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

明朗

庄越都不記得自己看見花園那一幕後,是怎麼從游廊中走回來的,唯獨溫青青衝著沈傾笑顏如花,而沈傾一臉拿對方沒辦法的苦惱表情,畫面深刻的用鋼絲球刮大腦皮層都忘不掉。

他這會只覺得大腦里燒得慌,胸膛被塞進了一顆核彈,來個人用火柴在他腳底點下,他就能炸上天。

庄越這次的怒火,只有當年倆人拆穿了真實性別可以比擬,然而這一次,庄越的腦子裏是一團糟,又激動又生氣,還不知道為什麼。

其實吃飯那會兒,溫母的話,他雖然生氣,但是沒怎麼信的。畢竟,當場沈傾就回絕了。

可花園那一幕,反倒證明沈傾對溫青青超乎尋常的容忍,對女孩子如此容忍,溫青青還是頭一個,當場庄越腦袋裏就嗡一下。

不是已經堅定的拒絕了?為什麼還露出這麼縱容的樣子?

他知道,自從重逢后倆人之間就充斥着似有若無的氛圍,極力避免再回到那種曖昧不明之中。

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立場。

那種因為情敵靠近心上人,而對着心上人發脾氣責問的權利,隨着假象破碎,不可能有了。

意識到這一點,那模模糊糊,不肯承認的心思,終於充破桎梏,變得明朗。

同時,庄越猶如被潑了盆冷水,身心都涼透了。

庄越不敢說自己是個鋼鐵直男,可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喜歡上同性,不過如果是沈傾的話,他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誰讓沈傾長了一張那麼好看的臉,他又自始至終有那麼些顏控。

可悲的是,意識到他又一次喜歡上沈傾的同時,他也明白了這條路絕不好走,因為沈傾意志太過堅定,不是一個好掰的。

還有那個溫青青,庄越已經不敢相信正羲宗的世俗觀念了,溫母當場提出表姨跟表外甥結親都沒人反對,沈聞崇唯一發話也只說看倆人自己的意思。

很顯然,凡世間的倫理在修仙世家沈氏這裏,不大管用。

想想吧,溫青青不僅長得美貌漂亮,身世出眾,還有母親的支持,最關鍵的是,跟沈傾貌似從小一塊長大。青梅竹馬這一點,加分加得太多了。

庄越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勝算小,心裏更涼。

不過,他到底是成年人,過了輕易被感情左右和容易衝動的時期,把那悲憤化為力量,用工作使勁麻痹自己。

他一工作狂起來,帶得其他人的工作強度也不得不增加,連幹了三四天,終於把所有的書都過了一遍。

“為什麼沒有?”庄越驚愕的翻着最後一本書冊,他還以為自己搞錯了,又連忙翻着桌面上的書。

每一本的書名都看過了,壓根就沒有出現過沈傾提到的內容。

庄越站起身,又走到初曦的身邊,初曦這邊的書冊數量小,她看的慢,可也只剩下最後一冊了。而那邊的沈傾跟秦嶺,都看完了自己手中的那些。

難道就是初曦手上的這一本?

他站在一旁,初曦壓力更大了,戰戰兢兢的看到最後。合上書頁,她抬起頭,庄越滿含期待的眼睛望着她,“有嗎?”

初曦抱歉的搖了搖頭,庄越一巴掌拍在額頭,如果發現了相關的內容,初曦早就該跟他說了,不會等到看完全部。

“怎麼這樣?”庄越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之前剩餘的書冊一本比一本少,沈傾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他走過來,扶着庄越的肩膀,安慰的說:“先別急,只不過是第一遍粗看而已,說不定遺漏了。這樣,我們互相交換,再看一遍。”

初曦對沒能滿足庄越的期待正覺得歉疚,這時連連點頭贊同:“是啊,庄少爺,奴婢的學識比不得您跟主人,說不定就有哪裏看漏,我們換一換,再看一遍,說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儘管她覺得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認真的去看了,可這會兒心中還是忐忑,就怕真是自己出了差錯。

