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遇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附近,有一片人工湖,湖后坐落着高大精緻的房子,就是星海會館。
齊沖從會館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吃完了一顆奶油雪糕,走出老遠去,還能聽見會館裏傳來的音樂聲。
鄧芝芝嘴裏塞滿奶油,含糊不清地說:“小水,你小提琴多少級啦?”
“九級,明年高考後還要去考十級。”齊沖頭一歪沖鄧芝芝笑笑。
“你一會兒回家幹什麼呀?”
齊沖:“我媽說今天叔叔和樂樂要來吃飯,家庭聚餐呢。”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齊鄧兩家是世交,買的房子就左右挨着,是安康地產早年間開發的別墅區。
齊沖跟鄧芝芝告別,擦擦嘴角殘留的奶油,進了家門。
“姐!”一個白嫩嫩的小姑娘從沙發上彈起來,撲到齊沖懷裏,“想死你了!”
齊沖揉揉齊樂的娃娃頭,攬着她往屋裏走。
齊國安和齊民康坐在沙發上聊天,兄弟二人長相十分相似,氣質卻大相逕庭。
齊國安不苟言笑,在生意場上殺伐果決,雷厲風行。而齊民康平易近人,臉上總帶着和煦的笑,讓人如沐春風,對齊沖更是好,來家裏時老能變出新鮮玩具給她。齊沖很喜歡這個叔叔。
齊沖親熱地和叔叔打招呼,齊民康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說:“小水長這麼高了,還是瘦了點,吃飯的時候可得多吃啊。”
齊沖的媽媽夏意從廚房探出頭來,對她和齊樂下達了指令:“你們兩個小孩兒,去跑個腿兒,到商場買瓶紅酒來。”
齊樂挽着齊沖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外走,頭髮隨着她的動作起起落落,十分活潑。
誰知一出大門齊樂的小臉就耷拉下來了,拽着齊沖的手哼哼唧唧地發牢騷:“姐,我現在快煩死了!”
齊沖覺得好笑,這麼大的小孩能煩什麼,沖她一笑:“怎麼了?”
“我爸給我又報了兩個課外輔導班,還給我請了個家教,每周末補習數學,我今天就是剛剛下了家教課來的。”
齊樂說著話,胡亂搓了搓頭髮,整齊的娃娃頭被她揉得亂糟糟,整個人都散發出煩躁的氣場。
齊沖幫她捋平一頭亂毛,就見她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不過我那個家教老師長得可好看了,白白凈凈的小鮮肉,是個出來兼職的大學生。”
齊沖被齊樂逗樂,打趣她:“還有心思關注老師好不好看呢,看來還是不累。”
齊樂嘟起嘴巴:“數學題哪有小鮮肉好看,我這是苦中作樂罷了。”
姐妹二人嘻嘻哈哈地到了商場。
商場人滿為患,生鮮區周日搞特價,處處擠滿了摩拳擦掌準備血拚一場的大爺大媽。
齊沖拽着齊樂穿過眾多“妖魔鬼怪”,途中還繞過一個試圖向她推薦帶魚的熱情大姐,還有一個推銷進口奶粉的大哥。
人群擠來擠去,終於,四體不勤的齊沖不負眾望地被天天跳廣場舞的強壯大媽擠倒了,齊沖不受控制地撞向前面人的後背。
鼻樑被結結實實地撞疼,齊沖低頭捂着鼻子,悶聲道:“對不起!”
前面的人轉過身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輕聲說:“沒關係。”
齊樂驚呼:“許老師!”
齊沖低着頭納悶:“什麼許老師?”
“嗨齊樂!這麼巧,剛下課又在這兒碰見了。”
齊沖抬起頭,眼前這人不是許文知是誰。
許文知看清齊樂旁邊站着的人後,如遭雷擊,磕磕巴巴地跟她打招呼:“嗨齊沖!好……巧……”
他此時的心裏狀態,就如第一次偷看黃色網站就被當場抓住一樣尷尬。
齊沖微微眯起眼打量眼前的人:“嗨。”
許文知此刻只想拔開雙腿往外跑。
齊樂的小腦袋瓜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你們認識?”
許文知有點緊張,怕齊沖說自己是她的同班同學,如果這樣,自己偽裝大學生的事情就會暴露,齊樂家說不定會辭退自己,許文知越想越絕望,看向齊沖的眼神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祈求的意味。
“認識,你許老師是我學長,我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齊沖特地在“許老師”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許文知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樂樂你去買紅酒吧,知道買什麼牌子的吧,挑完拿着來這裏找我,我和你許老師說幾句話。”
齊沖說完抬頭對他一勾下巴:“聊聊?許老師?”也不等許文知回答,就轉身往人流稀少的地方走去。
許文知連忙跟上她的步伐,齊沖走到一處牆角處站定,笑眯眯地盯着他。
許文知慌慌張張地避開了齊沖的視線,他發現齊沖挺愛笑的,高興的時候笑,陰陽怪氣的時候笑,懟人的時候笑,禮貌的笑,友好的笑,親熱的笑,像一隻狡猾的貓。
齊沖現在就頂着一副陰陽怪氣的笑容瞧着他:“怎麼回事啊,許老師?齊樂說她的家教是個大學生,我怎麼不知道你跳級了呢?”
