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喜宴風波(二)
“你們怕都喝多了吧,胡言亂語什麼呢。”江徐清靜觀李綏綏神色,見得那雙秀致美目漸眯成狹長狀,危險似極具穿透力的刀鋒,他才不疾不徐晃手阻停一眾聲音,接着又對她道,“公主所言極是,新郎這會確實不宜飲酒過度,我們說話不及您有分量,不如勞煩公主好好勸慰一番。”
他說完,便轉身對着諸位伴郎揚了揚下巴,眾人面面相覷,暗暗擠眉弄眼,下一刻竟極有默契向李綏綏作揖告退:“那新郎就交給公主了,我們先去幫忙招呼客人。”
李綏綏眉頭一皺:“你們……”
“讓公主費心了。”江徐清又是一個長揖,末了,飛快推着一干人等往回撤,嘴裏還大聲念叨,“都聽公主的話啊,趕緊去做正事,把客人都招呼周全嘍……”
見他們當真撇下薊無憂一溜煙無影蹤,李綏綏無語至極,交給她算怎麼回事,這些個混賬分明就是故意的,就目下他喝成這樣,倘若叫人撞見他們獨處這僻靜之地,傳至新娘耳中,還不知膈應成什麼樣。
她瞥了眼迷醉不清直犯呆的薊無憂,心一橫,抬腳便另擇方向而去。
“綏綏,你怎麼走了……你別生氣啊……”李綏綏大步流星邁出一丈外,薊無憂才反應過來,蹣跚追出幾步,卻是頭重腳輕暈眩欲倒,他不得不扶着廊柱小歇,呼吸深喘,傷感懇求着,“綏綏……你別跑,我暈得厲害,不成了……”
李綏綏腳步微滯,遲疑下,終是不忍將他獨自拋在這裏,她轉身,面帶薄怒不悅道:“酒量不行還喝這麼多!你今日是沒胡鬧夠么!”
薊無憂見她停下,甫慢慢緩上一口氣,神思恍惚凝着她,她今日依然很漂亮,黑羽鶴氅配上單肩一團掐金絲鸞鳥朝鳳,委實艷絕,可她不看他,只側目看着天色,冷冷又說一句:“我不想罵你,你趕緊去前院,別讓人找!也別錯過大禮吉時。”
“找就找吧……”薊無憂低聲喃喃着,“我就想問你,你把那些東西全退回來,是何意……”
見他問這個,李綏綏神情漸漸緩和,卻又硬起心腸冷言:“從前與你周旋,只是為拿捏你大哥,又圖你出手大方隨叫隨到,可現在,已無必要,那些東西我亦不想留,總歸是一大筆銀子,退了比扔了好,你要覺得面子過不去,便該吸取教訓,以後遇見我這樣的女人,要學會遠遠躲着。”
“怎麼躲……”薊無憂眸中多了一抹哀色,眼眶隨之燙紅,他慢慢挪動腳步向她靠近,“我……這樣喜歡你,怎麼可能躲着你……”
李綏綏嗤笑道:“我本早已嫁人,你如今亦要娶妻,還說喜歡不覺黏糊?倘若薊二公子稀罕這副皮囊,那麼下輩子請早吧。”
薊無憂聞言,莫名覺得心煩氣躁,可他何時對李綏綏不耐煩過,他視她的話如聖旨,她讓他往東絕不往西,從來都是惟命是從、上勤下順。
他深深吸着氣,勉力強壓心底的焦躁,輕聲道:“我是不知道你嫁人了么……我在乎過嗎?”
可看着那眉、那眼,那寤寐求之的女子,渾身散着拒他千里的疏離冷漠,他的心疼痛如絞、又急如着火般迫切想靠近她。
他狠狠咬破唇,卻再難以維持平靜,終是藉著酒勁語無倫次道:“我喜歡你幾年……名不正言不順的喜歡了你幾年,秦恪待你怎樣……我都只有看着,我沒資格插手你們的事,我甚至不能吃他的醋,我都退讓卑微至此了……”
他胸膛起伏如潮,以至於視線跟着模糊,聲線驟然跌降:“你告訴我……我還在乎什麼?”