“我就知道,不可能這麼容易,也只好這樣了。”庄越苦笑着站起身,彎腰將初曦跟前的書堆抱起,“我看你這一堆,你看我那堆吧。”

他直起腰,目光與沈傾的碰了下,又轉過去看秦嶺,“管家的就跟沈傾交換吧。”

見秦嶺點頭,庄越低了低頭,抱着書側過身,越過沈傾回到書桌邊,坐下拿起最上邊的一本翻開。

沈傾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初曦感覺氣氛不大對,大氣不敢喘,小心的望着沈傾。

沈傾瞥了她一眼,初曦跟被人在背上抽了一鞭子似的,趕忙小跑着到書桌邊,把之前庄越看過的那堆抱走。

無聲的嘆口氣,沈傾跟秦嶺交換的各自的書冊,他繞過庄越,坐回位置上。期間庄越低着頭,專註在眼前的書冊上,不像往常那樣,總會在他經過的時候抬起頭對他笑一笑。

從那天回來,庄越看似正常,沈傾卻能感到他像是在故意剋制,減少倆人的接觸。

這讓沈傾疑惑又不解,庄越這是怎麼了。每每他想要探尋究竟,就被庄越轉移話題,或者乾脆避過不談,要不然庄越就故作忙碌,搪塞過去。

讓他鬱悶又低落,他還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局面,簡直無從下手。

書房裏很安靜,只有窸窣的書頁翻動的聲音,沈傾忽然起身,椅子發出聲響,在寧謐的環境中,大的嚇人。

庄越就一驚,抬起頭來,沈傾垂着頭,正看他。

庄越不自在的扭了下屁股,“怎麼了?”

沈傾勾了下唇角,說:“我打算再回藏書閣三層看一看,是否有遺漏的書冊。這麼多年過去,說不定有某些書籍的位置出現了變動,並不在那個書架上。”

這也是有可能的。

庄越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那你去吧。”

沈傾眼中似是閃過失望,正了下神色,又道:“我自己去藏書閣複查一遍,可能花費的時間要很久。”

庄越“嗯”了一聲,“既然這樣,你那部分書的第二遍,就由我來過好了。”

沈傾再沒話可說,只好離開書房。

等他人走了,庄越才整個人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在桌面,還大大的嘆了一聲,“唉——”

秦嶺斜對着倆人,用書擋着臉,只從邊緣,用眼睛偷偷的瞄,這倆人的相處,也是叫他看不懂。

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的初曦,還單純的以為庄越是在為沒找到線索而苦惱,好心的勸道:“庄少爺,不必嘆氣,我們一定能找到的。”

八角樓藏書閣三層的藏書眾多,一一掃一遍,真不知道要多久,沈傾每天早上吃完飯就外出,直到天黑閉館回來。

倆人只有在早晚飯的時候碰頭,交換一下進展。

沈傾的記憶力雖好,可也只有在看到書目的時候,才能回想起曾經看過,這項工作別人無法代勞,只能辛苦的一個書架一個書架的找。

一連幾天沒有收穫,以沈傾的心性也覺得氣悶,這天中午他乾脆去了師父俞開玠那裏,向他稟告庄越代表明光宮上善若水,想要與宗門進行書籍交流合作的事宜。

俞開玠近些年來,已經處於半退隱狀態,大部分事務都交給沈傾的大師兄,只有顧少晏不在的時候才料理些宗門的瑣事。

沈傾敘述起事來條理分明,把與明光宮合作的好處一一道明,這件事對兩個仙門而言確實是一件共贏的事。

雖然說事情麻煩些,花費的時間和人工要多些,可他們修仙人最不怕費時間跟費人工了。

“嗯,這件事情既然是你接洽,之後也由你負責吧。”事情並不大,俞開玠沒怎麼多加思索,就決定了下來。

“是,師父。”沈傾悄然的鬆口氣,答應了庄越的事,總算是辦成了,等回去他聽了好消息,應該會高興吧。

“對了,你說的庄越,就是當初跟你同吃同住,一同修鍊又一同遊歷的那個人吧?”俞開玠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白奉皆脫困歸來,俞開玠私下可是拉着倆人詳細問了又問,有白奉皆在場,沈傾沒辦法隱瞞庄越的存在。

