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其實,你已經死了
“哼,自作聰明的傢伙。”人群散去之後,努爾瑞拉忍不住冷冷地奚落道,“他幹什麼不直接說,屍體就壓在那小子的身體下面?”
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屍體”——事實上,那張顏色鮮艷的床罩底下矇著的,是一叢樹梢十分平齊的灌木。
很明顯是邦布施了某種法術,才令原本枝椏橫生的灌木長得這般規整;為此,不得不提前結束休養,以證明自身清白的羅文還很是驚奇了一段時間。
“你太小瞧這個挑事的雷德菲爾德了,努爾瑞拉。”邦布搖頭道,“你以為一個在二十齣頭,就已經成為整個北地木材大王的傢伙,難道會看不出一具屍體不可能是方方正正的嗎?他那麼說,恐怕是另有目的。”
“什麼目的?”
“誰知道,沒準是為了自晦;又或者,是為了指出我和他們之間的不同,好讓那一眾豪商對我心生警惕吧。反正像他們那樣的聰明人作事,通常都不止一個理由。而且他說得其實也沒錯……”說到這裏,邦布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古怪,“屍體的確是藏在那裏,只不過不是床下,而是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罷了……還不明白嗎?那麼好吧——喂,我說那邊的小子,你源力還夠嗎?夠的話朝我放一個治療術試試。”
源力自然是夠的。在太陽藤源源不絕的轉化之下,羅文甚至都有了種可以無限釋放下去的錯覺……當然他也知道這不可能,但十個八個一級的“治療微傷”,估計還不成問題。
只是經歷了剛才的混亂之後,羅文對自己法術的掌握程度實在沒什麼信心:“您確定嗎?我是說,其實我學習法術的日子還很短,所以,所以……”
“別婆婆媽媽的,讓你放,你就大膽地放好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顯然是推不過去了。於是抱着“既然你豁上死,我就豁上埋”的心態,羅文索性把牙一咬,低聲默念了幾句咒語,然後抬手一個“治療微傷”拍了過去。
由於羅文浸淫法術的時日還淺,因此這個法術,還沒練到能夠隔空釋放的地步。但僅僅是將雙手按在邦布胸膛上那麼點時間,就足夠人看清了,那一雙手上閃爍的,分明是猩紅的光!
就好像不久前,努爾瑞拉在聖武士“偵測邪惡”之下,顯現出來的紅光一樣!
而當紅光散去,一管鼻血,便悄然無息地劃過了邦布的嘴唇。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這是‘造成傷害’!”邦布的臉頰抽動着,也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心中過度的驚駭——要知道,德魯伊的法術體系其實相當的單純,要麼生命,要麼就是自然界具有的四種元素;但不管怎麼分,其中也絕對絕對不包括“負能量”!
將“治療術”反轉充入負面能量,給敵人造成傷害,是某些強勢神明旗下的精英牧師才特有的本事。而如今這種本事,卻落到一名操縱生靈和自然力量的德魯伊身上,算不算是一種辛辣的諷刺?“莫非這就是……自然降下的懲罰嗎?是呢,起死回生這樣逆天的事,又怎麼能逃得過自然的法則……”
邦布痴痴地笑了幾聲,原本穩健的身軀,一瞬間似乎也有些搖晃。
羅文上來要扶,卻被一巴掌趕開;緊接着就見對面的邦布突然握緊了拳頭,用一種充滿了恐懼的口吻低呼道:“老天啊!我到底創造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
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就直接噴到了羅文臉上。
“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見到邦布吐血,努爾瑞拉自然也不能坐視了。她上前兩步,一手托住了邦布搖搖欲墜的身子,轉頭向羅文喝道。
“我,我什麼也沒做啊,就是按他的要求,放了個‘治療微傷……”此時羅文連哭的心都有了,畢竟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一個治療微傷下去,好好的人就會變成這樣;因此連解釋的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好在吐過血后,邦布的狀況反而強了不少:“想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很簡單,你放個‘自然之光’就明白了……算了,還是我來吧,否則天知道你又會搞出什麼。”
自然之光,是零級的法術,其作用就是讓身邊的植物光,以起到照明的效果。不過比起奧法中同階的“熒光術”來,它還有一個明顯的好處就是可以區分出某些“非自然造物”,比如說死靈,構裝體,以及某些違背自然法則的異界生物等等。
當然這個功能,一般情況下肯定是用不着的。
然而這一回,偏偏就用上了——在邦布施完了法術后,周圍的其他東西都沒有半點變化,唯獨羅文周圍的一圈,卻是刺眼至極的紅色!
而且和夢境中夏爾洛先生教他時,被光芒包圍的那種祥和、舒適的感覺不同;這一回,羅文居然覺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一種極為彆扭的……突兀感?
嗯,是這個詞兒。就好像整個天地,都在隱隱地排斥他一樣!
“怎麼回事?他成了……自然之敵?”莫說是羅文,就連見多識廣的努爾瑞拉此刻也傻了。要知道自然是最為寬容的,哪怕你作惡多端,哪怕你殺人如麻,但只要還是娘生的它就會包容你,認同你;並且從不以對象的善惡或者誰的意志為轉移。
可如此寬容的它,卻容不下羅文這個還算得上誠實勤勉的年輕人。“就是這樣子了。”邦布苦笑着對努爾瑞拉說,“雖然遺憾,但我不得不說,咱們先前的救治其實……失敗了。”
“可是,他不是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么?而且剛才的聖武士,似乎……”
“你是說‘偵測邪惡’?嘁,”邦布嗤之以鼻道,“那應該叫‘偵測敵意’才對!畢竟那個法術直接體現出來的,其實是周圍的人對施法者本身的態度;效果就等同於我們德魯伊的‘明了陣營’。只不過我們,不像這群神棍們那樣無恥,把凡是對自己心懷惡念的都稱作‘邪惡’而已。至於說這小子,哼哼,站是站在這裏沒錯,卻未必是‘好端端地’。”
他轉過頭,看向一旁早已不知所措的羅文,“你也想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生了什麼事,是嗎?聽我慢慢地跟你說。其實在努爾瑞拉將你送到我這裏來的時候,你的心臟,就已經停止跳動很久了,這意味着什麼,我想只要是個智力正常的人都明白;儘管按她的說法,你那是剛剛停跳。”
“她撒謊了,而我也知道這一點。只是,羅文你的體質實在是太特殊了……太特殊了。特殊到即使我明知你的人已經死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能不能創造出什麼奇迹來——你能想像,一具屍體連血液都差不多流幹了,但傷處還在緩緩地收口嗎?沒錯,這就是你!一個恢復力堪比巨魔,不,甚至比巨魔還要恐怖的人類!”說到這裏,他急劇地喘了兩聲,又隨手給自己施了一個什麼法術,才算是冷靜下來,“我被誘惑了,是的。還記得你給我看的匕嗎?我就是用那種蜘蛛的血,來替代了你體內損失過多的血液,又用太陽藤纏繞着你的心臟,讓它重新恢復跳動的能力,然後,你醒了。”
“——只不過不是作為人類,而是一種,誰都不知道算什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