當李綏綏看着他抬臂倉惶抹向眼睛時,渾身猝然一僵。
縱然之前與秦恪玩笑,說要把人罵哭,罵得避她若浼,可目下她甚至還沒說重話,他已如此,她極不自在訓斥道:“娶個媳婦,你哭什麼,有點出息不行!”
“反正你們都覺得我沒出息……”薊無憂驀地捏住她氅袖,目色迷茫,痴痴垂望着她,水光在赤紅中暗涌,他呼吸急促,語意一轉,輕柔哄着,“可是綏綏,我、我愛你啊,我們像從前那樣就好,行不行……”
聽到這句,李綏綏心內突突,急急扯回衣袖,惡聲惡氣道:“愛個屁!奶腥未退,今尚且遊戲塵寰,你怎好意思言愛,趕緊準備去拜堂。”
她片刻不想留,轉身便走,袖子再次被薊無憂死死拽住,他跌跌撞撞,努力緊隨,亦是揚聲低吼一句:“拜什麼勞什子堂,我就不去……”
李綏綏繃著臉,拖着袖擺生硬狠扯,袖子還沒能奪回,薊無憂卻被她力道一帶,整個人猶如失去重心朝她身上踉蹌跌去,李綏綏額頭頓生冷汗,抬手便推向他發軟的身軀,失聲厲喝:“你給我站好!”
薊無憂胡亂抓向她肩頭,想要尋找倚仗穩住身形,只是這一碰觸,難捱的躁意立時從小腹直涌頭皮,他懵懵的,腳底更是綿軟,全身重量幾乎全疊加至她手掌,李綏綏力撐不及,連連後退,背脊碰上廊柱時猛剎腳步,爛醉如泥的人終於摁着她肩頭勉強站穩。
僅是這番小小趔蹶,薊無憂已是氣血翻湧、雙耳生鳴,他獃獃看着極近的那張臉,手似澆鑄在她肩上,再挪之不開,李綏綏小巴掌猛抽向他手背,後者似不知疼,無所覺不撒手,又醉醺醺的撒嬌抵賴:“你不準走……我、我不要你走!你想罵就罵吧……反正我不去拜堂,你也別走好不好……”
見他混賬至此,李綏綏目光陡然失去溫度,靴尖猛踹上他小腿,疾言厲色道:“滾!別以為耍酒瘋就能兒戲過去!無論你是因何故答應娶別人,君子一諾,就該有所擔當,沒道理把人抬進府晾在那羞辱的!你也別跟我胡攪蠻纏,該還你的人情,日後決不虧欠!”
薊無憂彷彿聽不出她的情緒,目光聚在那形貌昳麗的唇上,點絳櫻口若蕊紅新放,看上去那樣溫軟香甜,它輕輕張翕着,又似在發出熱情邀請,他的心蠢蠢欲動,忙不迭閉上眼想要抵禦這誘惑,心跳卻越發急促,腹中騰燒的熱意倏然旺騰,灼燒得他血液沸騰、喉間乾涸。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瞬愣怔,修長地指節在她肩上收緊,啞聲道:“還人情是么,好……那你現在還……”
李綏綏擰着眉心,已懶作搭理,只發狠連踹而去,薊無憂吃痛悶哼,甫又張開眼睛,他眼眶依舊濕潤,卻染上了絲絲春情,他忍得辛苦,亦放縱塵念肆意,於是吞吞吐吐道:“我……綏綏,我想你……你讓我抱抱吧,就當還人情好不好……”
他雖恨不能立刻將她揉進身體,可他愛慕她、敬她,甚至還有幾分懼她,即便到了身如火焚難以自持的地步,褻瀆的話仍難以啟齒。
饒是他剋制而委婉,李綏綏眼底還是劃過一道寒芒:“逼我揍你是么?”