“是,正是他。”沈傾道。

“傾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難得你有朋友上門,怎麼不帶來給為師的看看。是怕師父我,準備不出見面禮嗎?”俞開玠半是責怪,半是打趣的說。

沈傾恭敬的彎了彎腰,“師父說的是,是徒兒的不對。只這些日子繁忙,等過後有時間,一定帶他來拜見。”

俞開玠摸了摸鬍子,“你呀,在師父面前不用這麼拘着自己,自在些,我又沒怪你。”

老掌門也是納悶,從小到大誰也沒有對沈傾嚴格過,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養成個這麼自律的性子。

在師父那裏順道吃過午飯,沈傾又回了八角樓三層,他已經排查了半數的書架。

望着西斜的陽光中,格外壯闊的高大書牆,沈傾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的嘆息,存着他看過的那些書的書架的半邊都看過,再沒有一本他印象中小時候看過的書。

另外半邊,遠離那書架,存有遺漏書冊的可能性就更小。

雖然對書名記憶模糊,可沈傾能肯定,確實是他小的時候打發時間看過的閑書。可若是着藏書閣中找不到,莫非這書……

“沈傾!”一道身影忽地出現,逆着光,從三樓的窗戶外飛進來。

“白師叔。”沈傾見到來人,問候道:“您不是閉關修鍊?怎麼今日突然來了這裏?”

“哈哈!整日閉關無聊的很,也需勞逸結合,偶爾出來鬆散鬆散。”白奉皆手裏拎着的酒葫蘆,不由分說的拉住沈傾的手腕,“走走走,難得有空閑,不如與我喝酒去!”

沈傾哪裏能抗得了出竅期大能,被拽着直接飛了起來,眼前一花,就來到宗門邊緣的一處涼亭中。

白奉皆又掏出個酒葫蘆,丟到沈傾懷裏,“快來嘗嘗,這綠竹酒可是今年新釀,味道純的很,難得還有一種青而不澀的口感。”

沈傾按住酒葫蘆,無奈的搖頭,看來今天不陪白師叔喝上一場,他是不會放過他了。

拔掉塞,沈傾就着葫蘆口仰頭,一股清香又醇厚的甘甜美酒,就湧入了他的口中。

這些年,他也飲過酒,不像當初那樣沒有酒量,對美酒也有了一定的品鑒能力。酒一沾唇,就知道是好酒。

“好酒!”沈傾舒一口氣,一口酒下肚,心情都為止一場,這幾日的煩悶都消了很多。

怪不得有句話叫借酒消愁,好酒確實能解除煩心事,也不用白奉皆再勸,沈傾就舉着酒葫蘆痛飲。

“痛快!哈哈哈!”白奉皆大笑着,本想着今日撈着個酒友,沒想到沈傾不說話,就只是一個勁的灌。

白奉皆就又心疼起酒來,“哎!這可是城中老酒坊的酒頭親手釀的新酒,那酒頭年歲大了,輕易不動手,喝一點就少一點,你倒是別牛飲啊!”

沈傾放下舉着的酒葫蘆,眉間帶出几絲情愁,那為情所困的模樣,身為過來人的白奉皆一看就明白了。

“你這是有煩心事?跟師叔說說,我說不定能幫你解惑。”

要換了沈傾清醒的時候,他是不肯把心事跟人說的,那綠竹酒雖是新釀,度數卻不小,酒勁甚大。

沈傾眼睛望着涼亭外的楓樹,苦笑着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白奉皆說:“那你就從頭說。”喝酒的時候,不一定要配下酒菜,好聽的故事也不賴。

沈傾當然是不可能真從頭說的,只寥寥的提了幾句,跟庄越相關的煩惱,也是相關人士的白奉皆就想明白了。

他撓了撓腦袋,整齊的髮髻被撓得一歪,咂咂嘴:“其實吧,我當初就想說來着,你們兩個雖然互相隱瞞了身份性別,可彼此之間的感情做不得假。少年慕艾,又有什麼錯,不知情的情況下,感情才是最為真摯的,理當珍惜才是。”

沈傾怔愣,“師叔,你當時就看出來了?”

