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決戰之前
七月十六,長安街。
夜半時分,玩倦了一天的遊人才依依不捨地回到家裏。街道上漸漸空無一人。
店鋪門前掛着的燈籠隨風搖曳,台階和柱子的影子也跟着輕輕移動。
一些店鋪里還點着燈,年老的掌柜眯着眼清點着一天的賬目。
店鋪里的八角,肉桂,茴香,桂枝,當歸等中藥散發出陣陣香味,交織混合成渾厚的葯香。
漆黑的屋頂上不知什麼時候潛伏了兩個人影,兩人相互對視一眼。
其中一人輕輕躍下屋前,用刀輕輕撬起門閂,閃身進去。
正在算賬的掌柜心有所感,抬頭一看,猛然看見眼前站着一個人。
黑衣人冷冷一笑,將刀刺入掌柜的心口。
老掌柜駭然,剛要大喊,一團麻布瞬間塞進了他嘴裏。
他雙眼圓瞪,胸口處鮮血緩緩流出,染紅了衣襟,跌回椅子裏。
黑衣人輕輕撥倒桌上的油燈,火瞬間燃了起來。
黑衣人出了屋子,雙腿一屈,跳上屋頂,與同伴消失在茫茫夜色。
這一夜,上京城數十個店鋪都燃起熊熊烈火。由於都是在深夜起火,這時正是人剛睡下的時候,並無人發現。
等有人察覺的時候,火勢已經無法撲滅。
皇宮,養心殿。
殿內柱子兩邊擺放着樹枝狀的燈架,小小的火焰在輕輕搖晃着。數百支火苗交叉相映,將殿裏照得很是明亮。
皇帝在案后批改着奏章,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擰了擰眉頭,閉上眼睛,淡淡地問道:“佈置得怎麼樣了?”
蟒袍太監總管無常,施了一禮,輕聲回應道:“稟陛下,擂台周圍都已安插了我們的人。如果北梁刺客出現,准讓他們有去無回。”
“香料的去向查得怎麼樣了?”皇帝想了想,問道。
“回陛下,長安街,長青街,同樂街,仁壽街等有數十個售賣香料的店鋪失火。店鋪的掌柜和跑堂也盡數被殺。”無常回道。
“果然迅速,這裏面藏着一條大魚啊!”皇帝冷笑道。
“明日安排禁衛,刑部,司天監和京都府的人挨家挨戶地搜查。翻他個底朝天。就以擂台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皇帝想了想,把手裏的奏章合起,抬起頭吩咐道。
“陛下,這會不會打草驚蛇?”無常問道。
“你記住,蛇只有跳出草叢才會顯現蹤影。敵在暗,我在明。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我們只有不到兩天時間,在決戰之前,必須要把這毒刺給拔了。”
“十八日那天必定人山人海,這些暴徒若是還留着,必定會引發一場大暴亂。我們輸不起。”皇帝沉聲說道。
“如果取消這些決鬥,會不會好些。”無常問道。
“不,國家好比一個人,身上長了毒膿就要挑掉。捂的次數多了,身體也就爛完了。宣旨去吧。”皇帝朝他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第二日,天剛剛蒙蒙亮。
禁衛軍,刑部,司天監,京都府的人齊齊出動,甚至連宮女都出動了。
這些人以捉拿盜賊為由,沖入一間間宅院,把還在溫柔鄉里的人齊齊拽了出來,不論男女,一律扒開上身的衣裳檢查一遍。
當然,女人由宮裏的宮女檢查。男的就沒有這麼溫柔的待遇了。
有反抗的直接被敲暈,甚至直接被帶回監牢,手段粗暴兇狠。
上京城街道呈十橫十縱,每條街道長約一百丈。每個路口都設置了一座望樓。
望樓高近十丈,從上往下看,一覽無餘。
每座望樓樓上四個方位都筆直地站立着一個人,每個人負責一片區域。
