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

他呢

宅子裏很安靜,似乎商家的傭人總是極會看眼色,抑或是商牧野不喜歡一堆人在家裏晃。總之,在不需要他們出現的時候,屋子裏總是寂靜無聲,如同一個安靜又孤寂的巨大囚籠。

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商牧野。

失去了身體掌控權的商牧野,又何嘗不是困獸呢。

江逾白隨手甩下外套拋在沙發上,本想回房休息,不去理會暴君的要求。卻又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周姨近乎惋惜的輕嘆。

他鬼使神差地,摸上了露台。

一片濃重的漆黑,如果不是事前有人告訴他,露台有人,他打死也不信殺伐果斷的商牧野也會有這種夜來非的時候。

開玩笑吧,哪怕那個男人被困在輪椅上,卻依然可以輕而易舉地俯視眾生。

夜風拂過,九月底的天氣了,更深露重,添了幾分涼意。江逾白打了個哆嗦,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淡的煙草氣息。

他倏地睜大眼,有些愕然。他知道商牧野煙癮很重,但這都是過去式了,在他受傷之前,好煙嗜酒,時常吞雲吐霧。

這都是聽宅子裏的傭人說的。

但是自從車禍后,不僅奪走了他健康健全的身體,更是剝奪了他為數不多的樂趣。

早睡早起,按時復健,極為健康規律的作息時間,彷彿這樣就能挽回他逐漸頹敗的身體。眼下商牧野竟然在抽煙,他怎能不驚訝。

江逾白的腳步聲很輕,但在寂靜的夜晚中仍然清晰可聞。煙草燃燒的芬芳愈發清晰,江逾白有些遲疑地走進,垂眸醞釀著該說些什麼。

打破沉默的是商牧野,他聲音低沉,不辨喜怒,淡淡地道:“來了?”江逾白有些不自在地應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他寧願面對暴怒的、狠戾的、精於算計的商牧野,也不想和這種深沉難測的商牧野打交道。

“自己坐吧。”

他聽到商牧野似乎狠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然後輕呼出一團白霧。黑沉的夜色里,只有商牧野手中煙頭的一點零星光源,明滅起伏,似乎是隱藏在黑暗中的巨獸睜開了猩紅的雙眼。

江逾白敏銳地感到一絲不安,但他又不知道這種不安究竟是來源何處。

“阿白,跟着我,很委屈吧。”他語聲平淡,似乎又帶着一些淡淡的倦意。

江逾白驟然抬頭,他抿了抿唇,壓下心頭的不甘,一本正經地說:“怎麼會,若是沒有先生,淼淼只怕活不到今日。”

果然,商牧野沉默良久,黑暗中的那一點煙頭的燈火也定在那裏,江逾白似乎聽到了一聲自嘲的低笑。

“阿白,倘若當初,我沒有用醫治淼淼作為交換,你會不會……”說到這裏,商牧野突然頓住了,然後他嘆息一聲,“算了,多說無益。”

“阿白,你自由了。”

自由,江逾白“騰”地一下站起身,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濃重的夜色中,他看不清商牧野的神色,但是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暢快之感。他真心實意地,唇角上揚,黑白分明的眸子浮現出喜色。

商牧野低沉悅耳的聲音如鼓點一般讓他靈魂都興奮得幾乎戰慄起來:“以後不必來了。過段時間,季同會來找你。”

江逾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季同是他的貼身助理,想必是情人分手后的補償云云。

商牧野為什麼肯放手,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原因,也根本不在意原因。最終的結局就是他不用再為了妹妹的一線生機在商牧野那委曲求全。

巨大的狂喜之下,他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出商家,只知道身後仍然有商家的司機,湊上前來恭敬地說:“商先生說很晚了,讓我送您一程。”

露台上又恢復了寂靜,商牧野近乎漠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煙頭。他拿煙的姿勢很奇怪,尋常人都是食指中指並用,便可輕鬆吞雲吐霧,但他只能用大拇指的力量夾着手掌來固定住煙頭。