白奉皆肯定的點頭:“是啊,若不是因為彼此有情,你倆又豈會因愛成恨,鬧個當場翻臉。”喝口酒,他苦笑,“只不過我自己的事都搞得一團糟,又怎好有臉去指點你們,就沒有多嘴。沒想到多少年過去,兜兜轉轉,你還是跟庄越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沈傾垂下了頭,低喃的說:“可這不一樣,我與庄越同為男子,不能像男女那樣結為道侶。”

白奉皆奇怪的看他一眼,“誰說同為男子就不能結為道侶了?”

“嗯?”沈傾神情一凝,連酒都醒了幾分,又驚又喜的說:“師叔,同為男子當真可以結為道侶?”

白奉皆好笑的看着他,“到底是年輕見識淺,我輩修仙之人,追求的是與天地同壽,超脫升仙,並不強求一定繁衍子嗣,留下後代。結不結婚,都沒人在乎,誰還管你道侶是男是女?”

沈傾一下站起來,像是擺脫某種枷鎖了一般,渾身一輕,恨不能立刻飛回去,向庄越表白心跡。

他真是年輕識淺,早知道修仙界並不忌諱同性結為伴侶,就不會束手束腳,瞻前顧後想那麼多了!

“多謝白師叔!”

棠園裏,庄越又翻完一本,合上書,半死不活的往桌面上一趴。

初曦已經習慣了他坐沒坐樣,視若無睹的該幹嘛幹嘛,勤快的收拾有點亂的桌面,又泡了一壺茶水,給庄越和秦管家一人送上一杯。

莊園臉壓在書冊上,看着沈傾空着的位置發了會呆,這會兒他就是後悔,後悔前些天腦抽,為什麼不選擇跟沈傾一塊去八角樓複查書架。

每天只能在早晚的時候見一面,庄越覺得自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他轉過腦袋來,盯着斜對面的秦嶺,他要是也去了藏書閣,這書房裏也只有秦嶺更靠譜些,可把剩餘的書過第二遍,都交給秦嶺好像有點殘忍。

不然,他就還把書帶着,沈傾排查書架,他在一旁翻書找線索。偶爾能看上沈傾一眼,也好啊。

這想法冒出來,就跟春天裏的野草一樣,瘋狂的生長着。

“咳咳,那什麼,秦管家,我跟你商量個事。”庄越爬起身,衝著秦嶺道。

秦嶺放下書,站起來說:“庄少爺有事儘管吩咐。”

“嗯——就是吧,沈傾一個人在八角樓找書,怪辛苦的。”庄越斟酌着語句,“雖然哪些書是他小時候看過的,只有沈傾自己知道,我也幫不上忙。可我想,有個人跟他作陪,總比他一個人好。”

秦嶺忙說:“這當然是好!庄少爺想去就去,這裏交給我就是了。”

庄越也站起來,“這怎麼好意思,我會把我這部分都帶着,不過是提前還給藏書閣罷了。反正找不到需要的內容,這些書也沒用。”

秦嶺眨了下眼,“剛才庄少爺說,主人在三層找的是小時候看過的書?”

“是啊,就是沈傾說,他記得小時候看過,很確定是打發世間的閑書,我們才從八角樓把書都找回來,一本一本的翻。”

秦嶺恍然,撿起手邊的書:“時間太久,我竟忘記了,這些書都是當初主人看過的。”當時秦嶺也是隨手拿的,從沒有看過內容,壓根就沒有記住書名。

他一拳砸在掌心,懊悔的說:“哎呀,我要是早知道,咱們就不用這麼費勁了!除了從八角樓三層借的書,當初有一部分是老主人和主人師兄買來送的,說不定主人看過的內容,就在那些書里!”

庄越聞言大喜,“那些書,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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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的都是五千字大章節,補的字數都包含在裏邊。

我說的雙更是指字數啦,並不是說章節。

三天算是還了六千字,還差兩萬四,容我慢慢還。

說我補暑假作業的那些個,其實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太真實了,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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