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路向東
終南山美名遠播,東西走向,名山眾多,諸如華山、驪山、首陽山、太白山等。
終南山分三部分,北崤山,中熊耳山,南外方山和伏牛山。
終南山山水連綿,地勢險要,風光絢爛,山石水洞林草花鳥獸,俱有一方之美,可謂雄險清奇幽茂美靈妙。
鮑泰作為一個天生的樂天派,什麼陣仗沒見過,無視庫艾伯慶的曖昧神色,虛與委蛇,既不讓其感受被冷落,也不親昵保持距離。
這一路地勢平坦,步履輕快,鮑泰故意和其他人侃侃而談,把注意力引向別處。
從大漢的強大富庶講到鄉村生活的恬淡愜意,從詩詞歌賦講到男女情事,當然也有自己闖蕩江湖的酸甜苦辣和豐功偉績,短短一天就和大家稱兄道弟了。鮑泰與眾人相處地還算親切融洽。
只是有一夥雜役,穿着簡單,目光獃滯,鮑泰與之無法交流,引為憾事。
管氏心頭好笑一陣,真是個花花車軸啊,真能轉。
有時候庫艾伯慶被鮑泰說的起了好勝之心,便爭執一詞,西域物產豐盈、風景瑰麗、美人艷舞、歌清曲麗。
談論最多的是他的始祖,曾經做過大月氏國的大巫師和國師。
什麼英明神武,遠邁先賢。什麼醫術高超,治病救人無數。什麼點石成金,開掘無數礦產寶物。
甚至預言未來五百年的國家大事,樁樁真切發生,不差絲毫,人名地名全都對得上。真真的天神下凡,聖子降世。
每每這時候,鮑泰就問庫艾伯慶學了多少佔卜法術,能不能泄露下天機,自己什麼時候婚娶?家財能有多少?
可庫艾伯慶就閉嘴不說了,被問多了也只說窺天法術不是誰都能學的,神色落寞滄桑。
見此,鮑泰就換過話茬,聊起了奇聞異事,一路上就這樣歡聲笑語的度過了白天與黑夜。
不過鮑泰暗罵自己過於爭強好勝,本打算遠離庫艾伯慶的,結果二人竟也交談了多時。轉念一想,也是不得為之,畢竟仰人鼻息。
唾沫與酒碗齊飛,紅臉共篝火一色。
離長安越來越遠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庫艾伯慶就看着羊皮紙,深邃的目光好像看透了羊皮。
老王整天不發一言,到了晚上,長時間瞪着黑黑的星空。
管氏則嘆氣一番,落淚一點,睡覺時候離鮑泰是越來越近,半夜偶有噩夢驚醒。
鮑泰覺得天氣越來越熱,心情煩躁,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的手,自己的心。
兩天後,隊伍完全進入了終南山山脈,腳程就慢了下來。
夜裏,眾人安眠,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管氏的帳篷,眼神怨恨,神色兇惡。
月光昏暗,篝火微弱,其人身形靈活,如似鬼魅,悄無聲息。
其人靜靜蹲下,四下環視,慢慢探進一隻手去,抓住了一個小腳丫,輕輕地拽了過來......
暗哨武士發現了可疑行跡,口銜匕首,貓腰探臂,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胳膊,卡住了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豁然站起,抬腳后踢,頭頂武士咽喉,一陣光芒耀眼閃爍,武士慘叫一聲,翻到在地。
鮑泰正在安眠,翻身坐起,持刀在手,“什麼人?”
管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怎麼了?”
“稍安勿躁。”鮑泰衝出帳篷,只見地上躺着一具屍體,臉已經燒焦了。
只見一個黑影飛速遁去,鮑泰拔腳就追,“我兒呢?無病呢?”管氏高呼起來。
鮑泰只得停下,心中驚懼。
管氏抱着無忌出了帳篷,雙目泛紅,“無病找不到了?”
鮑泰聞聽此言,霎時如五雷轟頂,怔怔無語,失神在當場。
“兄弟,冷靜一下,發生何事?”
