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
尹歡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剛走進病房,就看到尹斐然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身上吊著好幾個點滴。
尹夫人聽到動靜,偏過頭看向門邊,平日的優雅從容蕩然無存,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像是已經哭了很多次了。
她一邊拉着尹歡向外走,一邊回過頭看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兒子,聲音哽咽:“你哥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
“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醫生說他已經幾個星期沒好好休息過了。”
“小逸呢!小逸找到了嗎!”
尹夫人眼眶又紅了一圈:“到現在還沒找到,你爸已經聯繫警察了。”
“整個醫院都搜過了?!”尹歡下意識尖叫出聲:“醫院不是有監控嗎!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會突然消失呢!”
“醫院今天才終於同意讓我們看監控,現在已經有人在查了,還沒消息。”
“嘖!”
尹歡咬了咬牙,一臉煩躁地往牆壁上重重捶了一拳。
兩人沉默了好久。
“媽,嫂子她……”
尹夫人垂着頭,拿紙巾拭去眼角的淚,紅着眼朝尹歡搖了搖頭。
“醫生說是心力衰竭加上突發的心梗,送去急救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人…就這麼沒了。”
“突發的心梗?”尹歡瞳孔微縮:“嫂子她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尹夫人啜泣了聲:“醫生說,小露可能是因為進入了躁狂周期,情緒突然激動才會這樣。”
“他剛剛還問我們,是否對死因有疑問,如果有疑問的話可以申請解剖。”
尹歡閉了閉眼睛,將頭抵在冰冷的牆面,讓大腦冷靜冷靜。
“這些之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小逸。”
“嗯。”
叮鈴鈴——
手機鈴響了。
尹夫人馬上接了起來,急聲道:“喂,是有什麼進展了嗎。”
尹歡立刻湊了過去,側耳凝神細聽。
對面道:“我們現在只檢查了大門邊的監控,所有的大門口都沒有符合相貌特徵的小孩出去過。”
尹歡忙問:“那有沒有人提着可以裝得下小孩的箱子或是袋子。”
“有,大約十幾個,我們已經標註出來了。”
十幾個?
尹歡摁着眉心,一臉煩躁。
不行,這樣找起來太慢了。
“有沒有可能孩子現在還沒出這個醫院。”尹歡沉聲道。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所有的監控排查起來太慢了,大約要幾天。”
對面頓了頓:“而且監控也不能看到所有的地方,還是有死角的。”
尹歡心中一動,幾乎是喊了出來:“有哪些地方是死角!這個醫院裏!”
對面嚇了一跳:“嗯,廁所,天台,病人的病房,還有樓道里也有幾個角度是看不到的。”
“天台!天台你們帶人找過了嗎!”尹歡厲聲道。
“還沒…”對面被這聲音嚇得聲音都弱了許多:“可是天台都是鎖着的,沒有人能上去。”
“哦不,”對面嘟噥了句:“每棟樓的管理人員好像有鑰匙。”
尹歡聽着這話,眉心重重一跳,心裏不祥的預感愈發濃重。
“媽,你問問爸警察來了沒,來的話讓他們趕緊去醫院的天台看看。”
尹歡放下身上的包,脫了外套,就連高跟鞋也扔在了一旁。
“我先去找人了。”
……
——他會去哪兒?
帶着管理人員又檢查了一棟樓的天台,尹歡倚靠在電梯牆邊,抬頭看着樓層的數字不斷跳動,臉色難看得能滴出墨來。
——如果連天台都不在話,他會去哪兒!
——廁所太容易暴露,要藏整整一天一夜根本不可能。
——太平間?有這個可能,他身形小,可以藏進去,而且正常人基本不會往哪個地方去。
——難道真的是被人帶走了?
——有沒有可能是其他病人的病房?那在監控上應該能觀察到他的行蹤。
尹歡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個年輕男人。
她打了個電話給監控:“孩子失蹤之前最後一次在監控里露面是什麼時候。”
“就是在ICU前。”
工作人員直接調出了監控,對着視頻描述道:“尹先生被送進去五分鐘前,孩子還是在門口待着的。”
“然後……”工作人員擰着眉仔細辨認。
“他好像看了一眼手機,然後就走了出去,嗯…走到了洗手間,之後就再也沒出來。”
他補充道:“那個洗手間我們之前檢查過了,沒有人。”
尹歡追問:“那有人提着箱子或袋子走出去嗎?”
“沒有。”工作人員以幾十倍速檢查着監控:“這兩天都沒有。”
尹歡閉了閉眼,沉默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們醫院的保潔,會推着清潔推車嗎?”