“呃……大學生是我騙她的,面試那天我說自己沒帶學生證,但是試講還行,齊樂家就把我留下了……”許文知慢吞吞地說著,垂着眼皮不敢看她,一米八的大個兒站在齊沖面前像個犯錯的小學生。
齊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原因呢?讓你寧願撒謊也要得到這份工作的原因呢?”
許文知沒有回答。
齊沖靜了片刻,輕笑一聲:“你的水平教齊樂一個初中生肯定綽綽有餘,其他的屬於你的私隱,既然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去看看齊樂回來沒有。”
她說著,邁開步伐,就要擠入人流中,還沒來得及感受摩肩接踵的熱氣騰騰,下一刻,許文知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
許文知腳步沒動,站在原地慢慢地開了口。
“我爸媽很早之前就離婚了,我爸……我爸他早就組建了新的家庭,原本說好的撫養費也從來不寄,我媽在小學當語文老師,工資不怎麼樣,她身體不好,常年吃藥,所以我才出來兼職,想幫她分擔一些壓力。”許文知說完靜靜地等待齊沖的反應。
他說的都是事實,從小到大他始終不覺得單親家庭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他的母親給予他足夠的關愛,讓他健康茁壯地長大了。但是他知道齊沖家庭條件非常優越,害怕齊沖因為這些疏遠他,哪怕他知道其實齊沖並不是這種人,卻仍為那百萬分之一的可能而提心弔膽。
忽然,齊沖轉過身來,許文知躲閃不及,目光與她輕輕一撞,呼吸不由得一滯,許文知臉上冒出點兒汗來,眼鏡從高挺的鼻樑上滑落,他慌慌張張地把右手拎着的蔬菜倒騰到左手,用空出來的右手扶了下眼鏡,隨即感慨自己真是個白痴,怎麼不直接用左手去扶眼鏡。
齊沖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真實的心理活動:“我覺得……”
她說到這,頓了頓,偏頭看着許文知。
許文知的眼神澄澈,面龐還是富有青春氣的學生樣,細細的黑框眼鏡為他添了一絲穩重的意味,薄薄的嘴唇抿出一個堅毅的弧度,文質彬彬,從容不迫,彷彿照着偶像劇里的學生主席長的,是個十足周正的少年。
“怎麼?”許文知緊張得不自覺吞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齊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許文知熟悉的和煦的笑容:“你挺優秀的。”
許文知呼吸一滯。
“我們這個年紀的小孩,跟家長撒嬌賣萌、撒潑打滾的都有,每天想的都是去哪玩,吃什麼,怎麼逃個課,腦子就那麼一點大,只裝得下快樂。但你不一樣,你真的很優秀,是遠超於同齡人的優秀。”
許文知受了這麼一通表揚,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齊沖拍拍他的肩膀:“齊樂應該快回來了,我們去剛剛的地方等她吧。”
許文知點點頭,跟在齊沖旁邊,兩隻手來回倒騰,又是擦汗,又是扶眼鏡,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才可以緩解此刻的手足無措。
齊沖看許文知來回折騰那幾袋蔬菜,以為他是手累,伸過手去:“沉嗎?我幫你拎點兒。”
“不沉不沉。”許文知慌忙躲過那隻樂於助人的小手。
小手從許文知小臂擦過去,熱熱的,被碰過的地方好像燎起一串小火星,燒得許文知全身不自在。
齊沖有意緩解剛才的緊張氛圍:“齊樂還跟我說她家教長得挺好看,是個小鮮肉,我本來還不信的。現在一見,許老師名不虛傳啊。”
許文知驀地一頓,差點被她嗆住,驚愕地看了齊沖一眼,見對方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白俊的臉瞬間紅成了一個大番茄。
齊樂興沖沖地抱着紅酒跑回來,一眼就看見了許文知的臉色,齊樂瞪大她懵懂無知的大眼睛:“許老師,你很熱嗎,怎麼臉這麼紅,還一腦門汗?”
“那什麼……我怕熱。”
齊樂納悶,商場的空調明明很涼,她的手臂上還有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
齊沖牽着齊樂扭頭和許文知告別,許文知又手忙腳亂地倒騰手上的蔬菜,騰出手來揮手和二人再見。
齊沖走出商場,陽光正好,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