話音猶落,一擊重拳已硬生生猛擊在他心口。
薊無憂疼得背脊微躬,唇畔溢出一縷微弱呻.吟,他一把捉住她還未收回的手,細長白軟的小手沁涼,慰藉着他掌心的熾燙,令人貪戀痴迷,食髓知味又怎舍淺嘗輒止,他氣息全然紊亂,張着嘴艱難喘氣,口中發出囈語般的顫聲:“綏綏……別生氣……我是當真喜歡你,我只是太喜歡你了……我想同你好,只想同你好……”
對這位左擁右抱不曾止息的浪蕩子的甜言蜜語,李綏綏回以冷嗤,想要暴揍他一頓,卻後知後覺發現他的不對勁,不單單是手滾燙的嚇人,面頰也紅得極不自然。
她瞳孔微縮,問道:“你怎麼回事?是醉狠了還是病了?”
薊無憂忍不住將她的手拖到胸口:“我就是難受……你幫幫我吧……”
再觸及他眼睛,那雙低垂渙散的眼眸全然被慾望佔據,李綏綏心裏突地“咯噔”,甫知那個“幫幫”是何意,一股惱意霍地卷上頭頂,抬腳便直踢向他下身,毫無武德可言。
薊無憂熱浪攻心神志昏蒙,哪有什麼防範,更不曾想她這麼彪,攻人薄弱的熟練程度簡直已臻化境,他結結實實挨了這一腳,力道雖不重,卻讓氣血早已噴張的男人苦不堪言。
他慘然悲鳴一聲,跟着滾翻在地,蜷縮着身體雙手捂在兩腿間,嘶嘶抽氣。
李綏綏秀目橫瞪,對此毫無憐憫:“你那是喝的什麼酒?還嫌今日出的洋相不夠,非把你大哥的臉丟盡,鬧得不可收拾么!”
薊無憂痛不欲生細碎哼唧着,艱難道:“我……不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李綏綏情緒快失控,一腳狠碾在他膝上,怒道,“還敢說不知道!你怎荒唐成這樣!”
薊無憂疼得徒然清醒幾分,略略晃了晃頭,忙不迭表態:“我我發誓……我現在才知道……”
聞言,李綏綏忖了兩秒,滿臉陰雲打了個響哨。
……
一刻鐘前,明瑟廳。
前來傳達官家賜福的內侍坐等盞茶功夫,新郎還未被尋來,薊無雍只好暫代恭受,他將人親自送出廳門,遂往內侍手裏塞去紅包,嘴裏客套着“辛苦辛苦”,三言兩語后又喚人前來遠送。
內侍墊着沉甸甸的紅包,亦是眉開眼笑離去。
那廂才一轉身,薊無雍原本無甚表情的臉頃刻黑如鍋底,剛要叫人來問責,甫見到廊下只手負背朝他看來的秦恪,後者是久等李綏綏不歸,出來看看。
兩人頷首打過照面,便聞江徐清等一眾伴郎有說有笑而來,唯獨不見薊無憂。
江徐清還未走近,已笑眯眯揚聲打招呼:“啊,薊相和三哥兒都在呢。”
薊無雍抬眼直視,問道:“無憂呢?沒和你們在一起?”
“哦,方才還在一起呢,無憂不是有點小情緒么,然後就喝了點酒。”江徐清漫不經心一句,見薊無雍目光驟冷,忙笑嘻嘻又道:“薊相別擔心,沒事沒事啊,我們剛遇見永樂公主了,公主心善,幫忙照顧着無憂呢,還讓我們安心來招呼客人……”
聽到此,秦恪神情突變,兩步上前揪住江徐清衣領,急問:“人在哪!”
“秦恪,你這是作甚?”江徐清嬉皮笑臉拍開秦恪的手,渾不以為意笑道:“別激動啊,公主只是開導開導新郎官而已,我留人看着呢,不會給公主添麻煩的。”
李綏綏會不會覺得麻煩且不說,秦恪熟知江徐清品性,此舉難說存心險惡,他厲聲又追問一句:“問你人在哪!”
身側的薊無雍亦皺眉,沉聲再問:“他們在何處?”
江徐清視線在他倆臉上來回一遍,眨了下眼,才慢騰騰詫異道:“你們這樣急,是快要行拜堂禮了么?哦哦,這確實不好耽誤,那行,那我這就去把無憂叫來。”
末了,他眉眼倏然一彎,笑道:“嗯,你們要是不放心,那……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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