他看着自己蜷縮在掌心的手指,嗤笑一聲,大拇指一松,黑暗中一道火星劃過,墜落在地上。零星的煙火四濺散開,然後迅速熄滅,一如他一敗塗地的可笑愛情。

連一支香煙都抓不住廢人,怎麼去抓去他的愛情呢。

簡直就是個笑話。

商牧野形狀優美的鳳目微微闔上,因為久坐的身體已經開始無知無覺地痙攣。細瘦萎縮的廢腿不住地在輪椅上難以自控地抖動抽搐着,弄出了聲響。

他睜開眼漠然又厭惡地看着明明屬於自己卻又無知無覺的身體,倏而眼裏又劃過一絲解脫的釋然。

……

房間不大,卻裝飾得很溫馨,如果不是往來頻繁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還有立在一邊的輸液架。任誰也想不到這是一間病房。

“哥,最近很忙嗎?”

江逾白正低頭削着蘋果。蘋果很紅,愈發襯得他的手瑩白如玉。這雙好看的手還很巧妙,一柄水果刀在他手裏靈巧地旋轉,鮮紅的果皮就一圈圈地從果肉上分離卻又連續不斷。

江逾白手上動作不停,抬眼看了看病床上面如金紙的女孩,笑容柔和,語聲寵溺:“怎麼問這個?還好。”

“……”江淼淼欲言又止,她接過哥哥遞來的小叉子,卻遲遲沒有動手。她又問:“我看到網上說你要演電影了。”

江逾白失笑:“就這個呀,嗯,明天開機進組了。”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繼續叮囑:“淼淼,少上微博,別操心,哥會照顧好自己的。”

江淼淼蹙着眉,面帶憂色:“可是……我看他們說……”

“很難聽對吧,別理鍵盤俠啦,除了會一張嘴叭叭叭還會什麼?”他頭也不抬,神情柔和,唇角微彎,看起來心情頗佳。

他在網上的風評的確很不好。觀眾並不是傻子,一個演員有沒有演技、有沒有用心對待自己的作品,實在是非常容易分辨。

他選秀出身,本來就只有一張臉略勝一籌,唱跳演技更是平平,是圈內出了名的花瓶。江逾白一心都牽挂在江晚照身上,工作醫院兩頭顧及,自然沒有精力兼顧。

之前有商牧野暗中在背後為他撐腰,不少不堪入目的言論都曾被律師函警告過。

但是三個月前,他和商牧野正式結束。網上的留言一時間沒了把控,已經開始有控制不住的徵兆,尤其是在他出演《凜冬》的消息爆出來后。

也對,他們已經結束了,他自然不會再去求那個男人。

不少原著粉刷起了#請花瓶江逾白放過魏明明#的話題,經紀人曹可可沒少為此操心。

江淼淼蒼白着臉,欲言又止,還是很不放心。笑起來俊秀溫柔的兄長揉了揉她一頭髮黃的碎發:“哥哥自己能處理。”

他匆匆交待兩句,掐着時間趕回公司開會。曹可可在電話里沖他大呼小叫,你是不是和商先生分手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提前通知?!

他心裏想着事,低着頭從病房裏出來。

“江先生,請留步。”只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眉頭一跳,只覺得商牧野屬實陰魂不散。

他頭也不抬徑直繞過去,視線里出現了熨燙得一絲不苟挺括西褲,避無可避。

江逾白抬起頭,頓時臉色沉了下去,不耐煩地道:“季先生,我想我已經在電話里說得很清楚了,我不……”

來人是商牧野的貼身助理,但他話沒說完陡然頓住了,他看到了季同衣襟上的那朵白花。

季同神色不動,只是冷冷地凝視着他,不同於往日表面上的溫和客氣,他微微欠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吧。”

江逾白站着不動,連敷衍都奉欠,輕哂一聲:“商先生何等身份,出爾反爾這種事情,應當是不會做的吧。”

季同不為所動,只是盯着他,漆黑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

兩個氣質出眾的男人堵在走廊上,雖然是私立醫院,但往來的醫生護士還是忍不住對二人投以注目禮。

江逾白妥協了,他悶悶地說:“帶路。”

季同並沒有開商牧野慣用的那輛黑色卡宴,車上也並沒有商牧野身上常年使用的木質香調的味道,江逾白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簽字。”