對面猶豫了一會:“好像…會的。”
“你是說那個孩子被推車運了出去?”他有些難以置信,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這是唯一合理的可能。”
“哦…那我跟蹤一下推車,看看有什麼發現。”
“好的,麻煩了……”
尹歡低着頭,碎發散落在額前,遮住了眼睛。
過了許久,她啞聲道:“抱歉,你現在能把白露突發心臟病那個凌晨,她病房前走廊的監控傳給我看看嗎。”
如果她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白露的死因可能就不是這麼單純了。
就算是因為母親突然去世,一時接受不了刺激,小逸他也沒有理由做這麼複雜的事。
一定…一定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啊?現在嗎?”對面有些驚訝。
“對,現在。”
“好的,我試試。”
尹歡一邊等着文件傳輸,一邊帶着管理人員跑遍了一個又一個的天台。
“媽,爸那邊有消息嗎?”
尹歡環顧着頂樓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沒有,警察幾分鐘前才到,現在在監控室。”
“去什麼監控室,讓他們趕緊去天台找人!”尹歡煩躁地聲音都變了。
“誒,那裏是不是有個人!”身後的管理人員突然出聲。
尹歡心頭一驚,連忙轉過身:“哪兒?”
管理人員站在護欄邊,指着對面的那棟大樓。
“那是不是有個黑點?那是個人嗎?”
尹歡走上前,眯着眼仔細辨別,點開了手機上的照相機直接放大。
“是他!是小逸!”
“媽,小逸找到了,在天台!”
她偏過頭問管理人員:“那棟樓是什麼樓?”
“是…醫院的職工宿舍樓。”
尹歡立刻拉着人往回走。
“是醫院的員工宿舍樓,在天台,媽你快帶着人過去!”
她剛掛斷,手機上就彈出了一個彈窗提醒她文件接收已完成。
她想都沒想,直接點了進去,從四點開始往前播放。
畫面上的情形一開始很雜亂,醫生和護士抱着設備,推着病床,疾步向ICU走去,身後尹斐然和尹逸緊緊跟着。
就算沒有聲音,尹歡也能想像得到那時候的嘈雜。
隨着進度條的拖動,畫面慢慢變得平靜,燈光也昏暗了下來。
尹歡死死地盯着畫面,不放過一點細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瞳孔微縮。
畫面上——
凌晨兩點半。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男孩手裏攥着一個紙杯,倚靠在牆邊,整個人慢慢滑了下來,頭埋在兩膝之間,捲縮成小小的一團,像是把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了一樣。
瘦弱的身體輕微抖動,像是在哭。
五分鐘后,男孩才抬起頭。
像是知道有人會看一樣,他瞥了一眼監控攝像頭的位置,緩緩起身,走出了監控範圍外。
又五分鐘后,男孩端着水走回了病房內。
八十分鐘后,緊急呼叫鈴響了——
尹歡愣愣地看着視頻上的畫面,裏面的內容跟她事先預想的不太一樣,但是與此同時,一個更可怕的猜想浮現在他腦中。
“小逸,聽奶奶的話,你先下來!”
她被這一聲尖叫震得回了神,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職工宿舍樓的頂樓。
尹歡有些恍惚地抬起頭——
剛剛還在畫面上的男孩此時正坐在天台的護欄上,兩條腿朝外,整個身子一半都在外面。
這個高度,要是一不小心摔了下去,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聽到呼喚,男孩偏過頭,看到熟悉的人之後,他笑了笑,在欄杆上艱難地轉過身,看得場外的人一陣心驚。
“爺爺,奶奶,姑姑。”
他親切地喚了幾聲,笑容自然,一副彷彿之前的所有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眾人看清男孩的樣子后,倒吸一口涼氣。
在他的左側肩膀上,暈染開了一大片的血漬,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邊緣處泛着微微褐色,看得人觸目驚心。
血?
誰的血?
小逸的
還是別人的?
尹歡下意識掃了一圈天台,結果真的在右側的角落上發現了一個昏倒着的人。
看身形應該是個女人,被綁精神病人用的束縛帶五花大綁着,髮絲凌亂,妝容糊成一團,看上去有些可怖。
尹歡粗粗掃了眼,沒在這個女人身上發現傷痕。
站在一旁的幾個管理人員也發現了這個女人,怕人有什麼不測,悄悄走上去,將人拖了回來,鬆了綁。
他們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臉,想將人喚醒:“女士,女士?”
