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夫妻日常 動嘴與動手
李綏綏進了內院,就被人攔了,來得不是別人,是小三房湯氏——湯菀秋。
李綏綏一點都不意外,腳下的木屐原地磕了磕,沒說話,只滿眼期待地看着她。
那湯菀秋四十有二,面容枯槁,身形單薄,芳華不再。只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眸顯得格外精神:“聽聞今日你去逛了樊樓?今日是什麼日子,你!你還去逛那種地方!平日我就不說你了,可今日,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今日是什麼日子了?”李綏綏連一絲笑都沒給她留。
“什麼日子!”湯菀秋聞此,聲音已尖利起來,“你居然還問我什麼日子!我一大早在祠堂等到現在,你都沒去給二哥兒上柱香,你可是將他忘得乾乾淨淨?”
說罷,聲音又哽咽起來:“我可憐的二哥兒,就這麼白白死了,這死了,在九泉之下見你這樣,只怕也不得往生,你這個……你這個……”她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心中憤慨,半晌又哭了起來,“二哥兒,我可憐的二哥兒,瞧瞧,這就是你喜歡的人,你這般好,怎會喜歡這樣薄情的人,連你的忌日都不記得,這才多久,才多久……”
李綏綏站在原地,冷眼瞅着她,也不阻止,於是,落後不遠的秦恪也趕了過來,兩人就並肩一處,看着湯菀秋哭。
湯菀秋一看到秦恪,眼淚就掉得愈發洶湧:“你瞧瞧,二哥兒,你好好瞧瞧,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現在和你三弟好了,好了就好了,還非要留在這院子裏,連你靈位都不去拜了……那三年的服喪,只怕……呵呵,早就和人家好了……我可憐的二哥兒,人家還非要讓你看着,你說,你死都死了,她這是做給誰看呢……”
李綏綏小指尖伸到耳朵里撓了撓:“你這麼哭下去,秦邈怕要從九泉下爬起來叫你閉嘴了。”
湯菀秋一噎,頓時嘴角都抖了起來,連哭帶怒:“你胡說什麼!你這是叫我家二哥兒死都不安生是不是!呵呵呵……我家二哥兒被你剋死在洞房……便是從九泉下爬上來,也是第一個去找你!”
李綏綏眉梢一挑,聲音就冷了兩分:“湯菀秋,誰剋死的還不一定,你非要這樣說,那今日就去秦相面前好好說道一番!”
湯菀秋面容扭曲,又哭又笑:“是要去說道!我二哥兒要是從陰間爬上,也是要去找我!不找我怎麼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死的,我二哥兒才多大……十九歲!就被你害死了!他那樣好的一個人……他對你那樣好!你,你這個毒婦……你賠我兒子……你賠我!”
說罷,張開尖尖十指,就要向李綏綏撲去,秦恪對邊上的家丁使了個眼色,湯菀秋動作才起,就被人給按住,湯菀秋掙扎不斷,聲音更加憤憤:“好啊,好啊!二哥兒你瞧瞧,這兩個人……如何的一丘之貉,你好生瞧瞧,只怕人家早就暗通款曲……呵呵呵,這一個個的,只怕早就計劃好……對你起了殺心……瞧瞧啊,人家現在雙宿雙棲……如何痛快……”
李綏綏呵呵一笑:“你累不累?這話能換點新鮮的么?要不說說,那日你和秦邈都說什麼了,說不定我還願意同你多說兩句!”
“我能說什麼!”湯菀秋目赤欲裂,手腳都抖了起來,已然氣得不輕,“那是我兒子!我唯一的兒子!你這個毒婦!難不成以為我要害我兒子不成!李綏綏,你這個賤人!害了我兒子,還來血口噴人,以為這樣就能洗掉你一身罪孽?哈哈哈,你以為你是誰呢?還是那高高在上,萬人捧着的李三歲……哈哈哈……你就是個盪/婦!淫/婦!我兒子還好死了……還好死了,不然對上你這個盪/婦也生不如死……哈哈哈……我可憐的二哥兒……”
秦恪眉頭皺了起來,對着小廝道:“湯姨娘又犯病了,堵上嘴,送回去,記得把葯餵了。”
“你敢!你敢!你這個……唔唔……”湯菀秋還欲再罵,已被人用帕子塞了嘴,兩個家丁一人扭一隻胳膊就把人往外推。
湯菀秋哪裏死心,滿是仇恨已然充血的雙眼,狠狠地瞪着兩人。
於是,秦恪又補充道:“湯姨娘病得不輕,這些日子,就留在環翠園不得出半步,免得驚擾父親。”
人已經被押出了木香園,李綏綏還站在原地,唇角緊抿。
秦恪看了她一眼,才道:“你無需理會,她這瘋病已入了膏肓,你……”
李綏綏側頭迎向秦恪的目光,眼裏譏諷不再掩飾:“瘋了就能逃避?呵呵……正如她說,我便是個盪/婦,你今日還是去別處睡吧!”