閣樓窗戶大開,裏面放置着一面近一丈大小的圓鼓,一人站在鼓前的木架上,光着上身,露出渾厚結實的肌肉,雙手拿着鼓錘。
“長安街三處十五人往西逃竄……。”
“同仁街五處三人往南逃竄……。”
“未央街一處十八人往西南逃竄……。”
“……。”
望樓里立時有人以某種方式敲擊鼓面,輕重長短不一的鼓聲迅速傳了出去。
街道邊,屋頂上,穿着各式制服的差役緊追不捨,手上支着一桿箭弩,不斷朝前射着箭,一支支黑色箭矢向前飛去。前面不時傳來慘叫聲。
也有人猙獰着面孔揮着武器折回來,但很快也死於亂刀之下。也有極少趁着混亂逃之夭夭。
這一日,上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什麼時候屠刀又會架到自己脖子上。
但,擔心了許久,除了將家裏被亂翻一通,再被扒衣服之外。再也沒別的動作了。甚至連搜出來的銀兩也一錢未拿。
上京城的百姓是認得他們的服飾的。知道他們分屬不同的衙門。因此也心安不少。
安國公府,練武場上一片刀兵碰撞聲。
人影彼此起伏。數十人正合力圍殺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少年正是楊辰。
與家丁護衛切磋成了他的每日必修課,偶爾還會有老娘梁若然加入護衛陣營,把他打了個落花流水。
但楊辰卻越戰越勇,越戰越酣。倒把護衛們累得不行,紛紛求饒。
“少爺,少爺,有人要我交這封信給你。說跟你性命攸關。”一個年約三四十歲的黑臉漢子,拿着信匆匆趕來。
楊辰臉色一沉,一刀架開護衛的攻擊,身形暴退,脫離包圍圈。
楊辰看了那黑臉下人一眼,問道:“給你信的是什麼人?有沒有帶什麼話?”
黑臉下人想了想,回答道:“是一個柔柔弱弱,侍女模樣的女孩給我的,大約二十來歲,臉白白的,圓臉。也沒帶什麼話。說你看了信便知。”
由於上一次十里亭的遭遇,楊辰對信這種東西神經過敏,下意識地防備着。
楊辰揭開信封的火漆,撐開一看,只見裏面放着一縷長發,和一張字條。
楊辰眉頭一挑,對着黑臉下人問道:“我記得你並非門房,為什麼會有信送到你這裏?”
黑臉下人憨憨一笑:“少爺,小人叫張哥兒,是咱們府里的幫廚。今天出府採買今日的菜肴,被人塞手裏的。我一聽事關少爺,不敢怠慢。把菜丟給同去的阿生就先跑回來了。”
楊辰點了點頭,說道:“張哥兒是吧,做得不錯。今天午飯給你多加兩雞腿。別人問起來就說少爺說的。”
“哎,謝少爺,沒什麼事,我先去忙了。”張哥兒撓了撓頭,憨笑道。
“唔。下去吧。”楊辰應道。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喊住張哥兒,笑道:“張哥兒這名字不好。改了吧。誰見你都得叫哥。這便宜賺大了,容易惹人惱。萬一哪天陛下見了你,是不是也得叫你一聲哥兒。”
張哥兒顯然不習慣這樣的笑話,憨憨道:“哪有的事,陛下怎麼會召見我這樣的小人物。少爺說得有理,小人回去就改。少爺覺得小人叫什麼名字好。”
楊辰揮了揮手,笑罵道:“我哪懂得起什麼名字。反正你不要叫什麼哥,叔,伯,嬸這種讓人不爽的名字就成。”
張哥兒憨笑着下去了。
楊辰搖頭失笑。這張哥看着憨,實則也是個小有心眼的人。
眾護衛們在涼亭里喝着茶水,吹着不着調的葷段子。卻沒有一個人走近楊辰這邊。
楊辰翻開信件,臉色漸漸變得陰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