一分鐘后,女人悠悠轉醒,神色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看清女人的臉后,尹歡心猛地一顫,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細節緩緩浮現在眼前。
徐蓉?
尹歡下意識朝尹逸看去,瞳孔一縮。
——那個一直掛着微笑的乖孩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尹逸一眨不眨盯着女人的位置,眸色陰沉,像是一團墨一般,右手幾乎是瞬間就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根銀針。
那根銀針又長又粗,頂端還泛着褐色,像是血跡。
尹夫人看到尹逸這幅模樣,頓時心頭一跳,慢慢靠近,笑容竭力調整到自然,輕聲哄道:“小逸,不要玩那個東西,放下它,到奶奶這兒,奶奶這有更好玩的東西。”
尹奕鴻站在尹夫人身側,臉上同樣帶着和藹的微笑。
“小逸,你之前不是說想跟爺爺學畫畫嗎,你下來,爺爺教你。”
兩人身後,兩個警察偷偷地藏在後面,跟了上去。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尹歡也小心地靠了過來,眼神溫柔親切,沒有貿然接近。
尹逸轉過頭,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幾人,臉上依舊沒有笑容。
他偏過頭看了眼身後,底下的消防軍官已經在給安全氣囊充氣準備救人了。
轉過頭,男孩望了眼蔚藍無比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面無表情地將銀針對準自己的大動脈。
在看到眼前一干人驚懼的表情后,他嘴角勾了勾,終於露出一個微笑,鬆了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動作。
咣當——
針掉了。
幾個大人頓時鬆了口氣,剛想慢慢靠近,誘哄着將人放下來,一旁突然傳來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
“鬼啊!鬼啊!有鬼啊!!”
女人像是終於明白現在的情形了,尖叫着,頓時從地上彈了起來,飛撲着朝尹逸那個方向奔了過去,動作狼狽,表情可怖,但是速度卻奇快,幾乎是一瞬間就越過了尹歡等人。
緊接着,這個瘋狂的女人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將剛扔了針沒有半點反抗之力的男孩重重地推了下去。
“小逸!!”
尹歡眼睜睜地看着男孩在自己面前背對着倒了下去。
幾個人伸出手大踏步上前,最終卻連人的衣角都沒摸到,仍由那道身影在視線里化成一個白點。
“哈哈哈哈哈,鬼消失了,消失了,沒有人再纏着我了,沒有人再纏着我了。”女人弓着腰,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幾個警察一擁上前,瞬間把女人控制住。
那幾個給女人鬆綁的管理人員已經被眼前這一幕嚇得怔在原地,有個膽子較小的甚至腿一軟撲通跪坐在地上。
“你們放開我!我沒錯!那是鬼!那不是人!”
女人拚死掙扎着,表情掙扎:“我沒殺人,我沒殺人!那是鬼!”
“你們別被那個□□騙了!!”
……
尹歡已經顧不上這個瘋女人了,轉過頭飛奔向下跑去。
在看到消防軍官手中抱着的那個孩子時,她的眼眶紅了一圈。
身後緊跟着趕來的尹夫人看到這一幕,腿一軟,直接歪倒在尹奕鴻懷裏,哭得泣不成聲。
尹奕鴻拍了拍尹夫人的背,聲音也滯澀了:“沒事,都好好的,小逸沒事…”
尹歡從軍官手中接過孩子,抱在懷中,連聲感謝。
她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真相和猜測了,只要這個孩子好好的,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男孩乖乖縮在她的懷中,臉上沒有表情,眼神空洞。
“姑姑…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尹歡緊緊抱着懷中的男孩,聲音裏帶着哭腔:“沒有,這個世上沒有鬼。”
“可是我看到了。”
尹歡心頭重重一震,抬起頭仔細端詳着男孩的臉。
男孩重複着,喃喃道:“我看到了。”
就在昨天,凌晨兩點半。
他看到了——
晦暗的走廊上,“安全通道”的標識牌閃着幽幽的綠光。
他背靠着冰冷的牆,緩緩抬起頭,一個身影憑空出現在他對面。
是個女人。
白衣,墨發,裂口紅唇,眼睛的地方什麼都沒有,是兩個黑漆漆的洞,留着兩行血淚。
她咧開嘴。
對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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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家!繼!續!跟!我!念——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堅持唯物主義世界觀和價值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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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尹歡視角的回憶,有很多坑還沒填,比如白父為什麼會念叨着“瘋子”,徐蓉為什麼會瘋,媽媽為什麼會突然犯病的…這些內容會在後面慢慢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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