說罷,再不看秦恪,踏着木屐就往屋內走去。
那磕噠之聲顯得格外脆響,似要踩碎一地石板。
秦恪眼眸冷意乍現,兩步並做一步,也跟着跨進屋。
門在身後重重關上。
李綏綏沒有回頭,往側邊寢室走去,順路一腳踢翻一張凳子,猶為不爽,回身又飛起一腳,將那凳子直踢向秦恪。
力道生猛,來勢洶洶,秦恪皺眉,閃身一避,凳子砸到了他身後的門上,發出“乓當”巨響,聲音未落,他人已經欺到了李綏綏面前,鐵鉗般的手就掐住了李綏綏的下頜。
“你惱什麼!”秦恪唇角失去了常有的笑,只餘一臉的陰鷙冷意。
李綏綏的目光更為兇悍,指甲深深嵌進秦恪的手背,齜牙咧嘴道:“滾出去!現在就滾!”說著一腳就踹向秦恪的下身。
秦恪膝蓋一頂,就將她大腿壓了下去,那鉗住李綏綏下頜的手一用力,生生這樣捏着將人給丟至床榻,李綏綏後腦勺直接撞到了床壁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已然滿腦袋金星。
“是哪句話碰到你神經了?”秦恪聲音尤冷,身體已經壓到了她身上,方才鉗住她下頜的手,已經移至她脖頸,“是誰讓你不想他了么!你以為你在跟誰鬧脾氣?”
李綏綏眼前陣陣發黑,秦恪的手下也未留情,她呼吸已然不暢,卻還憋出一個“滾!”字。
“李綏綏!”秦恪瞳孔驟縮,聲音也陰沉下來,“我警告你,你敢再說個滾字!我今日……”
話都未完,又一個“滾”字從李綏綏口中發出,她已經被掐得快翻白眼了。
秦恪怒極反笑,鬆開鉗住她的手,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冷道:“你自找的!”說罷伸手又去拉李綏綏的衣衫。
連氣都沒喘順李綏綏就冷笑起來:“你就床上這點本事?除了這樣噁心我,能不能換個花樣?”
“你閉嘴!”秦恪風度皆無,一把抓起李綏綏頭頂的髮絲,扯得她脖子往後仰,他另一隻手已經飛快地將人剝了個精光。
李綏綏此刻暴怒,雙手亂揮,一聲“啪”地脆響就扇到了秦恪臉上。
男人一滯,眼泛赤色,再不管她的頭髮她的衣服,一手鉗住她兩隻纖細的手腕別到她頭頂,一手又狠狠地掐住她下頜,咬牙切齒道:“李綏綏!你的天早不是那大內之人!在這裏,你的天是我秦恪!你做的哪件事情我不知道!沒有我的默許,你以為你能跳得起來你在外怎樣我不管!但在這裏,你膽敢再逆我試試!”
“逆你又如何!”李綏綏滿眼譏誚,“你最好掐死我!別給我機會反撲。”
秦恪連連冷笑:“呵,你怕不想死,不然你那些個心思不都白費了!今日那賭局,你費了那麼多心思,死了可甘心?嗯?”
李綏綏臉色終於變了變,於是秦恪神情就多了幾分暢快:“你以為江詠城是誰?你以為他不會回過味來?你以為算計了薊家那傻小子給你當銀庫,他家大哥是吃素的會不知?你以為自己多聰明?你真以為自己是別人吹捧的那般厲害?李綏綏,你以為你是靠着誰?誰給你擦屁股呢!”