庫艾伯慶和武士聞訊趕來,點亮了火把,圍在鮑泰身邊。
管氏失聲哭了,“孩子丟了。”
庫艾伯慶神色憂慮,“在武關,那些兵士就說有偷孩子的,可我們山中守備周全,無人跟蹤,豈有外人偷盜,想必是內賊。且莫驚慌,營地防守森嚴,絕跑不了......”
“森嚴個屁,我要徹查,一定是老王,我要將他碎屍萬段。”鮑泰咆哮起來。
庫艾伯慶臉色不愉,正要出言,哇哦哇哦的嬰兒啼哭聲響了起來。
尋聲過去,無病大半個身子在帳篷外,手腳齊舞。鮑泰跳了過去,抱在懷裏,果然是小主人,一顆心才舒坦開,頓時覺得天地齊春。
庫艾伯慶笑了,留下武士護衛,帶人去營地搜索了。
眾人圍着老王,燈火通明,老王被喚醒,庫艾伯慶鮑泰陰沉着臉。
老王渾身酒氣,醉眼朦朧,“你來幹嘛,請我喝酒嗎?讓我夫人給我倒酒。”說著從牛車翻身下來,一瘸一拐,或許頭重腳輕,或許地面不平,老王跌倒,痛地齜牙咧嘴。
庫艾伯慶盯着老王,武士近前貼耳低語,“鮑使君說是個黑衣人。”
鮑泰看着腿腳不便的老王,一時腦子轉不過來了。
庫艾伯慶盯着一身土黃色衣服的老王,神色悲痛,“無忌被歹人偷走了,無病倒很安全。”
老王雙目發直,“你說什麼,無忌是誰?無病是誰?快給我拿酒。”
庫艾伯慶慢慢說,“無忌是你兒子啊!”
“兒子?兒子,我的兒子在長安呢,誰把我拐這裏來了,這是哪啊,你又是誰?哦,我想起來了,你是賣酒的,快給我拿酒。”
老王哦哦地吐了一地,庫艾伯慶後退數步,頓覺噁心,任憑老王躺在地上吆喝着要酒。
“看着他。”庫艾伯慶帶人離開了,“那是誰呢?”
鮑泰深深看了老王一眼,望着庫艾伯慶背影,“難道我失言提到太子,讓他發現了端倪,不應該啊。”鮑泰搖着頭回去照看小主人無病去了。
庫艾伯慶命人巡守如舊,“鮑泰、老王、管氏,他們三人到底什麼關係?無忌是老王親生的,無病難道是鮑泰親生?無病是鮑泰與表妹管氏的私生子,可老王為何與鮑泰管氏同行?一妻二夫,相處愉快不成?為何被說成傻子而並不反駁?”
庫艾伯慶胡思亂想,“黑魚確實與眾不同啊。”
隊伍再次出發,老王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和木杖,牛車也不讓他坐了,老王一瘸一拐跟着隊伍,嘴裏不停念叨,“姦夫淫婦,欺負人啊,扭傷我的腿,就讓我一步步爬山啊,喪盡天良啊,娶媳婦爛頭瘡,生孩子沒腚眼,祖墳被扒了,祠堂被雷劈......”一路啼哭咒罵不止。
如此三天,老王雙腳血流結疤、疤破流膿,老王一瘸一拐依舊怒罵鮑泰。
管氏聽得難聽,從鮑泰身邊拿走了鞋子還給了老王,折了木棍子扔在了老王腳下。
庫艾伯慶見狀,便也起了惻隱之心,又讓老王坐車了,老王抱着酒罈一味借酒澆愁。
鮑泰看着老王,看看庫艾伯慶,“到底誰是黑衣人?”
“世人皆戴一張面具,虛偽過活,我又何嘗總是真誠待人?逢人三分笑,說話五分假。為了爵位名望、錦衣玉食,我背井離鄉歷盡苦難,追尋富貴,屈尊闖蕩天下。面對別人的頤指氣使,我忍着。面對官威權勢逼迫,我受着。
自跟隨太子,獲得青睞,我才再獲尊重,有了自傲的底氣。我變得老成,失去了純真,多了冷酷,渙散了激情。也許這就是人生,也許我什麼也不是。
往事歷歷在目,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快意恩仇的少年郎了。世間繁華與我無關,人生百態與我無緣。我到底在追求什麼?報恩而已,士為知己者死。”