江逾白在後座上坐定,就被甩來一個文件夾,他不由愕然。

雖然他知道季同一直以來看不上他,一直對他畢恭畢敬,只不過是看在他老闆的面子上。季同跟在商牧野身邊多年,整個同光上下無人不知這位季特助最是穩重細緻,待人溫和有禮。

江逾白挑眉,漫不經心地翻開文件夾,譏諷道:“怎麼,商先生就是這樣對待舊情人的嗎?”他話音剛落,頓時聽到季同強忍怒氣的深呼吸,幾乎咬牙切齒道:“江先生,請簽字。”

江逾白哂笑一聲,開始看起手中的文件,然後他嬉笑不屑的神色頓時凝住了。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心裏早已掀起驚濤巨浪。

這是一份股權轉讓,東西不多,只有同光集團2%的股份。

龐大的商業帝國,涉足娛樂、房地產、酒店、醫療多個行業,只要他持有這2%的股份就算是即刻退圈,也能讓他這輩子吃分紅的利潤直到死。

太貴重了。

江逾白驚疑不定,他悚然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季同眸色沉沉,意味不明地笑了:“先生念舊,算是給江先生的臨別贈禮。”他似乎很滿意江逾白的反應,慢條斯理道:“江先生不簽也可以,等到想簽的時候再和我聯繫吧。”

季同走了,江逾白腦子裏亂糟糟的,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撥出那串他從來不存但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或許是因為觸摸屏實在是太過靈敏,抑或是,他太慌亂了,竟然撥錯了好幾次。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點出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嘟嘟嘟……”

……

商嘉懿正埋頭看着文件,突然有人莽撞地推門而入,發出一聲巨響。他眉心微蹙,頭也不抬,不悅地道:“Anna,把人請走。”

“對不起,對不起,商總。這位先生沒有預約,是自己闖進來的……”年輕的助理小姐慌忙道歉,這是她的失職。

商嘉懿這才抬起頭來,看着眼前這個戴着口罩身形異常熟悉的年輕男人,偏着頭認了一陣,又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和這位先生談談。”

他也不站起身,只是語聲淡漠地說:“請坐,江先生。”他並沒有很客氣地招待他,甚至並沒有讓秘書禮貌性地送茶水進來。

江逾白有些僵硬,他打電話給商牧野,變成了空號。去商宅找他,精緻的雕花鐵門緊鎖,按了門鈴沒有人開,甚至門上隱隱落了一層灰塵,儼然人去樓空的模樣。最後,他只能想到同光大廈。

卻不想,衝上同光總部大廈的47層,總裁辦公室里只有一個商嘉懿。

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忽地盈滿了心臟,讓他瞬間頭腦都有些不清楚,說話都開始顛三倒四:“他呢?”

商嘉懿好整以暇地翹起二郎腿,偏過頭玩味地看着他,眼底卻有一絲暢快。

他白皙俊秀的臉上浮起一個嘲諷的笑:“是嫌2%少了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道:“是為了你妹妹的事吧?”

“當初你和哥哥的約定,仍然有效,我會一直幫助你找到合適的骨髓配型。”他躬身向前,帶着些壓迫感,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早就褪去了稚嫩之色。

“不……不是。”江逾白有些僵硬地打斷他,隔着口罩和鴨舌帽,只能看到他那雙很漂亮的琉璃般的眼睛。

江逾白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不知道從何開口,但他仍是磕磕巴巴地說著:“我……我想見見商…商先生。”

商嘉懿神色驟然狠戾了起來,卻仍是笑着說:“不是說好不見了么?後悔了?”

這種狀若瘋狂的模樣,讓江逾白心裏的懷疑越來越大,他腦海中倏而浮現起季同別在胸口的那朵柔軟白花。

他有些不安,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澀聲道:“我有話同商先生說,但是我打不通他的電話。”

商嘉懿眨了眨眼,圓圓的娃娃臉上浮起一絲殘忍的天真,和報復的快意:“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一字一頓,真真切切地說:“哥哥,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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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大佬推輪椅上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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