李綏綏很快鎮定下來,直直看着秦恪,目中一片清冷:“那又如何!你想表達自己有多了不起么?”
“呵,我能有多了不起。”秦恪自嘲一笑,鬆開她的下頜,手指沿着她的下巴尖一路往下滑,“你在外給我戴了多少帽子……呵呵呵……”
他的手指微涼,一路碰觸到她了小腹才停,指腹繞着她的小巧精緻的肚臍打起了轉:“且不說,新婚之夜,才發現你還不是個處子,你嫁給二哥時連洞房都未入,李綏綏啊李綏綏,真叫人低看了你……好在你這肚子,沒有留下誰的種……”
說罷,目光從她的肚臍掠到了她已然發白的臉頰,又笑道:“要不,說說你的第一個男人?”
李綏綏牙關咬緊,眼神如刃,卻一聲不吭。
“每次一問,你都這表情,我真好奇。”秦恪見她如此,更是興緻高昂,“啊,忘了,今日是你前夫的忌日,怕是提這個不好,你心裏可惦記着他呢,那要不,你說說,是在二哥死之前還是死之後,你沒了完身的?”
“想知道?”李綏綏唇角在他的鉗制下終於勉強勾起,眸中波光瀲灧。
秦恪挑了挑眉,洗耳恭聽。
“你這種馬也配!”李綏綏聲音高亢,隨即哈哈哈大笑起來。
秦恪眼神驟利,掐住她的指節都泛白,李綏綏卻遏制不住狂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你還有臉指責我?哈哈哈哈……你以為你養的花花草草少了?跟我提貞操!你不配!哈哈哈……你要笑死我了……”
“你閉嘴!”秦恪臉都黑了。
然,李綏綏早笑得花枝亂顫,哪裏肯閉嘴:“咱倆還是別相互噁心了……趕緊去你的美人窩……老子快笑岔氣了……哈哈哈……”
見秦恪還不走,於是李綏綏又幽幽補充道:“欸,可惜咱倆胃口都一樣,都喜歡新的,要是你今日確實想同我玩,咱倆都閉閉眼,忍忍試試?”
說完又爆發出一陣譏笑,肆無忌憚,卻又那樣狼狽不堪。
秦恪目光鎖在她臉上,直看得她都快笑不下去了,才終於鬆手,退到床沿之外,聲音無比冷漠:“今日,我當是給二哥面子,不與你計較。李綏綏,你好好掂量掂量,下次再敢這樣對我說話,你好自為之。”
說罷,一腳踹在了床側,發出一聲悶響,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李綏綏還不忘嘲笑一句:“腳疼事小,這床可貴了,床壞了姑奶奶睡你爹屋裏去!”
只餘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回應了她的話。
李綏綏手一伸,手指揪住紗帳,“撕拉”一聲響,紗帳給生生扯下,全數落至她身上。這一天,她累極了,李綏綏不想動彈,只閉上眼睛,開始入夢。
李綏綏的夢,每日每夜,夢境來回,反覆不休。
可今日,她又夢見秦邈。
秦邈乃秦仕廉二子,湯菀秋所出,李綏綏前夫。
夢裏桃花微雨,君子溫潤如玉,他歌她桃花靜好,他伴她走過人生最為錦繡的十二年。
李綏綏曾覺得,秦邈此生就是為她而來,她三歲、秦邈九歲,秦相那時就提了他倆的娃娃親,秦邈聰穎,性子沉靜柔和,九歲已出落的儀錶堂堂。對於極寵李綏綏的官家來說,乃良人之選。
好似那時開始,秦邈只要進宮便如影隨形,她性格強勢,秦邈卻溫柔謙和,兩者互補,相處極為融洽。
李綏綏等到了十三歲,終於如願以償嫁給他,卻在婚房見着他五官涌血,慘死在自己面前。那畫面即便過去六年,秦邈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也揮之不去,在她夢境中依然猶新。
每每夢見此刻,夢境都會回到另一個風吹雨打的夜裏,她被矇著眼,那風雨猖狂,狂到掩蓋住她絕望地驚叫嘶喊,身體的撕裂比之不及腦海中的崩潰,她的聲音猶如地獄受煎炸的惡鬼,慘烈、無助,可沒有人來救她……
她每次夢見秦邈有多美好,隨之而來的噩夢就會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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