
板子密雨般落下，白蘇身上的血越來越多，氣息越來越微弱。
虞歌又被按回了那把椅子上，與其說是坐着，不如說是被押着。
虞歌狠狠看向坐在上端神情悠閑的大太太，大太太不會單單是為了讓白蘇死，她究竟想要什麼？虞歌與白蘇兩人一同進的府，這府里她最重要的就是白蘇了。
再遲疑些，白蘇就真的沒了。
虞歌終於問道：“大太太，你究竟想怎樣？”
大太太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妹妹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姐姐的意思，自打妹妹進了這府里，姐姐可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大太太扶了扶鬢邊的頭髮，“青絲都白了幾根。”
虞歌再看向長凳上的白蘇，白蘇已只剩下一口氣。
虞歌咬着唇道：“好，我走，你放了白蘇。”
陳老爺死了，已不可能休了她，大太太容不下她，於是只有逼她走。
氣息微弱的白蘇聞言喊道：“姑娘不要啊，您要是出了陳府，往後還怎麼活啊？”
出了陳府的門，她大概就會像四姨娘一樣要遭受萬人的唾棄吧，可是那些與白蘇的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大太太等的就是她這句話，四姨娘替她死了，不代表她就能永遠在這府里做她的五姨娘，享受陳家的榮華富貴。
“妹妹可要想清楚了，可不是姐姐逼你走。出了陳家的門，你可就不能回來了，是死是活，陳家也管不着。”
虞歌咬牙：“好。”
陳青妍覺得就這樣讓她走了就太便宜她了，補充道：“要走也行，陳家的東西你一樣也不許帶走，怎麼來的就怎麼出去。”
陳老爺生前給了她不少東西，如今她已是嫁過陳府，往後只怕也不會有人再要她，留着那些東西，她還能安身立命，要是凈身出戶，兩個弱女子要如何存活？
虞歌所想到的是白蘇的命，只要白蘇活着，什麼都不重要。
大太太見她猶豫，手一抬，小廝們賣力地揮起了板子。
虞歌急道：“住手，我答應你，我什麼也不要，放了白蘇！”
大太太這才鬆口，讓他們住手。
虞歌顧不得地衝到白蘇面前，抱着奄奄一息的她。
“白蘇，你怎麼樣了？”
沒有人在乎白蘇的生死，大太太冷冷道：“畢竟是姐妹一場，今日你好好收拾一下，明天便走吧！”
又聽陳青妍刻薄地道：“帶着你那些髒東西滾，可別髒了陳府！”
在她們看來，她的東西是髒的，她也是髒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以為嫁給老爺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現在還不是打回原形了！”二姨娘揮舞着手帕在她頭頂說著。
人陸續離開，陳青嬙也被陳青妍拉走，只留下虞歌一人，抱着身受重傷的白蘇。
白蘇傷得很重，府里不肯給她們葯，虞歌只能給她做簡單的處理，白蘇高燒不退。
虞歌擰了一塊又一塊帕子給白蘇敷上，還是沒什麼作用。
白蘇含糊道：“姑娘，白蘇沒事的，白蘇骨頭硬着呢，他們傷不了白蘇。”
“傻丫頭，都是我害了你。”
“姑娘別哭。”白蘇心疼地要給她擦淚，手伸到一半就痛得抬不起來，虞歌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今日之辱，他日我定加倍奉還！”
白蘇微弱地看着虞歌的臉，滿是心疼：“姑娘怎麼那麼傻，那些東西是陳老爺給你的，怎麼白白給了她們？”
虞歌拂了拂白蘇臉上的碎發，“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沒有什麼比得上你的性命重要。”
白蘇落了淚，這個世上她已沒有親人了，她最親的人，是虞歌。
“白蘇，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早上我還留了半碟糕點呢。”廚房的人以她們已不是陳府的人為由，不肯再給她們任何吃食，這房裏能吃的東西就只有早上剩下的糕點了。
白蘇點點頭，虞歌拿出那半碟糕點來，拿了一塊遞到白蘇嘴邊。
白蘇咬了一口道：“姑娘，你也吃。”
虞歌與白蘇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半碟糕點，腹中空空地捱到了天亮。
大太太容她們在府里呆一天，這一天也不會太長的。
窗外忽然閃過一抹黑影，虞歌打開門走到院中，只見一個黑衣人站在那裏，黑衣人臉上戴着青銅獠牙的面具，看起來猙獰可怕。
“主上！”虞歌福下身去，他又來找她了。
前次他來，要她嫁進陳府，她照做了，現在他該又有新的指示了。
“你在陳府的使命已經完成，應該離開了。”黑衣人的聲音蒼老，虞歌從未見過他的真容，從小，他就時常會出現在她面前，而她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要聽命於這個人。
“可虞歌還什麼都沒有做，主上讓我進陳府就是為了讓我離開嗎？”
“你討得了陳老爺歡心，就已經完成了使命，明日便離開吧！”
虞歌還想再問什麼，抬頭間黑衣人一閃身已不見了，只是他離開的方向樹枝晃動了幾下。
虞歌回到房內。
天亮了一會兒，就有人過來催了。
此時虞歌正坐在鏡前，拆散了婦人髻，把頭髮梳成了做姑娘時的裝扮。
柳葉般的細眉，杏仁眼裏透着一股子靈氣，臉上未施粉黛，卻甚是白凈，頰邊微紅，唇不薄不厚，嘴角微翹，梳好的髮髻從兩邊耳際垂下，分明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今天開始她便不是陳府的人了，便換下了孝衣。
來催人的李嬤嬤愣了愣，心道怪不得老爺迷她迷成那樣，這五姨娘真箇生得天仙一般，當然，在某些人眼裏，虞歌就是妖精了。
“五姨娘準備好了吧？那就走吧，轎子已經到門口了。”
大太太說過，她是怎麼來的，就怎麼讓她回去，坐着轎子回去，相當於是坐了回頭轎，大太太明裡是為她着想，實則是讓她抬不起頭來。
不過虞歌還真要感謝大太太的安排，不然白蘇傷成那樣她還真不好帶出府。
虞歌猜到今天大太太不會多留她，早早起來梳妝，免得出門還是蓬頭垢面的，更讓人笑話。
白蘇也撐着身子梳洗好了，虞歌扶着她往外走。
第一眼就看見了陳青嬙，陳青嬙看見她們過來，幫着虞歌扶着白蘇。
“我送送你們。”
這府里唯一對虞歌是真感情的，大概就是陳青嬙了。
虞歌真誠道：“青嬙，謝謝你。”
陳青嬙聽見虞歌沒有叫她二小姐，開心地彎了彎嘴角。虞歌與她年齡相仿，要不是陳老爺娶了她，她們應該姐妹相稱的。
剛走了幾步，只見一人急匆匆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